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草

  六年前，我在一个小镇住，小镇上有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无职业，平时就在街头摆个地摊，卖卖小杂物，如塑料篮子，瓷钵子什么的。

  女人家境不是很好，住两间平房，有俩个孩子在上学，还要侍奉瘫痪的婆婆。家里的男人也不是很能干，忠厚木讷，在工地上做杂工。这样的女人，照例说应该是很落魄的，可她给人的感觉却明艳得很，每日里在街头见到她，都会让人眼睛一亮。女人有如瀑的长发，她喜欢梳理得纹丝不乱，用发夹盘在头顶上。女人有欣长的身材，她喜欢穿旗袍，虽然只是廉价的衣料，却显得款款有致。她哪里像是守着地摊赚生活啊，简直是把整条街当成是她的舞台，活得从容而优雅。

  一段时期，小街人茶余饭后，谈论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女人。男人们的话语里带了欣赏，觉得这样的女人真是不简单。女人们的言语里却带了怨愤，说：“一个摆地摊的还穿什么旗袍。”隔天，却一个一个跑到裁缝店里去，做一身旗袍来穿。

  女人不介意人们的议论，照旧盘发，穿旗袍，优雅的守着她的地摊，笑意盈盈，周身散发出明亮的色彩。这样的明亮让人没有办法拒绝，所以大家有事没事都爱到她的摊子前去转一转。男人们爱跟她闲聊俩句，女人们更喜欢跟她讨论她的旗袍，她的发型。临了，都会买一件两件小商品带走，心满意足。

  几年后，女人赚足了钱，又贷了一部分款，居然就买了一辆中巴车跑短途。她把男人送去考了驾照，做了自家中巴车的司机。她则随了车子来回跑，热情地招徕顾客。在来来去去的风尘中，她照例是盘了发，穿了旗袍，清清丽丽的一个人。她的车也跟别家的不同，车里被她收拾得异常整洁，湖蓝色的坐垫，淡紫色的窗帘，给人的感觉就是雅。所以小镇人外出，都喜欢乘她的车。

  她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却不料很意外地出了一起车祸。所赚的钱全部赔了进去，还搭上了车和几十万的债务。她的腿也受了很重的伤，躺在医院里，几个月下不了床。小镇人都说：“这个穿旗袍的女人，这下子倒下去是爬不起来了。”

  可是半年后，她却在街头出现了，干着从前的老本行，买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生活用品。她照例盘发，穿旗袍。腿部虽落下小残疾，但却不妨碍她把脊背挺得笔直，也不妨碍她脸上挂上明亮的笑容。

  我离开小镇那年，女人已不再摆地摊了，而是买了一辆出租车在开。过两年，小镇有人来，问及那个女人，小镇上人说：“她现在发达了，家里有两辆车子，一辆跑出租，一辆跑长途。”最近又听小镇人说，女人新盖了三层楼房。我问：“她还盘发吗？还穿旗袍吗？”小镇人就笑了，说：“如果不盘发，不穿旗袍，她就不是她了。真的呢，她还跟从前一样漂亮，一点没见老。”

  这样的女人，是应该永远活的如此高贵的，是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高贵，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也埋没不了她。

   附言：红颜短暂易逝，品格历久弥新，女人因努力而自信，因坚强而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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