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正经

    正经一直有敲打长篇的心愿，怎奈闲暇时间有限，每每灵感来袭，只能匆忙敲打些小篇小段，多少呼之欲出的篇章都不幸胎死腹中，无缘公布在空间与各位见面。此篇算是唯一的长篇大作了，不知已被好友们诵读了多少遍，可竟还有不少人想一看再看，这是篇不折不扣的剩饭，置顶它就是为了方便满足他们的心愿，熟悉它的人你可以视而不见。
                                            —— 此为置顶理由

 
                                     文/渴望正经

  
 
    

    时运不济，我赶在“黑猫理论”诞生前就出来示人了。那时各地都还在流行一穷二白，赶这样的时髦，我家表现最好。当别人都踩着改革开放的鼓点到处“逮耗子”的时候，父母双亲依然坚守在田间地头和织布机前，日日年年。“再改再放，也得吃粮食穿衣裳，不干，一切休想！”。凭我当时的智商和不透明的辩论规则，我没有任何勇气可以和父亲好好掰扯掰扯，穷人的家庭，就找揍不困难。按照他老人家的指示，一家老小都该干啥干啥。当时，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调皮捣蛋。由于爱岗敬业，收获的快乐，非洞房花烛之为可比。

 知识改变命运的谎言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好多玩伴都被学校收编了。当时义务教育法还没制定实施，学校就能收到大把的学生，这堪称是改革的奇迹了。没了玩伴，调皮捣蛋给谁看呢？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喽啰个个都对知识动了心，我也有了想改变命运的想法。父母却以年龄还小做幌子，投了否决票。

 软磨硬泡，均不奏效，我采取了极端手段，趁着手脚并用忙着织布的母亲没注意，将一筐织布的纺锤悉数倒在地上，提着筐奔学校狂奔而去。“书包”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解决了。去学校报到手续很简单，只需报出父辈的大名，让老师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就好。随后就是交钱，发书。考虑到我报道的方式更简单，老师只大方的给我起了名，书并没发给我。回来的路上，我倒扣着空筐罩住了蔫吧的脑袋，无视一帮玩伴的无理炫耀，一颗脑袋在那个封闭很好的环境里，带领着嘴巴和眼睛哭得是那样的自由自在。众叛亲离的感觉，让我强烈地意识到了，不光是知识，就是眼前的两本书就已经把我的命运改变了。

 父母只是反对我上学，其他方面，均以忠厚老实正直而著称。我成功地将邻居家孩子的书“欣赏”破了以后，换来了孩子的嚎啕大哭和父亲对我动手的毫不含糊。赔偿了新书，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我亲手弄破的课本。提筐上学太过夸张，加上我的执迷不悟，劝退无望，母亲只好搜罗碎布，帮我缝制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书包。教室里的“课桌”仅仅是具备了课桌的功能，材料全是有水泥构成。谁家的孩子入学了，这“课桌”便有谁家的家长负责建造，只是来时别忘了带铁锹和水桶。把和好的泥巴堆在教室里，塑造出课桌的模样。一段时间后，水干了，泥还在，课桌就算预制成功了。尿尿和泥，一直是我调皮捣蛋工作范围之内的强项，建造“课桌”的工程便由我独自承包了。从此，我开始了自己的学业生涯。

“啊喔呃，鸡叨馍，上高中，考大学”。开学的第一课，老师没费劲就让我学会了a o e 三个拼音，并为我们指明了未来的方向和目标。接下来的课程却没有那么轻松了，老师费了不少口舌，我也费了不少口水。问题却依然解决不了。一切根源都在农村孩子上学普遍都晚，我七岁入学算是开了先例。正是开始换门牙的时机，选择在这个年龄入学的确不合时宜。提前或延后都可以很好的避免尴尬情况的发生，当时说话都跑风漏气的，偏偏上来就要学什么“d t n l，b p m f”之类的玩意，只要一出声，唾沫星子就管控不住。印象当中，我只学过zhi chi shi，zi ci si就没有成功的发过声。急了眼的老师，试图和我缺了门牙的嘴巴较把劲，非要我像模像样地读出来，看在他手中棍子的面上，我拼劲了全力，发出了他想听到的声音，只是声音“嗞”得依然不清，但口水却被我“嗞”得很远，要不是其他同胞出牙拦住，舌头非得嗞丢了不可。就着我发音不准的错误， 语文老师用棍子猛敲了我脑袋几下，顺利地报了我嗞他一脸的仇。并恶狠狠的道出：“等你牙长出来再说！”。看他表情，压根就不肯相信我的无辜。

 一共两门课，老师已经被我得罪了一半。我期待着能给数学老师留个深刻的印象。我也确实想在数学方面能有点建树，这个动力源于我和同伴合伙上树偷枣，总是分赃不均，冒着一次次的指头被扎，肚皮磨破的巨大风险。结果无论怎样掐指计算，我都是伤痕累累，他总是硕果累累。看着不公平，但他却能算得很“公平”。这样的结果总让我憋气又窝火。我发誓，等我学有所成，我一定要和他清算到底。

 上课的铃声已被校长敲响过半天，数学老师还是无法放下叼着奶头不肯撒嘴的孩子，无奈只好抱着进了教室，连说带哼地开始了她的解疑释惑。也许是她说得不如她哼得摇篮曲好听。一节课下来，听明白的没几个，成功睡着的倒不少，我当时的表现，让人无可挑剔，旗帜鲜明地选择了大多数人的立场。睡得哈喇子把水泥桌面都给“腐蚀”了，这期间，我甚至还成功地梦到了母亲的怀抱并享受到了当初的待遇。被揪醒的时候，一腮帮子的泥，确实给老师流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两个老师都异口同声地控诉我的罪嫌的时候，校长大人不得不对我采取了惩罚措施，命令我来打铃。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差点笑场。善于整出动静是每个调皮孩子的拿手绝活，打铃是我既羡慕又渴望而为的美差。只要“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一被敲出，疯了的孩子立刻就如倦鸟归巢一般，蜂拥至教室内，想想这一幕就有不可名状的成就感。可惩罚毕竟是惩罚，只是我高兴得太早罢了。

 整个铃声系统是有一小段被铁丝吊起来的火车铁轨和一把锤子组成。校长整日揣着锤子，直到用时方掏其出来。看校长打铃的那副得意样，仿佛握有锤子比攥着大印更让人觉得他法力无边。对于祭出这样的处罚决定，我是满心欢喜的，甚至还担心校长会不会出尔反尔。“打，给我使劲打！”，听这命令，感觉校长是在指挥一场战斗。我欠着脚，举了举锤子，发现离铁轨还有不少的距离呢。“不是爱睡觉吗？我好好给你提提神！”。发完狠话，校长进屋搬了把椅子，放在了铁轨下面，我迫不及待地抡起了校长的锤子……

 我没有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当时我的具体感受，但就敲了这一下，就让我知道了校长到底有多缺德。离铁轨太近，那种高频的金属震荡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久久挥之不去，无论吃饭还是睡觉。当我扔了锤子，捂着耳朵展露痛苦表情时，校长却笑了。从此，我惧怕铁轨，讨厌校长。在我心里，校长就是个锤子。

 毕竟是在他的地盘混，一堆规矩，不遵守不行，只有学习没人管。凡是没人管的事基本上就是我爱做的事。一不小心，成绩竟名列前茅了。一副穷酸样，偏偏成绩喜人。期末考试，单科总分三张奖状不由分说就塞在了我的手里。我当时的文字水平压根就没能力认完奖状上到底写的是啥意思。随后的几年，这种动辄好几张奖状就往手里塞的情况，不但没得到改观，竟还愈演愈烈了。无论单科成绩，总分成绩，年级第一，还是三好学生，都成了学校塞纸给我的借口。内容全是千遍一律：“某某如何，特发此状，以资鼓励！”。总说以资鼓励，给的却全是纸，我一直认为“锤子”校长也是在换牙的时候学的拼音，日后成了个写白字的高手，资纸不分。说我是三好生，我哪里是三好了？吃没吃好，穿没穿好，住没住好。一切都摆在明面呢，干嘛要污蔑我？自从祖辈吃了阶级划分的亏后，全家人都十分警惕此类字眼。我承认除了人缘好，其他的全是捕风捉影。一个熊孩子能有多少发言权呢，此顶帽子年年都稳稳当当地扣在我的头上，让人无比恼火。

 我胆战心惊地将这些拿回了家，父母亲一脸的阴郁表情，长吁短叹了半天后，照例将这些全装饰在了墙上，从不介意字头冲哪，只要将泥巴墙遮挡住了就好。只有这一刻，他们是开心的。很久以后，我才弄懂了父母亲的长吁短叹。按照他们的规划，学晚上几年，不求成绩如何，能认个男女厕所就行，趁着在校，把媳妇定到手是重中之重。我一次次不知趣地将奖状往家拿，他们培养还是不培养？男孩就我一个，万一成了书呆子，家里的这几亩薄地就算彻底完了。

 我承认我没能体悟到父母的一片爱心，继续在求学的路上越学越多，越陷越深。这个爆发点就发生在我五年级即将要毕业的时候。眼看着可以定媳妇了。而我却被选中参加全乡镇五年级竞赛考试。

 所有被选中的学生全是成绩拔尖的前几名。得到这样的机会，家长们早早就为子女做好了准备，出发那天，全是一身新衣，兜里零钱若干，自行车一骑，跟着带队的老师向镇里进发。

 我没敢跟父母提起此事，只往书包里偷偷塞了两个馒头，就溜出了家门，一天未归。回来后，头一次未做任何辩解地让父亲痛快揍了一顿。晚饭后，才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委屈哭上一回。温暖的被窝，一个人的世界，正适合泪流满面。
    我也想坚强挺住，滴水不流，就像每次挨打一样。可想想一帮参赛的同学，不见得考试发挥的如何，一出考场就进了馆子，这个要碗面，那个摊张饼的。而我却要谎称先去厕所，随后溜到无人的地方，掏出馒头解决午饭，我这饭就越发难以下咽。
  

 可能是我的绅士吃法耗时太长，这让急于了解考情的老师因找不到我而大为光火。坐在满是残羹剩饭的桌子边，向其他同学发出了号令：“赶紧把他给我找过来！”。午饭如抹布一般把嘴堵了个瓷实，不由分说也无法分说，就被同学们推到了老师面前。看到这一幕，老师先命令起我喝汤来。能放下这样的尊严，我就不必背着同学进餐了。此刻让喝，我坚决不干。我敢保证，为了让我能够屈服将他的一片好心喝下，他拧我耳朵的力度远超他摆脱绿帽子的努力。

 我倔强地耷拉着双手，对着汤菜纹丝不动。我本想将手抄起来的，可摸遍浑身上下，无兜可抄。也好，对母亲来说，无兜是为了省布，对我来说，没有兜也就完美地避免了囊中羞涩的尴尬，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幕短时间内也不会在我身上发生。只是，此刻双手无处安放，还要承受着好心老师的歇斯底里，这样的委屈，不哭不妥。下午的一场考试，我早早地就交出了试卷，一个人偷着往家走去。考前老师重点交代过，一定要认真仔细答题和反复检查，不得提前交卷。我分明是犯了大忌，傻等着其他同学，肯定又会被痛批。可谁能想到，家里也不怎么温暖呢！眼前，只有被窝是我温馨的港湾，泪水能坚定地站在我的立场和委屈周旋，直到我的世界亮了天。

 没过多久，竞赛成绩被公布了出来，数学96全乡镇第一，语文89全乡镇第二，总成绩全乡镇第一。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校长，突然被叫到台上领奖并致辞的时候，满脑子还都是我的种种不端呢，加上年迈和常年打铃，听力早已变得吊儿郎当。上台领奖，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讲话也仿佛是在忏悔。听到我告知的消息，找不到让我放弃学业的理由，父母也十分窝火，谁能想到，偷着去的，还能考成这样子呢！  

 这次的奖赏终于是以资鼓励了，精美钢笔一支，字典成语词典超厚真皮的笔记本各一，为某校争光，为某班添彩的匾额一块，装裱十分精美。缺德的“锤子”校长本该将前者给我，后者挂校办的墙上才对。而他却颠倒了乾坤，率语文老师一起，将匾额抬到了我的家里。自从上学以来，家里墙面的精装修全指望我的奖状了，突然弄来一个这样的玩意突兀地悬挂在那里，显得很不协调。我怯懦地告诉父母我不想要这个，我想要钢笔字典笔记本，那才是我最爱的奖品。真相大白，父母很生气。因与“锤子”校长是同村，父母亲很方便地和“锤子”吵了一架，也未能把我的爱品还给我。但我却收到了比这些更加珍贵的礼物。父母终于认可了我是块读书的料。上学这几年来，父亲，我可亲可敬的老父亲，就在那个时刻，终于掷地有声地向我大声宣布：“小犊子，好好上，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供你！”该笑的时候，我却崩溃地一塌糊涂，同时，也连泪了爹娘。人生当中，头一次可以哭得这么大方得体和面面俱到。

 让人憋屈窝火的小学生涯就要结束了，我的水泥桌子几经粉身碎骨，依然矗立在教室的一角，不是我使用的有多爱惜，实在是咱更新换代太快。只要和同学之间有点摩擦或战争，我总是全力以赴，战斗到底。我伤痕累累的时候，敌人也休想全身而退，不管对方大我几岁，高我几头。感觉跌面的他们便怀恨在心，常在和平时期暗中使坏，动辄就将我的水泥桌子踹个粉碎。找不到证据，只能重新和泥再造。几年下来，老师育人有限，而我造桌无数。由此我也落了个泥巴孩子的雅号。就要离开这个倒霉地方了，想想就心情激动，不把全体桌子踹倒，就白白辜负了这份难得的激动，想到后我很快就做到了。当着一帮同学的面，全班的课桌伴随着我的拳打脚踢，纷纷俯首称尘。

 踹了那么多，都是力气活，害得我周身疼痛、疲惫不堪，但虽痛尤乐。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我浑身泥土的狼狈形象，父母亲铁定我在学校里就是一个受气包，原因是年龄小。无论如何都要我留级，晚一年再上中学。自从父母亲做出了这个无法更改的决定之后，整个暑假我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锤子”校长这次惩罚不再那么缺德，显得十分亲民。他用的是血债血偿的办法，吩咐我咋踹的就咋垒起来。踹桌子不到半小时光景，垒它们却耗去了我整个暑假的青春。

 留级的一年，是我没有任何作为的一年，小打小闹地偷了些瓜果梨栆，被斤斤计较的抠门主人反复追撵。为梦中的少林寺付诸过一次离家出走的行动，耗时三天，方向搞反。啃了三天的西瓜皮后，一切又回到了生活的原点。去少林寺的心结一直就有，整个小学期间，我也一直坚持劈叉翻跟头，跟着一个冒牌的拳师学些基本功，再在同学们强加在我身的战斗中及时实践一番。期待自己将来到了少林寺能做一个合格的和尚。师傅将邻居家的女儿拐走之后，我被迫毕业了，可去少林寺当和尚的愿望一直留存我心，状如发情的母狗，坐卧皆不能安。终于熬到升学考试了，才临时抱佛脚，将课本认真温习了一遍，以全乡镇第八的成绩进入了花沟中学。（小学部分）

 小学的校舍若是用猪圈来形容，花沟中学就是一个大猪圈，除了没有宿舍，其他设施虽破裂但好歹齐全。铃已经是真正的铃了，年轻有为的校长也真正地抓住了权力的核心，紧握大印，不屑锤子，打铃和打扫卫生被其安排了专人负责。凡事仅靠一人的用人安排多少有些不妥，手握铃锤的老人打扫院校卫生十分认真，自己的卫生却搞得一团糟，动辄拉稀跑肚尿道感染，下课放学的时长完全取决于他是否排泄的痛快。好多人都暗自埋怨校长用人唯亲，只有我不去计较这些，毕竟吃住都在这里。早和晚与我都没有了意义。

 之前可是深受其害，我没有手表用来计时，老人早晚不定的打铃方式总害得我迟到。也因没有手表，梦都没做，深更半夜被我误以为时间已到，而慌慌张张地往学校跑的状况时常发生。这种尴尬局面集中发生在我寄宿在别人的家里那段时间。经熟人说情，我免费寄宿在了镇里他的亲戚家。亲戚是做果子点心生意的，终年用玉米面熬糖，为其背柴烧火就是我常年的报答项目，无论风霜雨雪，都要到镇外的地头处背回一麻袋一麻袋的麦秸，回来烧锅到半夜。

 我可以不计较风雨有多大，我可以不在乎路有多泥泞。至少我能顶住风、看到路，能让我矮小的身材背起麻袋时，麻袋离地面还有些距离。我最怕的就是没膝甚至及腰的大雪将一切沟坎覆盖。天地一片混沌，不要说背柴行走，就是空手开辟道路都变得异常艰难。每迈一步，腿下都犹如在翻山。一不小心就得在沟里翻滚半天才能回到原路。穿得再单薄也会让这种行走方式折磨得全身汗透。本就衣衫单薄，让我的手脚在刚刚入冬时就已经被冻伤，多处皮肤都没搞好团结，裂得老死不相往来。双手更是红肿得再也握不到一处。吃饭时都要将筷子插在馒头上，双手合十捧着送到嘴边，状如吃斋念佛的老僧。此刻，想抓住麻袋的一角，比让我立刻生下个帮手还难。无奈，脱下秋衣，只保留棉袄在身，将麻袋的一角拴住，用纤夫的方式，将麦秸拖回家门。

 坐在灶前开始了熬糖的征程，寒冷反倒有些抵挡不住了。不住地哆嗦，随着火焰的炙烤。哆嗦渐止，水汽开始蒸发。此刻的我于袅袅云烟当中泛着金色的容光，只是两眼呆滞，一脸疲像，像极了一座不幸落魄的活菩萨，与年龄不太相符的劳动强度，让我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力气可以哭一下现在，想一想未来，按母亲的交代，住在人家家里，就要手脚勤快些，要懂得感恩，要学会报答。此刻，我不是没让母亲失望吗？。

 隔天逢集的规律，也让我烧火熬糖的时间隔天上演，可我的睡眠并没配合好这样的规律而养成习惯。困乏极了，能准点醒来上学就变得不靠谱了。在班里，成绩我是最好的，而考勤我是最差的，这让老师又恨又爱。 

 班主任再也无法容忍我的不守班规了，看着我整天萎靡不振的样子，终于审问出了原委，当即咬牙做出了让我住进班里的决定。 只要晚自习结束后，我就可以将课桌拼凑在一起，摊开被褥享受不需熬糖的美好夜晚了。一连好几天我都激动到夜不能寐，无需奔波，知识就在身边，想学啥都可以手到擒来。

 心爱的老师走了，一切苦难争抢着重又做了生活的主角。赊来的劣质化肥导致庄稼颗粒无收。东挪西借也无法维持到下一个应该有收成的季节。母亲已学着我去少林寺的方式，扒车去了石家庄讨饭。星期六回家补充给养，看到的是父亲愁苦难耐的脸和病中二姐的泪。没人肯告诉我母亲去了哪里。默默巡视了周遭，我意识到家里已经断了炊。声言将去讨饭的母亲恐怕已经将理想变成现实了。没有馒头可背，我两袖清风却并不轻松地返回了学校。

 口袋里还有些母亲手擀的杂粮面条没有吃完，现擀的面条无法晾晒，几天后就会长出绿毛。我小心翼翼地将面条揉搓一番，吹去绿毛，利用放学的机会从田地头里揪来了一大把无主的香菜，面条少就多放菜吧。揭开锅盖，一锅绿汤，看着养眼，食之难咽，膳罢呕吐不止。想想母亲能去要饭，我有货真价实的饥饿肚皮和得天独厚的年龄优势，也应该能胜任这份工作。随后的一段时间，只要放学铃声一响，我就飞快地窜出教室，越过原野，溜进村庄，像做贼一般，伸着缸子，走街串户，乞求着村民，环顾着左右，生怕碰到老师或同学。偏僻无人的地方，都是我大快朵颐的所在。有幸讨到点荤菜，就容易悲喜交加，寒冷的天气，母亲可有居所？人生地不熟，能否讨到吃的？儿子这里有肉，它好香好香，我想让您尝尝，我也想您能快点回来！我好久没见到母亲了。一番无助的期盼，和着肉香被囫囵吞下，并匆忙赶回学校，继续着对求学的贪婪。

 由于保密工作做的好，一家出了两个要饭的人才，街坊四邻竟浑然不觉。我也在此刻迎来了该死的青春期。肚皮都还没填饱，却接二连三地爱上了班内的女生，虽然她们全都浑然不知。我一直都在用“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要尊重别人”的理论来对待我单方面自以为是的爱情，可她们尊重的只是我的成绩。长得像是被拖拉机撞了一样的面孔，学习成绩却出类拔萃。两者如此不成正比，让女生真诚地亲近于我有了不少的障碍。她们多数都在作业蒙圈的时候才扭扭捏捏地凑到我身边，听我白话一番。一弄明白，立刻逃走。为了能延长这幸福时刻，经我“耐心”讲解一番过后，蒙圈的就只会在原地转圈。挠头、疑惑、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直到我亲自出卖了自己，授艺给志同道合的哥们之后。女神们才如梦初醒，白眼纷飞。

 赢得芳心无望，招来忌恨却不难，我被班主任拧着耳朵提溜到讲台，就是她们极其夸张地告的密。因仅我一人在班里睡觉，正直寒冬腊月，外出小便实在太冷，我就自作主张地走了捷径，将糊窗的塑料布捅开一个大小合适的洞，将身近之，继而开鸡直播。唉，都怪咱各方面都还没长大成人，又没有工作经验，洞口虽开得合适，但咱的身体瑟缩一团，窗子又是凹进墙里的，捷径的尽头，是我的反复失败，枪口对外，才能赢得胜利，否则无异于自杀。耗时半天，两者依然无法完美对接。终抵不过汹涌的尿意，我选择了自暴自弃，任废水无声无息，顺窗而下。说心里话，我有这想法的时候，心爱的它已被我憋得尺寸空前。谁知，眼看着就要解放了，它反而倒下了。此刻，我欲哭无泪，却又不尿不行。

 

 屋漏偏逢连夜雨，错撒偏偏尿不停。窗下已湿了一大片，想想第二天的后果，我就忐忑得抖个没完，这下打湿面就更大了。紧邻窗下而坐的女孩，我已经爱了很久，无论如何我是不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可偏偏出了这样的篓子，我既担心她不堪刺鼻的气味，又担心她会愤起告状。这两种担心我都无比正确，女孩一坐下来就本能地皱起了额头、捂紧了鼻子，紧接着就窜出了教室。

 随后不多时，班主任就像得了疯牛病一般，冲进了教室，粗暴地将我从座位上拽起。不料因用力过猛，将我年久失修被汗水反复浸泡的棉袄袖子扯了下来，她稍一愣神，噗嗤笑了出来，笑后又气又怜的表情和我绷不住尿在了教室里的心情如出一辙。她小心翼翼地提溜起我的耳朵，生怕也会有什么闪失似的，把我弄到了讲台前。看到我一幅无赖喇嘛似的造型，歇斯底里的愤怒情绪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台下的同学更是不加任何约束，笑得东倒西歪。此刻，我泪眸低垂，努力地搜寻着脚下是否有地缝可钻。相比满堂哄笑，我宁愿被痛批一顿！事情偏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甚至打好了腹稿，上台好好忏悔一番，深刻检讨一下自己的无德和无能。可一切都在让人伤心欲绝的笑声中结束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损坏公物都要赔偿，何况我的贴心小棉袄呢。班主任扯掉了我的袖子，看我确实又无衣可换，吩咐“师娘”（老师她娘）连夜给我缝制了一件崭新的棉衣算作“赔偿”。我真的并不想讹她，是棉袄应该寿终正寝了。老师哪里能听得进我的辩解呢，不由分说就将我余下的部分扯下，套上了崭新的棉衣，温暖立刻将我包围。在讲台上低头垂泪的时候，效果不怎么好，该笑的当下，眼泪却泛滥成灾。此举也让众多同学看在了眼里，私下里纷纷将失笑收回，大方地给了不少安慰，更有一部分男同学和我拍了肩膀，成为了兄弟。此刻，寒冷、饥饿、委屈、孤独，统统都被我忘却，当着全班师生的面，我尽心尽力地将眼泪挥洒了一把。

 母亲凯旋的消息也被回家补充给养的邻居从家中带来。我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有几个礼拜没回家背馒头了。于是，对星期六的期盼比对年的渴望不知要强烈了多少倍。打铃的老头好不容易在星期六准时敲响了放学的铃声，我犹如脱兔一般拼了命往家奔去，一路上除了耳畔呼呼的风声，就是脑海里一片花卷馒头的世界。

 这“世界”，我来了！可不敢相信眼前一袋子一袋子的馒头的确都是归我家独有。一双裂手将装馒头的袋子摸了又摸，提了又提，馒头沉重，手却不疼。再看母亲，虽清瘦但坚毅。柔软的只是目光是笑意。好久没扑进过母亲的怀抱了，母亲和馒头一样亲。那一刻，我幸福到了襁褓时代。

 一家人围着馍筐吃起了团圆大餐，看着我的食量惊人，母亲没有流露丝毫的担忧，无法隐忍的笑意还是让我感觉到她作为母亲的幸福和成就感。背足了一个星期的量，一路欢歌，唱起了我心爱的山东大鼓《老来难》，我回校了。我满心想唱《今儿真高兴》的内容，可惜当时还无人写出。但就这《老来难》咱也能唱出今儿真高兴的味道。在我淡得近似白开水的少年时代，整整的都是白馒头相随的一个礼拜，这是我今生都难以忘怀的一段时光、一件大事。没有任何菜肴，只需加热一下，吃着就那样的香甜有味。

 几天下来，从没碰过大鱼大肉的我，吃馒头竟也严重上火了。脑门和嘴巴周围，小火疖子长了好些个，屁股上长了个大的，这让我是一万个想不到。 有病先扛是所有穷人采取的手段。终于，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熬不住了。长疖子的半拉屁股疼，长时间承重的另一半，也用疼来向我表达抗议了。不敢把贪吃造成的后果告诉家里人，生怕母亲心疼我，把白馒头又换成黑的。偷偷的含泪用两个馒头，换来了同学老爸家的一盒拔毒膏。没有镜子，用手摸得到，就是看不着。脱下裤子撅着屁股让同学贴又不好意思。那个时候的男人远不如现在的女人有勇气，不管面对什么人，说脱就脱。为了提高脱的速度甚至连腰带都不系了，     

 红着脸去找了我的班主任。我知道婚后的她，办公室里就有一个大衣柜。中间的门从上到下镶的就是一面大镜子，都不用举，直接撅屁股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班主任的大方和痛快，是跟校长结了婚后学会的。“要想学的会，就跟师傅睡”这话果然有道理。我的生理卫生课成绩一直都不太理想，我也有了想睡的想法，这想法被老爸的巴掌给毁了。后来才知道，有这想法不是错，都是青春期惹的祸。

    得到班主任老师的允许，我飞快地跑进了办公室。门后没有门栓让我伤了脑筋。不管了，赶紧贴吧，反正就一会儿时间。于是脱了裤子，镜子里毫无悬念的呈现出了我本人平时都难得一见的尊容，原来是这模样。这个重要的部位，在成年人当中是不能出事的，一出事脸就受牵连。动辄某某不要脸了，往往都是这部分出事了。懵懂年少的我只知道不能出事，长这么大的火疖子就更不能被允许了。时间紧、任务重，赶紧掏出膏药和火柴，按同学他爹的交待，先从背面把药慢慢烤化了，把握好温度，对准疖子贴上去就行了。从没有干过这事的我，即担心烤的火候，又担心进来人的问题。倒勾着脑袋，努力地指挥着屁股，尽量的贴近镜子一些，好让我把疖子看得更清楚。不知道是脑袋倒着时间长了耳朵里的嗡嗡声，还是门外有人要进来的脚步声，吓得我来不及再有半点迟疑，对着疖子就贴了上去，并迅速提起了裤子。开了门一路小跑到教室，稳稳的坐下以使自己镇静。丝毫没感觉到再疼痛，心里不禁暗赞膏药的神奇！ 

 直到放学后，班主任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并很气氛的质问我，在她镜子上搞的什么鬼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的愚蠢。原来由于紧张，担心有人进来，我慌乱中把药对着镜子里的火疖子贴了上去，提起裤子就跑回了教室，愣是没发觉屁股上没有膏药的存在。心里作用，反倒让我感觉好多了。我羞怯地如实告诉了老师事情的真相，并表示愿意把粘在镜子上的药擦掉。没想到班主任竟把挺漂亮的一张脸笑到稀烂，眼泪都下来了：“你乐死我了，多大个事啊？瞧你这洋相出的！用脚后跟想想，也不能把膏药贴到镜子上去啊！”。我心里很不服气，置身那种场景，能正确的贴到屁股上去的不会很多。

 班主任在批评我的时候，总是说我都这么大人了，应该知道做事多动脑子了。在她提出要帮我贴膏药的时候，因我的不答应，突然就把我从大人身份降到小屁孩的位置，还笑话我的害羞。这让我万万没想到，婚后的老师果真是见了世面，胆子都变大了。我此刻成了鼠辈，赶紧溜之大吉，一直为了学的会想走捷径的想法，也荡然无存了。
    拔毒膏的功效出乎意料的好使，满腔脓血将内衣彻底染透，被病菌折磨了好几天的半拉屁股，突然轻松了许多，摇头晃腚，已是小菜一碟。只是还不能承重，坐卧都还需要悬空。这种高难度的坐法，使得我的屁股吸引了班内所有人的注意。不能和盘托出我的病因和病情，我只好咬牙忍住自己屁股的疼痛和别人好奇的目光。

 终于有班里的混混，看不惯我的嚣张坐姿了。“能不能给我坐好了，咋瞅你都他妈不顺眼！”。骂完，一脚踢来，正中我悬空的屁股。一声惨叫在所难免，身体的状况铁定会影响复仇的火力，我紧咬着双唇作罢，默默地在教室的后墙上写了个“忍”字。耗费了大半夜的时间内裤才摆脱掉脓血的纠缠，被我迅速洗好挂在了墙上。困意随之将我放倒。

 醒来时，早到的同学已经围在被我高高挂在墙上的裤衩前做参观状了。坏了，睡过头了，没来得及拿出去呢。慌乱中蹬上裤子，欲将裤衩取下，这才发现，裤衩不偏不倚正挂在了“忍”字的上方，不知哪位神同在下面竟添了“不住”俩字。看我屁股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移到了我的脸上。我已经很自卑很自卑了，却还要这样被人当作光屁股猴子来参观。倔强的性格使我越是自卑，就越是想要竭力维护自己那不值一文的尊严。一切痛苦都可默默承受。唯独尊严不容侵犯。被取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我发誓要用“忍不住”的方式来表明我的态度，我绷着嘴瞪着眼睛只等混混的到来。

 一场豁出去的战争瞬间开打起来，结果也没有任何悬念，几年前冒牌拳师教授的那些花拳绣腿，没给我这场战斗带来多少帮助，无畏的战斗精神也只是让我多吃了一些拳脚。无论从身体上，人数上，我都不是混混极其同伙的对手。但我遍体鳞伤、一拐一瘸还永不服输的劲头，却让他们不敢再打下去了。我赢得了气势，他们赚足了拳脚。经此一役，从此，再没被谁无端地欺辱过。

 初中三年，是我最最痛苦的三年。少不更事，还没学会和别扭斤斤计较，凡事只记得美好的部分，穿什么样的衣衫，吃什么样的饭菜，结什么样的玩伴，一概没有原则，快乐远大于忧伤。到了中学，身心都在成长，自信的力量总不是自卑的对手，诸事敏感而又多疑。当多数人都趁着还没下学，纷纷将未来的媳妇定到手的时候。我却还奔波在到处相亲的路上。砸锅卖铁保障后勤的口号喊得再响，若没有足够多的铁锅可砸，终究也是一句空话。在此，我不是否定父亲的良心，我是眼睁睁地看到了一筹莫展的现实。放弃学业，尽早帮父母一臂之力是最好的选择。

 只参加了初中毕业的考试，考中专或高中的机会被我主动放弃了，父母并不知晓这些。为了纾解一下家中的贫困，我打算去山西姥姥姥爷家度过一些时日。考试一结束我就动了身。

   姥爷本是堂堂的阜阳地委专员，老蒋丢了大陆后，姥爷也就跟着丢了饭碗。历尽磨难逃到了山西永济，竟还鬼使神差般的发了家，除被扔在安徽的母亲以外，在山西我又收获了四个舅舅和两个姨，并都嫁娶了当地人。在我有限的历史知识库里，国民党吃了败仗的唯一坏处就是，我去姥姥家走亲戚有点不方便了。 

 去的时候正值暑期，铁轨上横行霸道的还都是蒸汽机车。对于在家中横行霸道的舅妈们来说，不“蒸汽”的是我这个穷外甥的到来。不叫去吃顿饭吧，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要是假装请客而我又真去的话，这又严重违反了为富不仁的原则。无比真诚的假意，让我毫不费力的看清了粉底下的真脸。除了在姥姥家填饱肚子外，我并没有去为难我的舅妈们。

 一段时间后，她们却都无一例外的出现在了姥姥家门前，关心起我的归期来了。多余的语言也没有，只把一句“外甥，打算啥时候回去啊？”说得声情并茂。起初我还觉得这是善意的关心，随着此话的循环往复，我忽而彻悟，这不就是温柔的逐客嘛！刚把姥姥家的饭菜吃顺口，就忘了舅妈们的继承权了，这多少有损安徽人的形象。老人有限的财富都让我吃了去，只给他们留下两个活口，这岂不是一场灾难？

 在对姥姥姥爷的恋恋不舍中，我坐上了返家的火车。姥姥本是打算不这么早放我回去的，可我是不想让姥姥姥爷，用余生的不幸来交换外甥的久留的。临行前姥姥花了1块7毛钱给我买了个17斤重的大西瓜让我带着。

 对于我乘车的经历来说，只要是在车上吃的都属于奢侈品。永远都是不管路程有多远，下车才吃饭，路上有多饿都不能成为开饭的理由。以至于火车都换代和提速了，我最直接的感受也只是“还没饿呢，就到了”，并没有太多节省多少时间的观念。对于这么大个的西瓜，我是打算带到安徽和家人一起分享的，遂用网兜兜了个严严实实，并被束之高阁。

 搭乘蒸汽机车的最大好处就是，即使是块木头也能知道它要出发了的那种动静。在启动的一刹那，我起身挥手和姥姥告别。如果说在住留期间是受到了舅妈们精神上的伤害，接下来的旅程中却是整个铁路系统，带给了我不尽的肉体伤害和钱财上的损失。

 首先是圆不隆冬的西瓜跟着火车起舞，从行李架上翻滚下来，直奔了我的脑袋。在我两眼一黑之后，艳阳高照的天气也风云突变了。醒来面对的却是，已经四分五裂不停往外流水的西瓜，和马上就要流水的天气。赶紧吃掉是减少损失的唯一选择，就是这种选择让我遭受了更大的损失。

 我从永济上车，只坐不到一百公里就到运城，倒车才能到家。在这短短的路程当中，我胜利完成了这个17斤重的任务。运城到了，我下了车，天也下起了瓢泼的雨。签字换乘要过上半天才能出发，简陋的候车室里能遮挡风雨，却无法解决我汹涌的小便。冒雨狂奔了百米开外，交了2毛钱身心才得以痛快，落汤鸡一样的回到了候车室，尽力拧了拧衣服上的雨水。屁股还未坐定尿意又起，2毛钱又易了手，身体再次被雨水浇了个透，哆嗦着回来，用不了半小时就还要去。

 就这样来回的奔跑，一次次的尿如雨下，一次次的钱财外流，实在让人心痛不已。真想就地解决算了，可是高昂的罚款让我实在是尿不起。半天下来，光小便我就消费了2块4毛钱。比起西瓜的价值来，我眼泪都下来了。

终于可以不花钱小便了，怎奈倾盆的大雨使得山洪暴发，路基松动，火车慢的要死。走走停停，有时一停就是半天，即使雨停了，这种行车状况依然没有改变。索性大伙都下了车，三三两两的人捡来石子和树枝，在地上下起棋来。火车启动，大伙就跟着走上一段路程，易地再下。我下棋的水平从纸上谈兵到地上大胜，有了质的飞跃。坐火车还有这样的收获，让人有点意外！

 同样是这么多钱的车票，花一天时间就能到家，却足足坐了三天的车，这买卖很是划算，实惠无穷！只是，三天内都没有找到开饭的理由，这对胃肠多少有点影响。看到别人吃东西，还白白搭上了不少口水。

 三天里，两头都得不到任何消息，我的下场被设想成各种可能。每种可能都可以让人哭个痛快！

 当我精神恍惚，又黑又瘦的样子出现在熟悉的家门前时，父母姐妹都露出了失而复得的笑容。比起彻底地失去，能缺斤短两的回来。那也是非常值得高兴的。

 冒如此风险探亲，得这样下场归来，困难没解决，反而搭了不少来回的路费。善良正直的父母亲只叹了叹气，并没说什么。反倒是学校里没有任何有关我的好消息传来，让父母亲焦虑万分起来。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真相大白时，母亲几乎伤心欲绝，在我有记忆的时光里，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母亲痛打的滋味。泣不成声的母亲抽打着一声不吭的儿子，家人悉数热泪陪同。想想父母亲所抱的希望，再看看我的擅自做主，怎能对得起终年苦累的父亲和沿街乞讨的母亲。孤注一掷的老人已经为我的前途押上了他们的所有，就这样被我草率的决定瞬间化为泡影了。住了手的母亲像是突然又发现了儿子的可爱似的，一把将我牢牢抱住，开始了她的泣诉。

 小时候我可爱至极，粪筐是我的最爱，偶有耍脾气哭闹的时候，只要往粪筐里一丢，我立刻就能换副嘴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众人逗笑。把粪筐作为我成长的摇篮是母亲的无奈之举。没有闲人能将我照看，往地里挑肥的时候，母亲就这端筐里盛粪，那头筐里放我。连颠带颤，十分享受，一路都是我没心没肺的笑声。再累，母亲都是开心的。粪挑完了，而我和筐的感情就此却难以割舍了。需要收割庄稼了，母亲就会将我放在地中间，随我在那片天地里摸爬滚打，只要收工的时候能找到我就行，只是每次都要仔细辨认一番。生怕怀里的泥巴孩子不是自家的。要说寂寞，我想这是我人生中最寂寞的岁月，要说自由，这也是我最横行霸道的时光。母亲温暖的怀抱是我梦寐以求的豪宅别墅。那个时候怀里的儿子，是乖巧听话可人疼的孩子

 此刻，母亲把我搂得很紧，仿佛是要用这怀抱和热泪将我叛逆的心暖化似的。家里的事情不用我管，至于农活也不差我一个。是读书的料，娘就供你到底，只要你别分心，别跟娘耍犟脾气。

 除了读书，我已别无选择。经母亲的祈求和已经结了婚的大姐的努力，我被安排到县城二中，以借读的名义重新从初二读起。为将钱都花在刀刃上，母亲以经济制裁的方式，断了妹妹报考初中的念想。五年级的下学期就早早让妹妹在家务了农。妹妹的成绩也优秀得不近人情，确定上学的梦想已成绝望，妹妹只抹了把眼泪就无声地跟在母亲的身后下地干活去了。得知消息时，妹妹已经近两个月没去过学校了。那一刻，我几乎把嘴唇咬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泪，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还可能会传染悲伤。瞒着母亲，我向婶子借了五元钱怂恿着妹妹，赶紧跑学校把名报了。考试的时候，妹妹参加了。终因太多的东西没学到而没被学校录取，一家人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个坏消息还是好消息。但就此让我欠下了妹妹一个美好的前程。

 

 城里的学校于我而言，就是天堂。骄人的成绩，憨厚的外表，为人的热情，让我短时间内就赢得了众多同学的友情。我的一言一行，他们都觉得新鲜，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他们的陪伴。听说我要赶在星期天回家收麦子，一伙人像是要起义似的，每人自费买了一把镰刀，随着我一声令下就浩浩荡荡出发了。倘若再有斧子的出现，简直就是像模像样的党组织了。为了给家人惊喜和避免同学的好心帮倒忙，大家力谏我不能让家人知道，否则，竟忙着招待他们的到来，反而失去了帮忙的意义。割麦子通常都是天不亮就开始了，为了所谓的惊喜，一帮同学骑着款式各异的自行车，载着我赶了近三十里路程直接杀向了麦地，摸着黑，开始挥动起了镰刀。经现场我的简单培训，这些城里的孩子仿佛是找到了人生的最大乐趣，屁股一撅就不管不顾了。

 天蒙蒙亮了，下地干活的村民也都陆续赶来。我也期待着家人能尽快出现，看着被割到一半还多的麦地，心里的那份骄傲和自豪，简直无与伦比。左等右盼，家人没有出现，倒是麦地的真正主人出现了。要不是我的尊称喊得及时，几乎要被当做贼给收拾了。因为上学下地干活的机会不多，加上天黑，识别自家的麦地出现了严重的错误，将邻居叔叔家半生不熟的麦子给放倒了一大半。满脸倦意和疲惫的同学也瞬间石化，僵在了邻居叔叔的面前，和我一同享受着费力不讨好的数落。

 因为是借读，意味着我在县城二中没有正式的学籍，为班争光都不能名正言顺。学校组织竞赛，班主任竟让我冒名顶替一位被抽中的王姓同学，并成功的拿下第一名。皆大欢喜之后遇到了点小小的尴尬，在颁给我的奖品上面全都写上了王姓同学的名字，最后在班主任的公正判决下，我拥有了其中的钢笔和现金，余下的都归了王姓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