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的天空(二十一)

个人日记


第三章:追梦

        临近五月,郭妈妈她们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叶子参加高考的事情了,可是大哥的一封加急信件,却打碎了这一切的计划。
     “妈妈住院无人看护速归 ! ”
        这样一封没有标点符号,没有称谓的电报,验证了叶子一直以来担心着的事,她当天就收拾东西坐上回家的班车,走之前甚至没有来得及和郭妈妈打个招呼,只是拜托小玲家替她谢谢郭妈妈,说她辜负了她们的心意。
        临出门她听见豆豆因为哭闹拍打琴键发出的叮咚声,她楞了片刻,却没有再回头。

        看着妈妈苍白憔悴的脸庞和瘦削地凸乍起来的颧骨,叶子不禁背过身去哭了。
        因为要准备弟弟上大学的费用,爸爸外出打工赚钱去了,家里百十亩地的活计就落在妈妈和大哥两个人的身上,整个四月妈妈每天都在剧痛中拼命地干着活,一直到昏倒在地里。
        听着大哥断断续续的话语,叶子的心都要碎了。当大哥问起她参加高考的事情时,她无语了。
        是 啊,怎么办呢?
    “明年吧,也许还有希望。”叶子似乎是在回答大哥的问题,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到家,叶子每天就在这十几公里的路途上奔波着。
        大哥一个人管理那些土地已经是很辛苦了,尤其是到浇水的时候,从早到晚连饭都吃不上,叶子必须回家为他做饭,还有那些鸡呀、猪啊的,都要人伺候。
        每天忙完家里的事情,提起为妈妈准备好的饭菜就往医院赶,等妈妈吃好了,叶子在吃一些剩下的,这样给妈妈送饭也仅仅是为了节省下医院里那一天几元的伙食费。
        每当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医院也要熄灯了,叶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坐在黑暗里,想想那些复习资料,想想那些琴谱,想想小豆豆是不是又在哭着闹着要找她。
        
         趴在妈妈的脚边一觉睡醒天就放亮了,为妈妈梳洗完,整理好床铺,又去找医生询问当天的治疗方案,再拜托临床的病友帮忙照看妈妈,然后就急急的骑上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往家赶,而那几颗晚归的星星依旧在泛白的天幕上默默地看着这个瘦小而倔犟的女孩。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妈妈的病情也基本上控制住了,虽然还是会痛,却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了,要强的妈妈也就开始要求出院回家。在和主治大夫商量后,叶子决定再观察一周才让妈妈出院。
        看着妈妈犯愁的面容,听着她那一声声的叹息,叶子知道她是在心疼住院费了,还有地里的做不完的活计。这个时间正是定苗除草最关键的日子,每年即使他们再起早贪黑拼命的干,还是需要雇人才能及时完成这些活,以保证棉苗初期的生长,可是雇人干活也要钱啊。
        叶子摸着口袋里的三百元钱,那是她回家时小玲姐给的工资,叶子没有说什么就收下了,她知道有些事不是语言能够表达的。
        临出门,叶子对着小玲姐深深的一躬,抬头时分明看见了她眼中晶莹的泪光:到家了有什么情况给我写信,遇到难处了一定要告诉姐姐。
        可是,叶子怎么还能够再麻烦她们呢?
        有一种情感是感恩,决不能当作无偿的捐助一次次心安理得地消费。

        出院的日子就要到了,一千多元的住院费还是没有着落。
        爸爸走时留下的一点钱已经用来雇人干活了,他打工的地方不通邮件,叶子没有办法通知他,这个时节对于家家户户来说,无论是生活还是金钱都是青黄不接的时间,叶子不知道可以向谁借钱。
        找到连队领导,他们也只能解决一半,虽然到年底要偿还,但算是已经仁至义尽了。面对着叶子哭红了的眼睛,那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指导员说道:你这个丫头真是的,放着家里的大财神不去找,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已经是按照帮扶贫困对象的政策处理这件事情了,你再哭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走出连部办公室的叶子,骑上自行车不顾一切地疯狂踩踏着,脑子里回响着指导员的话‘大财神’,叶子知道他们说的是她的姑父:那个一手把持这个团场财政的男人,她唯一的姑姑的丈夫,一个上海支边青年。
       每次过年去姑姑家拜年,虽然他们有着各种叶子他们兄妹没有吃过甚至是没有见过的好东西,可是那个姑父一脸的鄙夷之色和姑姑絮絮叨叨的嫌弃之声,都让叶子的心里充满了耻辱,她甚至不愿意叫那个男人一声‘姑父’。
       
        来到团部大院,找到财务科,见到她的姑父‘高科长’,简单说明了来意,这个外形阳刚俊朗、肤色黧黑、身材高大的男人只是点点头,又问清楚了病床号,就打发叶子走了。
        就在妈妈临出院的头一天,她们夫妇俩提着一些营养品来到了医院,也是因为他们的到来,叶子第一次见到这个医院的主任和院长,她很纳闷:妈妈就要出院了,为什么这些大人物才重视妈妈的病,好像她是才住进来似的。
        姑姑随意问了一下妈妈的病情,叶子还没有搭话,那个身形略显臃肿、平时对叶子不屑一顾的主治大夫急忙哈着腰把妈妈的病情无一遗漏地汇报了一遍,五月的天还不是很热,可是他脸上的汗水却使得那副略显宽大的镜框,滑落下来几次,而在一边冷眼观察地叶子分明看见了姑姑眼中的不耐和姑父一脸的漠然。
       
        端着姑姑带来的如拳头一般大小红艳艳的苹果,从水房出来的叶子无言地摇摇头,似乎想甩掉什么。
     “哎呀呀,这个苹果水嗒嗒的怎么吃啊,要把皮削了才能吃啊,不然会得病的呢。”
        听着姑姑蹿味的上海话,叶子压了压火。早有小护士送来了水果刀,叶子拿着那把小刀,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她会用刀切菜,削铅笔,剁猪食,可就是没有削过水果,以前在小玲姐家里是不用削皮吃的,郭妈妈说皮有皮的营养,只要洗干净就好了。
    
    “你这么大的姑娘了,笨的连苹果都不会削,也不知道你爸爸妈妈怎么教你们的。”
       听着财神姑父的训斥,叶子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直到妈妈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默默低下了头,走出门把那个被她削得支离破碎的苹果丢到垃圾桶里。

        若干年后,叶子已经可以一刀下去削完整个苹果,每次看着那一长溜弯弯曲曲的苹果皮,她的孩子总是大睁着眼睛发出一叠声地惊叹。
        可是曾经的那一句话,却永久扎根在了叶子的心里,只是叶子没有给它足够的养分让它枝繁叶茂,她用屈辱的火焰烘培了那一粒种子,任由它渐变成一根无形的刺,坚硬却已无伤。

        财神走的时候把出院手续顺带办完了,点名要主任过些日子去他们财务科结帐,因为他身上的现金不够。
        姑姑临出门时丢下了二百元钱,说是给妈妈买补品的。
        叶子默默地把他们送出医院大门,回病房的路上她任由大夫和护士一个个对着她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只是安静地收拾着出院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向妈妈说起。
 
        第二天,大哥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接妈妈,兄妹二人一个驮着妈妈,一个驮着行李杂物,大哥知道了是叶子找姑姑姑父帮忙办的出院手续,什么也没有说,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断了心脉一般沉重,拖着颤抖的尾音,绵延着、、、

        已是五月底了,初夏的风声里夹杂着几许热气,一路走到一个拐弯处,路边林荫里一簇簇白色的花朵吸引了叶子的目光:什么时候这个花都开了啊,以前天天从这儿路过,怎么就没有注意呢?
     
        那年夏天,他们应该是在六月初的一个周末在这里见面的,那时这些白色的花儿,开得正艳。

        在许多年后,叶子跟随丈夫回到他的家乡,看着那遍野怒放的白花,不禁呆住了。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种植物叫做“苦蒿”,属于多年生草本灌木植物,耐严寒抗酷暑,即使今年看似枯死了,来年的一场春雨就又复发了,依然会在五六月里开出洁白的花朵,那一串串的小花,如同千年不倦得风铃,故我地在每一个昼夜里欢唱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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