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在光阴深处的琥珀

个人日记

 
 
      《异乡记》是张爱玲自传性的散文遗稿,多年以后,宋以朗拿出来发表,洗尽铅华,依然是一枚沉睡在光阴深处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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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记》是张爱玲最后的文字,不完整,且称它为残章。短短三万字,记录一位女子在霜严雪寒的季节,千里迢迢从大上海出发,去江南小城寻找她的丈夫。一路上旅行的见闻都细细记下。

在旅店孤独的寒夜里,她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她写道,我把嘴合在枕头上,问着:拉尼,你就在不远么?我是不是离你近了些呢?拉尼,我是一直线地向着你,像火箭射出去,在黑夜里奔向月亮。

只有怀揣着爱情的女子,只有望穿秋水的女子,才会如此孤注一掷,一意孤行,如《牡丹亭》中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她不远千里,不畏冰雪严寒,一路向着他的方向,像一支离弦的箭,奔向他的故乡。因为他在那里,她的魂魄就在那里,他在那里,爱情就在那里,那里就是她的家,就是她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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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正酣处,文字忽然没有了。我想,不再写下去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情感的变故。仿佛一炉烧得正旺的火,猝不及防地被一盆冰水浇灭了。文字的气息断了,再也接不上。她后来再也没有将《异乡记》后面的文字写完,也许沉默,无奈,凄冷,是那场爱情给予她最后的回答。

人生的断章,情感的变故都让她遇上了。她那一腔热切的盼望,仿佛春天里一树盛开的樱花,正开得灿烂盎然,花枝春满,转眼间,一夜风雨,香消玉殒。那落了一地的花瓣,片片都是她凋零的心。那时,顿感繁华落尽,世态炎凉,她的人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无言地伸向天空,承受世间风霜雨雪,除了承受,又能怎样?她知道,离开他,自己不会去寻短见,也不能再爱别的人,只能是萎谢了。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张爱玲曾对宋以朗的母亲邝文美说:“除了少数作品,我自己觉得非写不可(如旅行时写《异乡记》)其余都是没法才写的,而我真正要写了,总是大多数人不要看的”。是不是说,人们想要看到的,人间的悲欢离合,喜悦欢颜都在小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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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再才情非凡的女子永远都是爱情的幼童,执着的,痴迷的,幼稚的,沉醉着。有时候,爱一个人和怀抱一种信仰,究竟有没有区别?

读完《异乡记》的时候,窗外正大雪弥漫,我站在窗前看雪,仿佛看见那个孤独的女子跋涉在茫茫风雪中,而她的一腔痴情,他不知晓,只有雪知晓,只有雪知晓。那一点点一生也忘不了的回忆,以后便是那盛在水晶瓶里的红酒,捧着,细细地看。舍不得喝,因为那是她最初的,最痛的,最美的,也是最后的爱。

为了追逐爱情,她能走多远?
 
       
有时候,人生就是在大雪天走路,天地间混沌一片,看不见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去,遇见什么就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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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何尝不是写在水上的字?流走了,消失了,没有了。我们这一生,与任何事,任何人的相遇,都只是一期一会。尘世的情缘就是如此,错过一小时,往往就错过长长的一生了。

她写旅途中的见闻,乡间的婚礼,杀猪的场景,火车上纷乱的人群,正月里的社戏,乡村生活的细节,后来都呈现在她的小说里。她仿佛一位辛勤的老农,秋天收获的稻子,高粱,小麦,玉米,都有用处,最后都被她的笔一一点石成金,成为她小说中的素材。

是的,生活给予你我的一切,也都是金子。无论是伤痛,眼泪,失落,生命里所有的过往都不会是虚空,过往的细节,微小的,刻骨的,难忘的,温暖的,疼痛的,那是生活给予你我最好的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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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李娟              制作:独倚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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