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笛声

个人日记

    她两手托着那管套着深红色金丝绒的长箫,宝剑赠英雄般,郑重地交到父亲手里。
   那双多褶而缀着黑斑的手,颤悠着,从典雅而并不华丽的绒套里,小心翼翼地抽出长长的箫管。霎时,浊然的老眼生晶,辉亮起来,嘴唇条件反射般,轻触到箫孔,即刻呜鸣声起。
   她知道这是父亲的喜爱之物,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窃喜,并嘱:“别急,这个,比横笛吃力。”尔后生惭,这话,轮得到自己跟父亲说吗?自己都不能驾驭,什么管乐器都能玩得转的父亲,只不过,形体衰残,老眼昏暗而已。
     记不清那时几岁,父亲,似乎跟现在一样老。习惯了站在距父亲一米之外,在残阳和半阙新月的交辉里,或有星有月的夏夜,窥一眼父亲那张冷峻的脸,瞬息追上那目光延伸的方向,笃定与父亲的目光在某一个点交汇成一束,会看透天地乾坤,看遍世界万千。那是因为父亲的笛声。
     父亲手执横笛,眼神开始憧憬,开始绝望,开始回忆。。。。。。一腔幽肠,便随那徐徐急急的笛声 倾泻而出。
    时而清扬袅健,她的眼里,便浮现出万里晴岚,千树万树的花苞柔缓拆放,闻得山涧几声鸟啼,一树树香瓣已灿然如万千火苗;

       时而沉郁低缓,如哽在喉,将语未语,似大恸无言;
    时而急风骤雨,如万马齐喑啸西风 ,亦有茅屋为风雨所破的心惊胆战;
    时而轻柔舒展,如清溪流泉,似春蚕嚼食;
    时而悲时而喜,似嗔似怒,似笑似闹。。。。。。
   每曲吹毕,会发现周围多了默默聆听的邻居。父亲总要练练,他所谓的“喉音”、”柔音“、“颤音”,继续。那时,她不知道那些曲子的名字,只感到,每一曲,经过那杆黑瘦的竹管,经过父亲的唇与指,都幻化成世间种种,每一句,每一逗,都成了绝响。小小的心灵,也随那笛声阔大而褪去稚气,父亲那吹笛的冷峻,也在不觉间深深拓在了她的脸上。
    后来,她爱上旋律,爱上放歌。虽然,没有终极到那个殿堂,但给她的生命,带来了多彩的经历和非凡的影响。
     是否,肩上的沉重,压得那笛声也羸弱,父亲的笛声,渐去渐远。那管被父亲珍藏多年的黑瘦的横笛,在一次与母亲的大吵闹中,被父亲折断,扔得老远。那一次,父亲的脸,狰狞可怖。
     多少事,从来急,那个吹笛的老人,会偶然招嫌,嫌他不会打理自己的生活。那天,父亲指着电视里的排箫,抑制不住兴奋,又怕招来酸朽之嫌,最后轻声对他自己说:“这东西,我亲手制作过。”
     听得父亲一个人坐公车逛了很远,他想寻一只廉价的口琴,儿时那笛声,又传到了耳畔。她翻出家里的长箫、短笛长笛、葫芦丝(其实,这些她无法驾轻就熟,纯属喜欢而收藏)。
    最后,选了那管最贵的长箫。是因为自己的功底无法驾驭,还因为,这样的厚重,才能与当年那个吹笛的人匹配-------那个甚至超然世俗长辈身份的神圣的吹笛人。
     
    
  
    
    
    

文章评论

简净

记得小时,叔父常在家后面的竹林中吹口琴。叔父因性格原因,一生最美好的时代都是在监狱度过,等到平反回家,已是老年了。那时小,不懂得叔父的伤感,只觉得这如泣如诉的琴声好听,缠着叔父一遍又一遍的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