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天边边——昆仑、青藏高原行之十个人日记

当兵天边边——昆仑、青藏高原行之十

个人日记

高如云天的使命坚守

好高好高的达坂/好冷好冷的冰山/好远好远的边关/好长好长的思念/ 好沉好沉的枪杆/当兵当到了天边边/守着好长好长的国境线/怕苦的算什么好儿男/腿软的别来这昆仑山/到最险的地方去巡逻/到最冷的地方去站岗/到最高的地方摸一摸天……这曾是一位高原边防哨所军人写的日记，后来被作曲者谱了曲，很快在西部边防军民中传唱了起来。这也是我的一个小小的收获。

这次西部之行，接触了一些现役的和退伍的军人及家属，还有民政部门的干部。在对他们的采访中，使我对边防军人有了些微的了解。在当代人们的心目中，抢险、抗震、救灾的人民解放军是最可爱的人。而今我知道还有一批非常可爱的人，他们就是长年驻守祖国边陲，保卫国家安全和领土完整的高原边防军。在祖国西陲的高原边防前线，他们常年在海拔特高，空气稀薄，严重缺氧，环境极端恶劣的风雪高原上站岗放哨、训练巡逻。我国西陲边疆2000多公里，该有多少哨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些边防点都是在海拔4000多米以上的“高寒极地”上。他们是一支支生活条件特别艰苦，承担的任务特别艰巨，肩负的使命特别重大的“特别部队”！

我记下了五个都在中印边界上，海拔都在5000米以上的边防点。他们是：海拔5410米高的河尾滩哨所；海拔5390米的天文点前哨班；海拔5380米的神仙湾前哨；海拔5171米的天文点边防连；海拔5040米的空喀山口哨所。位于雪山之巅的河尾滩前哨，以5410米海拔的高度，刷新了世界最高驻兵的纪录。前次中、印兵对峙20多天的地点，应该就属于河尾的前哨。

1962年11月，我军在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大获全胜之后，奉命从东线的达旺战区和瓦弄战区（即后来的藏南地区）撤回到战前的中印双方实际控制线。然而在西线，我军将入侵的印军或围歼、或驱赶出境之后，并没有从中印传统分界线回撤，而是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阿克赛钦地区以及各主要山口牢牢地控制在我方手中，使之成为印度人50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河尾滩、神仙湾、天文点、空喀山口等海拔5000米以上的哨所，像钢锭一样，扎在喀喇昆仑山的国界线上，成为了我国边境线上的“天卡”。这几个边防部队结成对子，互帮互助，形成了以高原执勤为核心、以全面建设为标准的高原钢铁边防。将士们在此，经受着艰苦环境的考验、生与死的抗争，把鲜血融入那绵延不绝的如铁边关，奉守戍边人为国奉献的价值观念！用生命践行着高如云天的使命坚守！

生命禁区的生存恐怖

昆仑，这座必须仰视的伟大山系，千载冰冻，万年积雪，古老苍凉，大荒大寂，是神奇壮丽的“神居之所”。上述边防哨卡就建在这海拔5000米以上的各个山口。这些地区满目苍凉，环境恶劣。零下30多度的低温，大气压和氧含量均不到山下的一半，紫外线却是山下的5 倍。八级以上大风一年要刮160多天，7级大风则会刮300多天。大风起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吹过营房的声音仿佛隆隆的火车呼啸而过。这里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饭菜蒸不熟，氧气吸不饱。烧开水、下面条、煮饭菜全得用高压锅，高压锅开锅也只能是摄氏70度。这是连藏羚羊也不能生存的地方，被生物学家划为“生命禁区”。专家权威的测试表明：海拔上到5000米的高处，徒步行走，体能消耗相当于在平原地区负重40多斤去赛跑。在平原地区，人们心脏跳动的次数，一般每分钟60—100次；在这里，却高达每分钟150—160次。这说明人的心脏等各个器官随时都处在超负荷运转中，如突然间加大运动量，将使生命之弦崩断。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就是奇迹，躺着也是奉献。这里的军人们被憋得嘴唇发紫，呼吸困难、眼冒金星、双腿发软。在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大声说话，不做大幅度的运动，也很少奔跑。因为生命在这里异常脆弱，有如精美的玉器，稍有磕碰，就会无声地碎裂，生和死在这里只隔一层纸。曾有一名架线兵，在距神仙湾哨卡不远的地方上杆排障，下杆时从一米左右的地方跳下，就再没能醒来。

在这里饮水是个大难题。一些哨所成立40多年来,夏天接雨水或到冰湖汲水,水源泥沙混杂，铅、汞等矿物质的含量严重超标。冬天用冰化水，官兵们要到30公里外去打1米多深的厚冰运回来储存。某边卡的战士们每年要集中1个多月时间，打上近60车的冰块，以备来年大半年的用水之需。高原缺氧，打冰十分吃力，需要一个人蹲着，抓紧钢钎，另一人用铁锤使劲敲打。一些大的冰块要8个人抬，虽然大冰块难打，但是战士们还是希望每次都能打出大冰块，因为这样的冰好存放。一桶冰块只能化半桶水，所以大家用水都特别节约，冬天几个月都不能洗澡。2006年的冬季,某哨所半个月没有下雪,守哨士兵只得下哨到两公里远的冰湖背水。途经一段冰坡时,走在最前头的人一滑,滚下去撞倒后面的战友,几名背水士兵全被摔伤。在后来一个星期里,全哨只能天天啃干粮。直到大家伤好转能走路了,哨所才恢复背水开伙的正常生活秩序（据说现在边防军钦水的问题已大有改善）。

冰雪年年要封山。有一年冬天，某哨所冬储的菜吃完了，大雪仍然不止，官兵只得连续吃了整整两个月的干炒米饭。还有一前哨，在封山后主副食全被吃光，官兵靠着马料，坚持了整整两月。还有一次因冰雪封住了前哨，5 个战士靠6个饼坚持了7天。因缺少维生素和钙质，大部分官兵患上了口腔溃疡，手指甲全部凹陷。

在这样的条件下，高原上的边防兵吞食着永远不熟的饭菜，呼吸着永远不够的空气，一茬一茬不断变换着新鲜的面孔，在这里驻守了半个世纪。

世界屋脊的动情答卷

对新换防上来军人，指导员总是反复告知：走路别太快，起床别太猛，上厕所蹲下起来都要慢。因为以前有教训：曾有个刚换防上来的司务长去上厕所，蹲下去就没有再站起来。所以新上来的人员，由老兵24小时陪着（包括上厕所），以帮助度过高原反映的危险期。

一是度过吃睡难关。这期间都头痛欲裂，完全无法睡着，躺着几天都爬不起来；恶心呕吐，食欲毫无，根本吃不下饭。不吃饭体质会不好，反应就会更加严重。因而在这里吃饭是“命令”，吃着就呕吐了，吐干净了再让吃。新上防的战士们在“命令”下，饭伴着眼泪吃。在这高原边卡，将吃饭视为守防工作的内容。新上防者吃饭可以评奖。据说曾有一姓马的连长开展了一项特殊的活动，叫“吃饭竞赛”。竞赛每周评比一次，得优秀、良好的，半年和年终总结优先考虑评功、评奖。竞赛标准是：一碗及格，两碗良好，三碗优秀（一个馒头等同于一碗米饭）并列表记在墙上。在世界上这种吃饭竞赛活动，恐怕只会发生在高原“天卡”这类特殊环境里。他们在极端难受中锻造着坚强。果真，慢慢的感觉饭菜香了，高原反应也渐渐减轻了，体能恢复了。

二是苦练制敌本领。面对高寒缺氧、冰天雪地、人迹罕至的恶劣自然环境，边防军人以“海拔高使命更高，氧气少勇气不能少”“宁让生命透支，不让使命欠账”的斗志，训练场上，以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意志，锲而不舍、精益求精的精神，在风雪高原上进行强军训练。不因为高原缺氧而缩短工作的尺寸、降低军训标准；不因为冰山不化而冻结献身的热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冲得上，打得赢。侦查敌情，负重巡边，是每个边防战士必尽的职责和面对的挑战。每次巡逻，战士们都要负重30多公斤的装备，进行短则四五个小时、长则好几天的行军。巡逻路上不仅布满艰难险阻，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但我们边防战士们坚实的步伐，走在断壁悬崖雪山冰河之上，用双脚丈量着每一寸国土，成了高原舞动而鲜亮的动影。边关，那是边防军人心中的圣地；界碑，那是边防军人心中的神碑！他们喊出：不能把领土守小了,不能把主权守丢了。忠诚祖国，就是在边防线上踩出的一个个脚印；理想信念，就是攀登巍峨雪峰的一级级阶梯！实际上祖国的疆界，就是边防战士们用汗水和双脚一寸一寸划出来的。在这里，一名战士，就是一座丰碑；一块界碑，就是一个动人故事。他们把吃苦当享受，把困难当财富，把奉献当追求。在世界屋脊上执勤和训练，用汗水热血和青春，向祖国和人民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海拔五千的崇高境界

曾有位诗人说“海拔就是一种境界”！我说，什么样的境界，便能陶冶出什么样的品格。5000多米，不仅仅是海拔的高度，更是思想境界的高度。

散布在那片冰峰雪线间的高原军营，有如一座座孤岛。在这两眼茫茫的冰雪荒原，毫无生气的世界里，只有山顶上一间小屋。他们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寂寞、寒冷、缺氧、艰苦是他们最忠实的伙伴。特别是半年多冰雪封山的日子，想见到一点绿色那简直是奢望！通信被风雪无情地中断，雪山哨卡变成了与世隔绝的“雪海孤岛”。一连好几个月，只能靠一条常修常断的电话线同“人间”联系。可每次拨打不到一分钟就会断线。有些哨所通过卫星电话与当地县人武部取得联系，请他们代官兵向家里发短信报平安。更无法收到信件和报纸了。没有电视没有音乐，只好重复放碟解闷。时间久了，演员的台词都被大家背了下来。他们将所能读到的好文章倒背如流。再就是每个人轮流讲述自己的故乡和儿时的故事，每一次都能讲出一些新鲜的情节和意趣，或是给家人写并不能即时发出去的信。

遇上节日，即使只有五个人哨所，也照样举办联欢晚会。有的把自己创作的诗歌表演出来，有的把写向家人的信文朗读出来。以下是我抄录的某边防战士表演的诗句“我走上了世界屋脊的屋脊，爬上了高原上的高原，我点燃起青春的热血，拥抱高原辽阔的长天，刺刀凿界碑，青春写边关，我读懂了甘苦酸甜……爱国就要爱在祖国最需要的天边边!”。还有某哨兵朗颂自己未能寄出的家书段落“当兵当到天边边，星星贴在枪尖尖，哨所建在白云上，夕阳挂在床里边，打靶走上彩虹桥，月亮吻着我的脸，练武好似龙飞天……祖国边关咱守卫，十亿中华添威严……端起枪我就不能抱起你，放下枪我就不能保护你，请接受我的抱歉……”这些出自军人内心的作品，远胜某些专业作家的无病呻吟。这是当代军人的真挚情感与豪迈誓言！使得节目演得情声并茂，特有感染力！

如山下来人了，哨卡就像过年。战士们掰着指头等待春节，春节山下要来人慰问，会给他们带来书信、报刊、食品……车一到哨卡，官兵们蜂拥而上，数信件、看新鲜蔬菜——见到了久违的绿色，他们激动得流泪。许多战士一次能收到几十封信件与贺卡。家书抵万金啊，但在这里没有隐私，家书、情书都成了大家共享的精神食粮。

边防生活带给了他们太多的磨砺，但同样也带给他们坚强的脊梁；守卫边疆让他们伤痕累累，但他们却以最伟岸的身姿出现在人民的面前。钢铁战士的硬骨头就是被这样的锤练！他们就像界碑一样立在高原前哨，用青春年华在世界屋脊之上，铸起一道道坚不可摧的钢铁边防线。

边关军人的拳拳之心

在一个甲子的沧桑、艰辛、洗礼和跨越中，“天卡”一代代官兵们站在高寒处，无绿处、缺氧处，看苍凉落日，使自己进入一种高远的境界。他们笑傲边关，把所有的思念埋在心底压在枕下；把血与火苦与累打进背包；把信念和追求折成永恒的绿军装；把情与爱永远留在青藏高原的边卡——这就是高原边关军人的光荣与梦想！

在某边防连队对面的半山腰，有一幅用石头拼制成的巨大的中国地图——那是1995年冬天，26名即将退伍的边防战士，在离队之前，从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捞出6800多块石头拼制而成的。地图中间镶嵌着“祖国在我心中，我在祖国怀抱”12个大字。中心用红色石头拼成的心形图案，凸显出国门卫士拳拳的爱国之心。这石头，犹如键盘上灵动的键符，敲打出高原军人守护生命禁区磅礴厚重的豪气；这地图，就是天地间宏伟的画卷，描绘着“天卡”官兵们献身卫国使命的赤胆忠诚！

天边边的高原兵，他们不是高山，却有着比山还豪迈的雄心；不是大江，却有着比江水更澎湃的激情；不是诗人，却挥洒出无数壮丽的诗篇；不是哲人，却用自己的行动向世人讲述着至真至美的道理——爱国奉献！可爱的边防军人：滚滚江河永远传唱着你们英雄的传奇！巍巍昆仑永远镌刻着你们英雄的风采！

（昆仑、青藏高原行系列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