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稳

半个月亮渐渐爬过树梢，皎洁的月光透过森林，照在皑皑白雪上，散发着幽幽的光。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传来沙沙的响声，吹落的雪花让人不禁打起寒战。

两个小时后，晚餐结束了。经过一天的颠簸，人们渐渐开始产生睡意。

霍查布将自己的罕达罕皮睡袋让给了何正祥及萨白莲。他起身在篝火上添加了几块桦树段，然后揽着孙子乌热松，让其钻进自己的熊皮大衣里。

篝火被大风吹得更旺了，火苗随风被拉的长长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他斜靠着树干，不敢轻易睡去，他眯着眼睛，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乌那坎和儿子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依嘎布和其他几个年轻猎人也各自睡去了。不远处，猎狗们都蜷着身子挤在一起，头钻进了各自的尾巴里，一天紧张地奔走，它们累坏了。

霍查布本以为会在天黑前能追赶上那群恶狼，因为大风吹走了狼的气味，致使猎狗们迷失了方向。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唉，不知道这样的追踪会不会在天亮后出现转机。”霍查布低声自言自语道。他悄悄脱下熊皮大衣，将乌那坎裹了起来。自己索性站起身来，走到篝火旁取暖。火光映在他那张写满沧桑的脸上，显得庄严和肃穆，尤其是那半张褶皱的令人恐怖的脸，更是记载了他作为猎人艰难困苦的狩猎生活。

早年间，他跟随父母上山打猎，往往几个月都在深山里转悠，冬天就回到鄂伦春族传统的小木屋里，他们不敢住进政府用砖头瓦块盖起来的房子里，总是担心房子会倒塌。他们是从原始社会直接跟着新中国的成立，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那时候由于打猎为生，鄂伦春族人口稀少，很多孩子夭折，望着身边酣睡的几个年轻猎人，他似看到了新的希望……

加了几次柴火后，霍查布迷迷糊糊睡着了。

“呜——喔——嗷”不知何时，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声。

“呜汪汪，呜汪汪，”身边的猎狗们被狼嚎声惊醒，发出警报声。

霍查布猛然惊醒，他提着猎枪迅速站了起来，其他人也都在睡梦中惊慌地从睡袋里钻出来，借着月光，慌乱地各自寻找着自己的猎枪。

狼嚎声此起彼伏，在深山里回荡着。猎狗们不敢贸然行动，只在原地发出吠叫。烈马们打着响鼻，仰头扯着缰绳，不安地踏着脚步。

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霍查布又重新点燃桦树皮。

“一人拿一支火把，增加亮度，保持原地不动。”霍查布吩咐道。

“爷爷，我有点害怕，你听，好像这些狼就在我们不远的山坡上。”乌那坎靠着老猎人低声说。

霍查布没有说话，他拍拍孙子的肩膀，示意他安静。

“你们听，这狼叫声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年轻的猎人依嘎布有些焦虑地说。

“是啊，从这叫声听，狼的数量在增加。”额根堤补充道。

大家都面面相觑，一时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火把。

“我再去砍点桦树段子。”乌那坎说完举着火把，拎着斧子，气喘吁吁地走了。他知道，如果手里没有了火把，在这雪夜的大森林里，恐怕是凶多吉少。根据多年的狩猎经验，从狼的叫声听，他能判断出，狼群在不断增加成员数量，而且它们正跃跃欲试，包围过来。

“等等我。”柯正祥说着，举着火把紧紧跟随而去。

霍查布喝止猎狗发出吠叫，他默默地听着，仔细地辨别着狼的数量。听着听着，他不觉倒吸一口冷气，经过耳朵仔细辨听，狼群到目前为止已经超过了二十匹狼。他没有告诉别人，悄悄向猎狗靠近。

从越来越近的狼嚎声中，老猎人读懂了它们的决心。这是一群饿狼，它们竟然对猎狗发出的警告声置若罔闻，而且饥饿战胜了晃动着的火把带给它们的恐惧。

霍查布来到多吉旁边，此时，它背毛倒竖，那条象征着斗志的蓬松的大尾巴挺得笔直。他轻轻拍了拍它的头，做出一个出发的信号。多吉前腿跳起，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吠叫，带领众猎狗嚎叫着奔向了山坡。

霍查布回头命令其他人赶快去帮助乌那坎他们砍伐桦树段子，他知道，这三十多条猎狗肯定不是那二十多匹饿狼的对手。他这么做也是要争取更多时间来准备火把。他深深地知道，只要火把不灭，这才是他们能挨到天亮的最后防线。

大约一刻钟后，山坡上传来狼与狗的撕咬声。

嗷嗷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山林。

猎狗本身打不过狼，况且是从山坡下向上进攻更是处于劣势，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饿狼们趁势缩小了包围圈。

霍查布看看众人已经准备了不少木头，便急忙脱下手套，将两个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刺耳的口哨。多吉闻声带领众猎狗慌忙撤了回来。饿狼没有继续追赶，转而继续撕咬那些受伤的，不能及时撤退的猎狗。可怜那些猎狗，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在寒夜的山林中。

大家顾不上心疼猎狗，慌忙架起木架子，点上篝火。

砰的一声枪响在山林里回荡。年轻的猎人依嘎布慌乱中冲着那片叫声开了枪。

“住手，不要开枪，”霍查布严厉地大声喊道，“你这是浪费子弹。”

依嘎布焦急地跺了下脚说：“我们正在失去心爱的伙伴，你——”他气愤地将枪扔在地上。

“猎狗是我们忠诚的伙伴，大家都知道，可我们不能义气用事，子弹是我们最后的武器。”霍查布走过去拍了拍依嘎布的肩膀，弯腰拾起枪，交给了他。

没有撤回的猎狗们的惨叫声渐渐消失，转而传来饿狼争抢食物发出的呜呜的低吼声。

逃回来的猎狗有的也挂了彩，一个个正甩吐着狼毛，不停喘息着。

“你一个错误的决定，让我们损失了八条猎狗，我家猎狗也没有回来。”乌那坎点过猎狗数量后气愤地说。

“就是，这对我们今后的狩猎肯定不利。”乌那坎的儿子额根堤帮腔说。

“可惜啊，损失是不小。”

“剩下的猎狗，很多也都受了伤。”

……

众人纷纷惋惜地说。

“你还好意思说，大家在冬天出来打狼，还不是为了你孙子，”霍查布回头气愤地对乌那坎说，“大家立刻上马，站在篝火后面！” “我这么做自然有道理，你们谁知道这群狼大概有多少匹？”

乌那坎父子两个不再言语。

“哈哈，我说大叔，你是不是老了，几匹饿狼就把你吓破了胆，当年那叱咤风云的劲儿哪里去了。”依嘎布撇着嘴说。

“大家听我说，通过狼嚎声，我判断这群狼有二十多匹，它们对三十多条猎狗的警告不予理睬，我这么做无非是争取时间，准备更多的木头点起篝火和火把。大家都知道，没有火，在晚上，除非近距离，否则，枪也派不上大用场。”

“有这么多狼？”额根堤疑惑地问。

“你看看，才几个回合，猎狗就损失了八条，还有这么多受伤的，难道说这是几匹狼能办到的吗？”霍查布说。

众人不再言语，纷纷提枪上马。

饿狼们分食了那八条猎狗后，依然不肯离去，它们试探着，缓慢地向猎人们逼近。不远处的灌木中晃动着绿幽幽的寒光，它们甚至还在舔舐嘴吻上猎狗的鲜血，这场景令人不寒而栗，脊背嗖嗖冒着凉风。

大家都瞪着眼睛注视着来回走动的狼群。猎狗们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有的舔舐着伤口，有的立于原地吐着舌头喘息着。多吉的旧伤也因剧烈搏斗而拉开，尽管它视狼为天敌，可它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

熊熊的篝火被阵阵寒风吹起，火星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四处飞溅着。狼也不敢轻举妄动，火对它们来说是不可逾越的最深恐惧。狼、人、狗就这样僵持着……

“快看，好像有匹狼身上还背着一匹狼。”一个年轻的猎人惊讶地看到。

大家循着他的指点，在灌木从中，依稀看到，确实一匹狼的身上有两只绿幽幽的眼睛。

“难道是狼和狈？” 乌那坎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般喊道，“看来传说中的狈真的有啊。”

“大家背对背围成一圈。”霍查布闻听此言后，立即吩咐众人道。

“呜——喔——嗷”狼群又开始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烈马们受到惊吓，抬起前腿，咴咴咴地嘶鸣起来，大家慌忙拉紧缰绳，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这时，一个年轻的猎人因为惊吓，双腿不自觉地一夹马肚子，只见这匹烈马，前腿落地后猛地冲了出去。

“不好，快回来。”霍查布慌忙大声喊道。

受惊的烈马如离弦的箭一般，迎着狼群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