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稳

人生有许多债。有经济上的，有情感上的，有良心上的……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们该如何去抉择和演绎？

【一】

“砰、砰、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胡常林老汉惊恐地望了眼哆嗦成一团的老伴儿，示意她不要出声。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

“开门，有人吗？”外面传来嘈杂的叫门声。

“大哥，这家人别他妈地躲着我们！”几个人在门外嘀咕着。

这几个人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胡长林通过门镜认出了他们。

两天前，这几个人拿着一张房屋租赁协议，敲开了他家的大门……

“这是胡家树家吗？”几个人站在门口不等胡常林老汉往里让，就兀自摇头晃脑地走进屋，各个房间打量起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胡常林气愤地问。

“干什么的？嘿嘿，告诉你，老头，这房子你儿子租给我们了。租期是三十年，你看看这黑纸白字，上面还有你儿子的签名画押。”领头的人说着毫不客气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得意地说。

胡常林一阵眩晕。他颤抖地接过那份房屋租赁协议，仔细辨认，的确是儿子胡家树的字迹。这个不孝的混蛋，他暗自骂道。

“给你们一个礼拜时间搬走！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几个人晃荡着身子，走了。

这不，今天，这伙儿人又来了。

胡常林窥视到他们，憋着红脸，悄悄地回到房间。

老伴紧张地看着他，看他灰暗的脸色就知道，又是儿子惹的祸。

又是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见屋里半天没动静，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夫妻两个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胡家树的母亲杨梅坐在床上，无望地盯着天花板。由于紧张和惊吓，她脸色煞白。两行泪水从她深陷的眼窝里肆意地流淌着。泪水混着鼻涕挂在颌下，她顾不上擦一把，木头般呆坐着。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因哭泣而变得扭曲的脸上。

胡长林双手抱着头。满脸梯田般的沟壑此起彼伏地变换着形状。绝望和悔恨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两口子老来得子，自然是对儿子胡家树娇生惯养、疼爱有加。胡家树这个名字就是想让他成为胡家的参天大树，将来能为他们遮风避雨，让他们老有所依，老有所托。但过分溺爱养成了他一身的臭毛病。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不但不能养老，还到处欠债。没办法，他退休后还要出去给人家打工。

胡家树十八岁辍学回家开始混迹社会，结交了一些不良青年。因为到处借亲戚、朋友的钱，曾让人以诈骗罪起诉。若不是老宅基房拆迁获得了三套房子，老子胡常林卖了一套替他还债，他早就进去了。

“哗啦、哗啦”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们回来了！”儿媳妇如玉带着三岁的小孙女玲玲，脸色面无表情地从外面进来。从她的面部表情来看，就知道这次出去借钱又碰了钉子，无功而返。

“没有亲戚肯帮忙，他们都对家树失去了信心！”如玉欲哭无泪地说。

“我早就知道没人肯借钱！旁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王八蛋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胡长林憋着红脸，气愤地站起来。他咬着牙不停地在屋里踱着。

“家里的两套房子都因为他卖出去了，现在他又要把最后一套出租，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老汉胡长林愤愤地说，“我们老两口子他不要了，你们娘俩的死活他也不管了！我们这是养了个畜生啊！”老汉蹲在地上，声泪俱下。

小孙女玲玲抱着爷爷的头哭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如玉呆若木鸡般坐着。丈夫胡家树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了，他一走了之，害得家人四处为他借钱。

往事不觉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二】

高中毕业后，如玉和同村的两个小姐妹怀揣着理想，来到城里打工。她们在一家服装厂上班。

一年后的一天，一个女同事过生日邀请他们去吃饭。饭后去了歌厅，还喝了不少酒。结束后已经很晚了，一行人渐渐各自离去。最后，只剩下如玉和同村的两个小姐妹摇摇晃晃地往回赶。

昏暗的路灯，眨着鬼魅的眼睛，把她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短短，凌乱不堪。灯光鬼火般透过初冬的寒气，慵懒地照射着她们深深浅浅的脚步。

突然从黑暗的胡同口蹿出两个男人。

“大、大、大哥，这几个妞不、不、不错！”矮个男人瞪着金鱼眼，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说。

“小妹妹，跟我们去吃宵夜吧？”高个男人淫笑着横在如玉前面。

她们哪见过这等阵势，早吓得骨头酥软，腿打哆嗦，慌成了一团。

“跟我们哥俩去玩玩吧！我喜欢你！”高个男人说着用手在如玉酒后发烫的脸上轻浮地摸了一把。

三个女孩吓得挤在一起尖叫着。她们的求救声在午夜里显得那么刺耳，那两个家伙也惊得四处观看。深更半夜的，连个行人都没有，偶尔有几辆汽车疾驰而过。不知是否听到她们的呼救声，是否注意到这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们极力地推搡着这两个男人。这时，一辆摩托车戛然而止，停在她们身边。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的男子。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拳将高个男子打倒，又飞起一脚踢到小个子脸上。两个家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转眼都倒在了地上。

“妹妹，跟我回家吧，咱妈不放心，让我到处找你。”摩托车手冲着她们挤着眼睛说。他在示意她们做些配合。

“哥，你可来了，这两个家伙欺负我们。”如玉壮着胆子大声喊到。

两个男人听他们兄妹相称，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相互看了一眼，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我送你们回去吧。”摩托车手说。

三个女孩连声道谢，借着路灯，她们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显得很真诚，并没有恶意。三人彼此交换了眼神，点头同意了。

摩托车手也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如玉。她白皙的皮肤，长发披肩，可人的鸭蛋型脸庞上嵌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感激，她挂在腮上的泪花。三个女孩遭到惊吓，鼓胀隆起的胸口还在不断急促地起伏着……

他一路推着摩托车，和她们交谈着。一直将她们护送到宿舍楼下，才挥手告别。

摩托车手正是胡家树。他深夜路过，仗义出手相救。自这次“英雄救美”行动后，他便念念不忘如玉的美。总是隔三差五抽空在楼下等她们。

俗话说，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留的。一日，他在楼下等到了要去打饭的如玉三人。如玉也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再次感谢他那晚搭救之恩。

“感谢不能只停留在嘴上，你要怎么感谢我？”胡家树笑吟吟地说。

“我们请你吃饭吧，只是，不能去高档的地方，我们打工的消费不起。”如玉羞愧地说。

“哈哈，和你们开个玩笑，怎能让你们破费，这次我来，下次你们再请我吧！”他豪爽地说。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三人还是同意了他的邀请。她们相跟着去了一家环境优美的西餐厅。

餐厅的大厅里，正回荡着理查德莱德曼演奏的钢琴名曲——《献给爱丽丝》。那欢欣鼓舞的明亮节奏，那跌宕起伏的欢快旋律，使四个年轻人心情更加轻松美好。

“我在你们楼下都等了二个礼拜了，今天才有幸又见到你们。”胡家树坐稳后主动开口说。

“多谢你上次仗义相救，否则，我们的后果不堪设想！”如玉羞红着脸说。

她的目光遇到了他灼热的双眼，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

另外两个姐妹也都感激地望着他。她们从他火热的眼神里读出——他喜欢如玉的信号。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任何人见到都会出手相救的！”柔和的灯光下，家树看着如玉俊秀的脸庞，闪烁的大眼睛和那性感的双唇。大义凛然地说。

一杯红酒下肚，如玉感觉脸涨得发烧。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家树那双柔情的眼。

眼前的家树，剑眉胆鼻，国字型棱角分明的脸显得刚毅和真诚。

面对这样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而且，人家还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出手相救。怎能不打动她少女怀春的芳心？

如玉起身去洗手间，家树怕她有闪失，紧跟出去。等她出来后，他壮着胆子向她要了电话。

【三】

就这样，两颗年轻人开始有了接触。

她知道他22岁，高中毕业，在一个朋友的网吧里做事。父母年纪大了，姐姐大他很多岁，而且早就出嫁。一个哥哥不幸夭折，家里现有二套房子。

他也知道她20岁，家里有个弟弟，高中毕业后来城里打工，工资待遇不高，还经常加班到深夜。

每逢周末，家树就带着如玉一起去看电影、溜冰、唱歌、吃宵夜……所到之处都留下他们美好的回忆。

同村的两个女孩，开始还同他们一起出去，后来渐渐把时间和空间让给了他们，让他们单独相处。

三个女孩私下也议论家树，都对这个“英雄救美”的男孩充满好感。她们两个羡慕如玉，鼓励她和他交往。每每这时，如玉的心里都是心潮澎湃充满甜蜜。她会红着脸羞涩地和她们追逐打闹，说她们胡说。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渐渐地喜欢上了他。

家树对她越来越迷恋。虽然不能经常见面，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她婀娜挺拔的身影，低眉蹙颦、莞尔一笑的俊俏模样。有时候他忙得晚上没空出来——网吧的生意晚上特好。他盼望着每周日她休息的日子，那是属于他们单独相处的美好日子。

为了能经常见面，家树在网吧附近帮如玉找了个超市营业员的工作，还帮她租了一间房子。虽然这工作没有服装厂的工资高，可为了能和心爱的人经常见面，如玉还是和两个小姐们商量后欣然接受了。

能够经常见面解决了两个年轻人的相思之苦，如玉渐渐感觉到家树在网吧充当的其实就是个“打手”的角色。他的朋友圈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年轻人，他们还经常喝酒闹事。

她经常劝说家树，远离网吧，远离那些人。他听她的话，他让当警察的叔叔帮他在一家物业公司找了个门卫的工作。他也不大带她去见那些狐朋狗友了。每当那些朋友不坏好意地和她开玩笑时，他总是毫不客气地和那些人吵架。

如玉很是欣慰。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它能改变一个人，能催人为了心爱的人而奋进。她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

更让她感到开心的是只要她身体不舒服或者想见他时，他便很快就出现在她眼前。尽心呵护照顾她，尽显他男人的柔情。

这对一个女孩来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她常常在深夜里想到家树。他英俊的脸庞、深情关切的眼神和百般呵护的柔情……不觉幸福的泪水盈满双眼。有时候被他感动得梦中醒来，幸福的泪水挂在腮边。她承认，真的无可药救地爱上了他。

一年后，他们见过了彼此的父母，两家老人也相互见面。婚姻也提到了议事日程。

可最近一段时间，如玉发现家树并没有和那些朋友断绝关系。还在藕断丝连，暗中来往，有时候还联系不上他。即使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他的骨肉。她相信爱情的伟大力量，她有能力在婚后去改造他。

怀孕两个月后，她们举行了婚礼，她做了他的新娘。公公婆婆也将大套的房子让给了她们。

【四】

婚后，家庭生活是简单而单调的。她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也体会到了乏味和孤独。他偶尔不回家，电话也关机。

她理解他，为了让家庭生活富裕起来，最近他和朋友一起在做电脑生意。他还带她去过店里，虽然门面不大，可整洁干净。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她愈加紧张。平时都是婆婆带她去进行身体的定期检查。婆婆为人和善，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这让她很满足。 

 婆婆对家树虽然不满，可又拿他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到如玉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做饭，婆婆有时候也心疼地忍不住骂儿子：“这个挨千刀的，媳妇儿都要生产了，还到处乱跑！”每当这时，如玉都无奈地劝婆婆别动气，说他也是为了今后家庭生活更好。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从不怀疑什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女儿玲玲出生的时候，家树没有出现在医院，说是到外地进货了。如玉没有责怪丈夫，尤其是看到出院后，他心急火燎地闯进家门的时候，她那一丝怨恨也随之冰释消融。幸福感和满足感又回归她的心田。

家树在女儿满月后，便不辞而别。

她的心又落入了冰窟，那份内心的孤独和荒凉，渐渐被女儿的啼哭声和频繁地喂奶所代替。望着和心爱男人的爱情结晶，她劝慰自己要忍耐——等他忙过后就会回来。

丈夫每次回家，都对如玉母女体贴入微。除了做些家务，他还用语言安慰她委屈与孤独的心。每当这时，那份初恋的美好感觉便又满满地揣入她的怀里。

“砰、砰、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彻在深夜。

孩子受到惊吓，扯着嗓子哭起来。家树慌忙披上衣服，从床上蹦下来。他紧张地看了眼同样惊慌的妻子，关上了卧室房门。

“胡家树，告诉你，我那二十万，你什么时候还？别他妈总鬼一样地躲着，今晚给老子个交代！”一个男人进门后大声骂着。

“大哥，行行好，容我想想办法，很快便给你凑上。”胡家树满脸堆笑，讨好地说。

“少他妈给我装蒜，再不还钱，老子就住你家房子不走了！”

一提到房子，胡家树的眼睛亮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大哥，这样，等我几天，我把房子卖了还你钱！这次我说话决不食言。我家你都找到了，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再说，你那帮小兄弟也不会放过我的。”

“嗯，告诉你，少给我耍花样，你在欠条上给我写上还款日期！”

“好，好，我写，我写！”

一缕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懒洋洋地歇在席梦思和枕席上，瞬时将卧室染成地狱般的铅灰色。

灰暗的月光，照在如玉惊慌的脸上。她被外面的对话吓得蜷缩成一团，使劲儿地抓着被子，咬着被子的一角。她顾不上女儿的啼哭，任流水从脸上滑落到枕席上……

来人走后，家树面色晦暗，垂头丧气地进来。

“老公，你怎么欠人家这么多钱？还要忍心卖掉我们的房子？”如玉猛地坐起来，强忍着悲伤责问道。

“老婆，都是我不好，电脑生意赔了！”

“你卖了房子，我们住什么地方？”如玉终于忍不住嘤嘤地抽泣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绝望地哭泣，从跟了他后，她一直坚信丈夫深爱着她，不会让她受委屈。

“我爸妈那套房子也是三居室，我们先搬过去和他们住，我去跟他们商量商量。生意赔了，我也正需要资金去翻本，”家树温柔地拍着妻子的肩膀，“老婆，我不能看着你跟我受穷，孩子将来需要钱，相信我好吗？”

“那你好好和老人商量，说话要柔和委婉些。”望着丈夫真诚愧意的目光，如玉还能再说什么？当年，那些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早已在琐碎的生活中消磨得不见了踪影。

她体会到：家庭生活和风花雪月般的爱情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五】

第二天。如玉抱着女儿坚持和家树一起到公婆家。她担心丈夫做不通思想工作还要惹老人生气。

胡长林老汉见到儿子和媳妇一起回来，也很开心。他接过孙女抱在怀里，自顾自地引着她发笑。婆婆则笑着去厨房摘菜，准备中饭。

“爸，妈，有件事情想和你们二老商量下。你们听了千万先别生气，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们二老的。”如玉看了眼正在逗女儿发笑的公公，怯生生地说。

“都是一家人说话还这么客气，你们有什么事？”老汉疑惑地问。

“家树在外面做生意欠了人家二十万。人家找上了门，要求限期归还，否则……”她伤心地低着头，哽咽着说不下去。

“什么？又欠钱了？”老汉一听气愤地站了起来，“十八岁的时候你就到处骗钱，害得我们卖了一套房才帮你还上。否则，你可能现在还在监狱里呢！”胡长林老汉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地训斥着儿子。

“你这孩子真的要长点记性啊！如玉多好的姑娘，嫁给你一天福都没享到。这才结婚不到一年，你就让她回家可归吗？”家树他妈放下手里的菜也跟着数落着儿子。

家树低着头，没有言语。

如玉惊讶地听着，这可是她从来不知道的。怎么一年多的恋爱都不知道他这些过往的丑事呢！要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气愤的老人可能也不会轻易说出儿子那些不堪一提的往事。

一丝失落升上她的心头。望着低头不语的丈夫，望着这个曾经这么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去年，你赌博输了五万块，要不是看你要结婚，真的不想替你还了。你知道，我们是厚着老脸帮你四处借钱啊！”老汉忍不住气愤地继续说，“你要真的是做生意，做正事儿赔钱还有情可原，可你到底做了什么？你那所谓做电脑生意的幌子，还要骗如玉多久？”胡长林气愤的喊声吓得小孙女在怀里挣扎着大声啼哭。

一席话再次重创着如玉的心。她突然感觉丈夫竟变得如此陌生，他怎么能这样欺骗她？不是说和朋友一起开电脑销售公司的吗？怎么，这难道也是假的？他还是那个曾对她呵护备至的男孩吗？还是那个深夜里赤手空拳勇斗坏蛋的“英雄”吗？

望着公公手里啼哭的女儿，看看不争气的丈夫，如玉的心像被铅块压住。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和莫名的委屈使她心如刀绞，眼泪汹涌而出，泪水沿着她渐渐失去光洁的白皙脸颊滑落……

扑通一声，丈夫家树跪在公公的脚下。

“爸，妈，你们原谅我这次吧，我也是为了家庭生活更好，才上了人家当。我给你们写保证，还钱后一定找个工作，好好上班。”

“保证？你看看你写了多少保证！”老汉气愤地从锁着的抽屉里抓出一沓子纸，“你看看，你这些保证！有一个管用的吗？”

“好了，好了，快收起来吧！别一激动就什么都往外拿，往外说。”家树妈说着，抢过那些保证书塞进了抽屉。

 “都是你惯的，怎么了，现在嫌丑了？当着儿媳妇的面，要说清楚。”老汉气急败坏地拿出那些保证书，递给了如玉，“孩子，你看看，今天要让你知道他写了多少保证。”

如玉含泪接过那一沓纸。她无心去仔细看，只粗略地翻着。有戒赌的保证，有还钱后好好工作的保证，还有和那些不良青年断绝来往的保证……泪水打湿了那一张张的保证书。

老汉接着又说：“你今天当着如玉的面，把话说清楚，你这二十万欠款，是干什么了，否则，我不可能帮你！”

“我，我，赌博借了高利贷。”他嗫嚅地说。

啪，一个耳光打在家树脸上。老汉脸色铁青，浑身哆嗦。气愤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这把老骨头上辈子欠了你的债！让你这辈子如此这般地折磨我们！”婆婆杨梅转身进了里屋，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爸，您老先别生气，家树的过去并不光彩，更不应该去靠赌博发财，可他是善良勇敢的，我相信他。请你们再考虑考虑，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看在您孙女的份上，”稍微冷静后，如玉陪着家树一起跪着说，“如果您二老同意，这个保证我来写。”

老汉转过头，见儿媳妇也跪下了，不免心头一软。他仰天长叹，“唉，不怪我生气啊，如玉，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该隐瞒你他的过去，可天下的父母，哪个不盼着自己的儿女好呢。我们也希望，你进门口能让他改掉恶习，让他为你们的小家庭能有所担当。可他屡次让我们失望，唉……”他哽咽地叹了口气。

“是啊，只要你走正道，好好过日子，我们当老人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帮衬你们。都快起来吧，地上凉。”家树妈听儿媳妇这么通情达理，赶紧从里屋跑出来，搀起了跪在地上的如玉。

家树也跟着站起来，羞愧地看着如玉，捂着脸，抱着孩子看电视去了。

【六】

当年拆迁补偿的时候，家树没成年，房产证上是父亲胡长林的名字。所得卖房款除了归还欠款外，老汉交给如玉五万，让她保管，其余的钱全部存在胡长林老汉的名下。不是他小气，他还是不相信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心里总是隐隐感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闯出大乱子。

一周后，如玉一家三口搬到了公公婆婆家。

那套婚房跟了她十一个月后，永远离开了她。那里曾使她漂泊的身心终于有了归宿感，那里曾是她温馨的港湾，那里曾留下了她和心爱男人的恩爱足迹，那里的每个角落都寄托着她对家的感激……

但她不后悔，虽然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可她满怀希望——从今丈夫能够回心转意，能够顽强拼搏，就有希望。也许，不久的将来，通过他们努力，很快就有了自己新的安乐窝。

家树还了欠款，安稳了一段时日。

这段时间他对如玉体贴关爱，对女儿玲玲弥撒了满怀的父爱。她始终相信，丈夫一定能给她带来幸福，跟上他就有一种安全感。

她又找回丈夫恋爱时对她的热情。无论对她情感上的依恋还是对她身体上的需求，都是那样热烈，使她迷恋，她渐渐展现出婚后成熟女人的妩媚光彩。

“我想出去找点事情做做，孩子先让爸妈带着。”一次激情过后，如玉枕躺在他的胸口柔情地说。

“好啊，只是委屈了你。”他深情地抚摸着妻子还未消退的绯红的脸说。

“我听说，当年和我一起来打工的一个姐妹开了个服装店，我想去看看。”如玉抚摸着他的胸毛说。

“行，我也要出去找找朋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发展机会。”家树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她的乳房上，开始爱抚她。两人的呼吸不禁又急促起来……

如玉找到了在一所高校附近开店的小姐妹，暂且帮她打理着店面。她在伺机找适合自己的店面。

机会来了。她拿出公公给的五万元，在小姐妹服装店不远处，租了间开饭馆的小门面。

家树帮她雇了几个人，还找了个做川菜拿手的师傅。

就这样 “春风得意”川菜馆开业了。

如玉开心地忙碌起来。家树有时候来帮忙，还经常喊些朋友来照顾生意。小饭馆的生意一度红红火火。

如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虽然忙碌，可她看到了希望。

“老婆，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一天晚上，家树从外面回来说，“我想和几个朋友合伙做卖汽车的生意。”

“什么样的朋友，可靠吗？”如玉警觉地问。经过上次的事件，她开始不放心他交往的人群了。

“放心吧，宝贝儿。如果我们投资六十万，到年终就能回本，第二年就开始赚钱！”家树眼睛闪烁着光芒，期待地看着如玉。他仿佛看到白花花的票子流进了他的腰包。

“我也想买辆车，这样你下班我能接你，出去跑生意也有个脸面。”家树又进一步提出自己的想法。

“小饭馆才刚开张不久，我们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再说，你的朋友你真的有把握？”如玉有些疑惑地看着丈夫。

“钱，倒是不成问题，咱那套房子老爷子不是卖了九十五万吗？”家树说。

“可那房子是老人的，钱也不在我们手上。”

“我们再去和老人商量下。”家树扣着手指头说。

“难道还要我去写保证书？”

你还嘲笑我，嘻嘻，家树在妻子的肩上淘气地捶着……

【七】

六月中旬的早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不期而至。

豆大的雨珠似扯断的珍珠，携带着城市里的灰尘，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下，不断淋洒着暴漏着的万物。树叶被清洗得油亮亮的，远处，形色匆匆的路人纷纷躲避着……

一只离群的麻雀受到惊吓，从楼梯口钻进走廊，在走廊的玻璃上惊恐地飞撞着。如玉打开窗户，让它飞了出去。

半小时后，暴雨渐止。

如玉骑车给值夜班的公公送伞。

她们一起回到了家。家里只有婆婆和女儿在。家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爸，您去洗个澡吧，再好好睡一觉！”说着，如玉拿起胡常林脱下的鞋，送到阳台上去晾晒。

“你快去小饭店忙吧，我都习惯了。”老汉说。

“我吃过中午饭去，有人照应着呢！”说完她出门去菜场买菜了。

中午时分。

醒来的胡长林望着一桌子菜，感慨地说：“饭桌好久没这么丰盛了，我要喝一口。”

“来，爸，我陪您喝一口。”如玉端着酒杯高兴地说。

老汉开心地仰脖喝了一大口。

“家树，出去干嘛了？”老汉突然想起了儿子。

“他最近认识了几个老板，想开个卖车行。”

“他能认识什么老板？”老汉疑惑地看着儿媳妇。

“爸，你看他现在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不能用不变的眼光看带他。”

“嗯，他这段时间倒是真的老实多了！”

“就是，他是您的儿子，我知道你们从心里疼爱他。”如玉顺势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公公的碗里。

“孩子，多亏了你啊，都是我们把他从小宠坏了！你不嫌弃他，这是我们的福气！”婆婆意味深长地说。

“家树说，同几个老板合伙开车行，他想投资六十万，这是起步的最低投资。我们的小饭店开业不久，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如玉焦虑地低着头说。

“他爸，我们不能看着孩子为难，家树有所悔改，我们也要相信他，现在买车的人多，我看这个营生可以。”婆婆表态说。

“这个……”老汉欲言又止。

婆婆杨梅用脚碰了下如玉，悄悄做了个“嘘”的动作。如玉明白，也就转开了话题。

第二天早上，老汉抱着玲玲出去了。

杨梅高兴地对如玉说：“我昨晚做了思想工作，老头子同意了！呵呵，你可要管好家树，不能让他再把钱打水漂了！”

如玉感激地望着婆婆，激动地点着头。她知道，尽管家树总是让老人伤心，可他们还是爱着儿子的。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家树拿到钱，开心地抱着如玉亲了下。

“老婆，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你在饭店忙里忙外，看着你日渐消瘦的身影，我心里不好受。你嫁过来，我们还没一起出去旅游过呢。等生意淡季的时候，我们出去玩一圈，带你到海边看日出，吃海鲜！”

看着心爱的丈夫，如玉红着眼圈说：“跟着你，我不后悔，至于玩和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好。哪怕我们一起吃糠咽菜，我都没怨言！”说着她紧紧地抱着丈夫……

“最近这两个月，店里收入多少啊？”家树问如玉。

“有四万吧！”

“我想买个车！”家树说。

“卖房款剩下的钱还不够吗？”如玉问。

“除了60万的投资，还剩15万，恐怕不够。你想，我们卖车的自己都开破车，怎么能让人相信呢？应该弄个差不多的。”家树说。

看着丈夫焦虑的眼神，如玉又心软了。是啊，车也是个门脸，他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那就把饭店的营业额都拿给你吧！”

家树紧紧地把如玉搂在怀里……

【八】

胡家树如愿以偿地开上了别克君威。他整天开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里。晚上他得意地接如玉回家，惹来很多店面的小老板的嫉妒。

如玉也沉浸在幸福和满足里，每每听到他按汽车喇叭，都让她心里充满暖意，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

好景不长，家树总以各种理由为借口，渐渐不来接她了。

她知道他忙，也并不要求他非要来接。她每天依旧忙碌着小饭店的生意，从买菜到算账，经常累得腰酸背痛。为了揽住回头客，她渐渐也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孩子已经习惯跟着爷爷奶奶睡了，她一个人口干舌燥地回到家，倒头便睡。根本没闲心去关注自己曾经俊秀的脸庞和那婀娜的身姿。

有时晚上回来，面对冷冷清清的房间，她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虽然隔壁是公公婆婆和女儿，但她的内心还是充满孤独，总是在深夜升起对丈夫的依赖和渴望之情……

胡家树跟着卖车的老板赚了些钱。虽然他这点投资，分红也有限。可他性格豪爽，隔三差五喝五吆六地叫上一帮朋友出去喝酒、唱歌、洗澡……。

都市的灯红酒绿，渐渐充斥着他的虚荣心。他衣冠楚楚地出入高档酒店和娱乐场所。不知何时，他开始留恋那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渴望那装潢高档，斑斓迷离的歌厅，迷恋那些衣着暴露，时尚前卫的陪唱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