红尘悠悠
个人日记
浩荡离愁白日斜,
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
化作春泥更护花。
摘自龚自珍乙亥离诗。时值清明,感龚自珍的离诗,感红尘悠悠,过客匆匆。
去过火葬场又回来的人多少有几分凄凉,几分醒悟,几分彷徨,几分侥幸。侥幸的是还能回来,而躺着去火葬场的人不管你是男女老少,不管你有钱没钱,有权没权,高富帅还是白富美,也不管是声名显赫还是默默无闻,终归是一股青烟,一捧骨灰,一场游戏一场梦,五道轮回,芸芸众生,滚滚红尘,像一个圆是π无限又不循环。
那个破地方谁都不愿意去,可最终谁都得去,那是人生的终点,是先行者的风水宝地,也是后来者的最终归宿。
为了送亲朋好友领导同事最后一程活着的人不得已也得去。去了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经过总结就会有所感悟,想想世上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不过是过眼云烟。你看那胡雪岩从一个店铺的伙计到红顶商人大清首富用了三十年,从首富到倾家荡产只有三天时间,从垄断钱庄汇通天下到死无葬身之地就在一夜之间。人死了也就明白了,什么是你的他的,你又是谁的。有财产无数吃饭也是一日三餐,有房屋万间睡觉也是三尺宽。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在别人的笑声中来,在别人的哭声离去,放开吧!没有什么比生死更大的事,看明白吧!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是参禅一下佛法,修真养性,道是无言佛是空。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在东北边陲林业局一个木材加工小厂工会工作。工会说没事也清闲自在,工会,工会吃饱就睡。说有事也有干不完的事,当时正是计划生育最紧迫的时候,工会还兼管计划生育工作。原来随便生孩子越多越好,这时候控制到了极限,不管女孩男孩就一个,要消灭老二,流下来,打下来,就是不能生下来。这工作太棘手,得罪人,能推就推,能躲就躲。有的应酬不得不做,像开会,打球,处理老头,谁家老人去世工会就去为职工送关怀,送温暖,这成了工会的行公事例,这事交人多做有益。可这时候正在移风易俗改土葬为火葬,人们转不过弯来还得做思想工作,也相当麻烦。那时候林业局主要生产就是像‘光头强’似得砍木头,把原始森林的木材砍倒运到贮木场,再装上火车运往全国各地支援社会主义建设。经过四十年的砍伐原来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已然是资源枯竭,过去是无山不绿,有水皆清,千山飞鸟语,万壑走松风。到而今是缺毛少皮,千疮百孔。为了生存只好在过去砍伐过的地方再回头伐,摘山帽,拔大毛,粗木头没了砍小的,就这样也是越见灯枯油尽,资源危困,经济危机。过去的林区人用木材烧火,取暖做饭,现在是死了连棺材也做不起了,于是实行改土葬为火葬。开始人们由于老传统老习惯转不过弯来,有人拒不执行政府的法律法规,把去世的老人偷偷地埋了,为了制止这种现象林业局领导严令必须严格执行火化制度,先从党员干部做起,一级约束一级,有违规土葬的也要挖出来再火化,还要追究领导干部的责任,人随王法草随风,火化的殡葬方式大势所趋。随着土葬改火化,具体的习俗也相应改变,旧的习俗被新规矩所取缔,工会又成了领导管理婚丧嫁娶的工具,与时俱进适应时代的潮流。我们的小镇没有火化场,几个小镇集中在一个大镇的火化场去火化。于是出现死人也要排队的现象,骨灰盒不让埋存靈憩店,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呢!
天下任何厂的厂长也许没有比火化场的场长好干工作了,火化场不需要营销公关,不需要广告宣传,不愁原料来源都是带料加工,哭着喊着的给送,还没有上级下达的完成任务的指标,没有工商税务的监督检查。干点啥都是营利的,一个骨灰盒成本几百他一转手就是几千,还很少有讨价还价的,这地方永远也不会担心破产倒闭。
社会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实行送红包,这坏的习惯传染特快,去火葬场火化尸体还得给司炉工送红包,为的是能烧的好一点,不知道什么样算烧的好,总不能还是囫囵的吧?听说是不给好处司炉工给留的骨灰多让骨灰盒装不下,扔又不是很难办。实际想想完全不是那回事,司炉工常做多少有数,多了他给扔了谁知道,自己扔又有什么不行。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才,形象的管这司炉工叫‘大鬼’,他的助手就叫‘二鬼’。给‘大鬼’,‘二鬼’的红包演化成给他们好香烟,因为都是烧的,也算是孝敬先人烧高香了。这成了惯例谁都这么办,‘大鬼’,‘二鬼’都挂靠小卖店,好烟抽不完就到小卖店换钱。他们还有外落就是首饰,金牙和想不到的东西。‘大鬼’,‘二鬼’可是美差,名不好,活不干净,可要是没有关系没门路也不是谁都能干上这个活的。
送香烟也不能赖人家‘鬼头’他们,社会就这个风气,实际上是给不给红包都是一样的操作方法,但是别人都给你不给就成了不孝敬老人了,给了,他怎么操作心里也觉得是做的最好了,一种心理效应而已。这就像病人给医生红包,给了就觉得他给作的手术是最好最用心的,因此而心安理得,都这样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潜移默化,形成了医生以为是该得的,病人以为是该送的,长此以往就成了潜规则,谁的病人谁收红包,错收了别的医生的病人的红包,医生之间也打的见面不说话。在单位工作也有请客送礼现象,处理不好也得罪人,你不收礼他就以为你不给他办事,最次他是到处讲究你,败坏你,严重了就无事生非告你叼状,一张邮票八分钱查你半年,实在犯不着,所以会办事的都是有礼笑纳,有机会给他办事,办不了的在别的事上给他点好处。中国的事就是这样,正常的事得托人办,人情世故皆学问,礼尚往来考验人。这是社会的普遍现象人人都送礼,你不送就跟不上潮流,不收不识时务。如此哪能不腐败,腐败也不仅仅是当官的事,全民都腐败就形成了潮流,来势之凶猛非圣人不能力挽狂澜。
初次去火葬场给朋友的岳父送行,办这事得有明白人带队,在东北叫‘大支客’,‘大支客’手下还有捞忙的,办手续的,买骨灰盒,祭品祭具的,给鬼头送礼的各司其职。到后来出现了红白理事会,从前到后,从用品,用具纸人纸马,全方位一条龙服务,有专职的司仪,没人哭的只要花钱有人替哭,如此,事就变简单了,有钱就行懂不懂规矩不要紧有人给办。
隔河不下雨,十里不同风。同在一个火葬场火化,各地方的习俗也不一样,我们外局离的远不让女人去火葬场,因为又哭又嚎,晕了病了的不好安抚。火葬场所在地那个镇,女人孩子都去,而且有说有笑,前呼后拥和赶集差不多。这的女人也胆大,火化炉他们也敢看,我头回去也好奇跟着他们看。这座炼人炉还很原始,烧煤的反射炉,就是煤在这边炉膛燃烧,火苗和热量被鼓风机吹到那边的炼人炉里,炉里没有烟和灰尘。火化炉的前面是遗体告别室,遗体从前面操作室进入火化炉。后面是一个三十平方米的小屋子,只有一个小门没有窗户,白天的灯光像鬼火相当昏暗,里面有一些烧锅炉用的工具,靠墙立着,无非是耙子,铲子,还有两个一头圆环一头是直角带尖的钩子,俗称炉钩子,就像旧版五元人民币画面上那个炼钢工人用的炉钩子,地上还堆着竹苕扫,条扫,筐子,撮子,显得杂乱跟头绊脚的。外墙上有一个常关少开的小洞口,外面放一张桌子是取骨灰的地方,里墙通火化炉,炉墙上是半米见方的防热炉门,是掏骨灰的地方,炉门上有一个观察孔能看到炉里地情况。很多人在那排队观看,男的少女的多,我也跟着排队,心想你们女人敢看我也敢,在我后面又来了一群女的,听他们相互说话,听出他们都是医院的护士很多还没有结婚,还有卫校来实习的学生。排到我看的时候操作的时间已经过半,炉里红彤彤的火,明晃晃的看的清楚,看那人的肋条在那支楞着,头骨以成骷髅随风跳动,让人不禁毛骨耸然,心里直激凌,红红的火焰让人脊梁骨冒凉风。赶紧离开让给别人看,刚刚离开没走几步,后边那女的正看得精神集中,恰巧这时候‘二鬼’加完煤回来把拎着个空铁桶扔在地上,‘咣当’一声,也许那屋子拢音,声音显得非常大还怪异,把我吓得头皮发诈,那个在火化炉观察孔看火化的女孩吓得‘哎呀妈呀’一声怪叫跳起来就往外跑,别人在这情况下也一起跑,把一个小门挤的像倒啤酒往回返气咕咚着水泄不通,我也是背对着那个‘二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往外跑一下子挤到了一堆女人中间,我趴到了别人身上,别人也趴到了我身上,等爬出那个屋子心还突突的跳,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平静下来有人问那个最先跑的女子看到什么了,她心有余悸地说;正看着火化炉里的死人骷髅朝她飞来,咣当一声撞开观察孔出来,她脑袋一木,眼睛一黑扭身就跑,摔倒后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个‘二鬼’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这个恐怖的地方不光让我们害怕,也有一回把‘二鬼’吓得半死。那年我们单位老职工去世,我们很多人去送他。这时候这个‘二鬼’已晋升成为‘大鬼’。那原来的‘大鬼’呢?‘大鬼’疯了!怎么疯的?吓的!鬼头们长期做这个工作自己也孤独,别人都躲着他们,怎么说他们和死人接触的多阴气就重。事有凑巧,一天来一个意外死亡的特殊死者,是因公牺牲的一个漂亮的女人,看身上珠光宝气的身份肯定不会一般。由于来的晚当天火化的人多没有排上号,等到第二天上班一开门看见这个死人披头散发在床上坐着,‘大鬼’这时候还不太害怕,说;‘没睡好怎么的,坐着累躺下吧,’伸手扶死人躺下由于他用力不均失去平衡,死人竟然扑在他身上,把他压倒在地。这回真把他吓着了,死人压在他身上他就晕过去了,等‘二鬼’来把死人搬开才把他叫醒,醒来便两眼发直,起来就跑,跑到外面就绕着场区风景亭,小树林乱跑失心疯了。原来前一天火化时,为了烧的快这‘大鬼’用炉钩子把那正在焚化的人肚子钩开,开膛破肚才能烧得干净利索快,刚刚搭上炉钩子往后扯,死人一下子坐起来了,把他吓得扔下炉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才缓过气来,今天又这么一吓‘大鬼’彻底疯了。后来在休息室等待的时候,听当地来送葬的人传说,这‘大鬼’再吃肘子,吃鸡看见骨头就两眼发直,口吐白沫,精神病复发。再说;火化炉里的人怎么会坐起来,原来是那个人用的金属腰带,所以炉钩子一扯死人随着风力就坐起来了。那个珠光宝气有身份的死人又是怎么会坐起来,据说也是一个人的恶作剧,火葬场有一个勤杂工,是民政局领导的亲属,这家伙二马天堂不精不傻的,看见送来个富婆以为身上有值钱的东西,烧了也怪可惜了的,等下班了他进火化室把富婆抱着坐起来,全身找遍也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把人扔那就走了,没成想这事搞的把‘大鬼’给吓疯了。
二鬼新做‘大鬼’操作还不熟练,我们单位的老职工叫初金玉,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得肝硬化腹水病死的,肚子大的吓人看着像要爆炸似的。往火化炉运尸体的车下有轮子,车底是个翻板,把车推进火化炉一搬把手开关翻板向两边打开尸体正好落在火化台上。‘二鬼’不熟练死者肚子又大推不进火化炉,里一半外一半在那卡着,他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把翻板打开了,搬把把他的胳膊压住,胳膊掩着控制把手翻板打开不到位,尸体卡着车子动不了,‘二鬼’胳膊压着躲不开,不时的有火焰从炉门的空隙串出来,把他烧得满脸水泡,头发也烧了衣服也着火了,他又火烧又害怕杀猪一般的嚎叫;‘救命,救命啊!’那火化室的门闲人免进在里面锁着,窗户都有黑布遮挡,听见里面嚎叫外面人看不见进不去。等人们撬开进去把他解放出来,‘二鬼’脸烧的面目皆非,胳膊肿老粗,从手到胳膊也不同程度的烧伤,烧的地方红肿,挤压的地方青紫,再加上惊吓已经没法工作送医院去了,这一天真不顺利白白的浪费了。 等接到通知再去的时候,这个‘二鬼’也不干换人了,是请的外援,外援给代培两个火化工,外援一个月挣两份工资,原单位一份,这一份,听说新来的两个火化工上岗竞争得很厉害,由民政局决定,有一个还是市里带帽来的。你别看这地方不起眼的,勤杂工,做遗体美容的女美容师,不少人脑袋削尖了往这钻,司炉工工资是科长的两倍,还有保健费,加班费,外落就无法计算了,听说给个局长都不换。
这地方谁都不愿意去可谁都得去,回来了心就有几分凉,几分无奈,几分彷徨,人就是在红红的炉火中化作灰尘,这就是滚滚红尘。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
烟波江上使人愁。
文章评论
笑笑
那地方是蛮吓人的。
知易行难
快写成聊斋了,夜里读阴森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