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死了,叫我怎么办【九】

个人日记

【十八】
“对不起,老婆,对不起。”陈强伏在沈秋床前,猩红的双眼搜寻着沈秋脸上的每一动容,他希望沈秋能转过头了看着他的脸,让他可以把所有的歉意和悔意都集中在脸上,然后用一双枯竭的眼睛极力投送到她的眼中,渗入她的心间,可是沈秋扭过脸看着窗外,目光冰冷,面无动容,除了使着一股倔强的力,她想抽出自己的手。有时候,女人需要男人,就像坠机者需要降落伞一样,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存在,那么以后也没必要存在了。沈秋心如死灰,目若寒星,无不冰冷。

“老婆,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我就是个混蛋,我对不起你,我,我对不起我们的孩子!”陈强用力地握着沈秋的手,屈膝蹲在床前,对着躺在床上的沈秋,那如同一具会呼吸的死尸样的沈秋。这个男人回来了,在她生离活剥般受罪之后的第三天他出现了,他仍然沸腾着她的血液,或许不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一种犹如翻滚的热水样的愤恨。伤了心的女人还是会流泪的,只是死了心的女人就像风化了的木偶,每一摆弄都会跌落隽秀的曾经。沈秋起伏的胸膛中有种哀怨频频收缩,膨大,再收缩再膨大。叫我怎么原谅他,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们的爱干瘪如蛛丝一样在婚姻的风雨里飘摇,而这熟瓜已落地,有如铁丝一样捆绑了两个背对背的人。孩子都生了,孩子父亲的心里却住不下孩子的妈妈,或是,妈妈心里容不进孩子的父亲。我们到底生分到了谁不愿走进谁?沈秋呆滞的目光里沉甸甸却轻飘飘,这到底是多么苦楚的婚姻孽缘啊。

“老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了。”陈强见沈秋依然不言不语不理睬,更是焦乱了,他握着沈秋的手青筋暴起,另支手搭在她身上摇晃起来。沈秋一声哀嚎吓了陈强一跳,她身上的伤口在昏睡的隐痛中被陈强摇地裂肺灼痛。“你走开!离我远点!不要碰我!”陈强突然警觉,看到沈秋痛苦的表情和那一眼望来的愤怒,他的心像是一瓣一瓣被剥离的洋葱,剥着剥着他就想流泪了。“还很疼吗?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对不起!”陈强被甩开的手又扑过来,搭在沈秋身上,双腿一屈就跪了下去。“你不要生气了,我,我是混蛋,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陈强喊着,声音越发响亮,然后就自己抽自己耳光。一滴泪飞溅到沈秋的手臂上。“够了!”沈秋扭过头目光直插陈强的脸。

像是一页轻浮水面飘摇安逸的小舟,倚靠桥头岸沿,岸上垂柳搭在舟角,微风吹拂,舟身徐徐游晃,我正酣睡如怡,蓦然惊魂。如若一只苍鹰悬空振翅,一声嘶鸣,直冲而下,我慌乱怯弱间四肢颤抖,张嘴便哭喊出来。我不是嗷嗷待哺的小雏鹰,我是陈强亲之又亲的亲骨肉。这哇哇一出声,明朗酥脆的音律一根针一样插入陈强的神经,他扑棱着眼睛,鼻子一抽,胳膊抹过眼角渗出的泪渣子,睫毛抹了油一样搓成几搓。“孩子,孩子,秋,是咱儿子吗?”陈强一骨碌爬起来。沈秋扭过脸瞟了一眼躺在她旁侧的小东西,我都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藉着一种愤怒狠狠地甩到襁褓中来。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没有抱我一下,甚至没将她的脸凑过来,待我细细瞧一眼,这个怀我十月,育我人形的女人她到底生的什么模样。每次我哇哇啼哭,腹中饥痒,屎尿模糊了小屁屁时,都有一个体型稍胖,满脸褶子的妇人将一个硬而肥大的奶嘴头塞入我的嘴里,顿时我就止住了哭喊。紧接着我握紧拳头使着力吮吸着稀水般的乳状液体,妇人扒开我的小被褥,一只冰凉粗糙的大手锁紧我两只柔嫩纤小的脚丫子猛一提拉,我整个下身就被吊起来了,她另一只巴掌张着比她手更糙的纸覆着我的整个屁屁一个劲地抓擦。“这小孽种,真真一个臭东西,整天吃吃喝喝,屎尿不歇,累死我老婆子了。”我知道说这话的人是云凤,她是我外婆,我的啼哭就像病床前的呼叫铃,只能喊来这一个粗笨的老护士,她不光粗笨,可能耳朵也几分聋了,几次我都哭天喊地大半时辰了她都充耳不闻。“这活着的人都跟死了一样,动都不动一下,这难不成是给我生小子不成。”云凤一个劲地骂咧,嘴上的劲跟手上的劲节奏一致,她提拉着我的整个身子快被吊起来了,我甚是不舒服。沈秋拽起被子蒙住了头,倚着被褥的奶瓶顺势离开了我的嘴,于是我又哇哇哭起来,云凤见状,更是恼火,她使着劲用糙纸擦着我屁屁上屎迹,捏搓揉拽之际,我的生殖器遭她苦堪虐之。“装死啊,把奶嘴塞到小子嘴里让住嘴,哭哭哭,哭个死人啊!”的确沈秋死了一般,蒙在被窝里纹丝不动,她是不会动手将奶瓶送到我嘴里的,就像医生劝她不要喝回奶药时一样的无动于衷,她根本没打算用她的奶养我,她的奶或许还要养别的人吧。
到底是血浓于水,我一声哭喊,陈强两眼放光,他移到床另一侧,才发现小小的我倚在床边。他只顾想着让沈秋原谅他,要不是我这一声啼哭,指不定他也忘了在此三天前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为了经历他带给我的人生。“哎呦,儿子,儿子啊!”陈强缓缓揭开被褥,他庞大的脸挂着一丝欣喜遮在了我的面前。轮廓清秀,鼻梁高耸,颧骨略突,更显眼大,我看见他眼里有一片快要干涸的枯池,在凝望我时,似有一点波光粼粼的耀动。“嗨!小家伙,你是我儿子,对不对?看,看这鼻骨多像我啊,乖乖,儿子啊,看看,我,我是你爸爸啊!”说着陈强小心翼翼的伸来他的手抚着我的脸颊,我立即扭动着小脑袋,嘴巴搜寻着他的手指。啊,我可爱的奶头啊,你在哪啊?跟我玩捉迷藏啊,明明就在嘴边但怎么也够不着,你是想让我急疯啊?我亲亲的奶头啊,你是这样的顽皮,快到我嘴里来啊。我是千盼万盼,左寻右找,怎么也够不着我心爱的奶头。“我儿子啊,这是我儿子啊,这么可爱啊。”陈强盯着我发痴,摩挲着我的脸蛋,手指周旋在嘴角。“快看,快看,老婆,小家伙伸着舌头想舔我的手哦,看啊,多可爱啊!”我以为是有奶吃,没想到陈强一直在玩我,这样我忍无可忍终是破喉大哭。“这是怎么了?怎么了?”陈强见状不知所措。他伸来两只大手,缓缓捧起我。“呀,他尿了,尿了,老婆,儿子尿了。”沈秋仍然阴着脸撇了陈强一眼,她看陈强几经憔悴的脸面泛着点微红,眉眼间堆积着喜悦,那是一个刚做父亲的喜悦,他捧着孩子对着她的时候,她莫名一种温馨感。婚姻就是一条船,而爱情和孩子是两块最重要的压船石。爱情不知所去,但孩子赫然在目。

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是她与陈强的儿子啊,这是他们的亲骨肉啊,这是无法更改的铁一般的存在,他们三个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感,是这世上无可替换的角色。陈强大老爷们突然间有了细微的变化,他见沈秋依然不言语,就小心搁下我,格外小心的帮我换了尿布。“乖乖,别哭啊,爸爸给你找尿布换,别哭,爸爸抱你,爸爸哄你。”他慌乱地翻找着尿布,然后轻手轻脚地给我换了尿布。还别说,这陈强到底比云凤那手脚温柔许多,换好尿布陈强又把我捧到沈秋眼前。“来,叫妈妈,叫妈妈,看看,妈妈生你辛苦了,妈妈是最伟大的哦。”这时,沈秋再也没有躲避,目光徐徐落在我脸上,我眨巴了两下眼睛,略觉投来的目光温和许多。陈强盯着我的鼻梁,沈秋盯着我的小眼睛,似是暖阳渐渐升起,这一刻温馨起来,有妈妈的温柔,有爸爸的慈爱,我嘟了嘟小嘴想要感受一点点幸福的滋味。沈秋扫了一眼陈强的脸,看他憨笑着像个孩子,“叫妈妈,叫妈妈,刚出生的孩子会叫吗?”话还是生硬,心底却也柔和许多,或是因为陈强的话,或是因为我,我是维系他俩关系的重要纽带。一男一女,中间夹着一个孩子,这是造物主精妙的设计。喊他爸,喊她妈,这便是断然扯不断的纠葛。冥冥之中,一种微妙的情感骤然在我们三个之间滋生,如水之柔和,若阳光之温暖,沈秋身体缓缓酥软,一层雾气潮湿了她的眼。

“孩子该打疫苗了,卡介苗。”一个偏瘦的年轻护士推门进来。陈强木讷地张了下嘴。我那藕般的胳膊被拽拉出来,陈强的大手紧裹着我的身子贴在他胸膛,我手臂竖直捆绑一般。“看这家伙皮实的紧呐,打针竟然不哭啊!”陈强笑道。“好了,可以了。”年轻护士娴熟而快速地拔出针头,示意陈强按住棉签附在渗血的针眼处。“妈哇”一声尖锐的啼叫窜出房门飘荡到病房外楼道里。我是如此的后知后觉,那细小而锐利的尖针插入我软绵的皮肉里,游丝一般几秒之后才骤然灼疼,迫使我失声破嗓。“哟,嗓门这么响哦。”护士笑道,“打完针了才想起哭咯。”“就是啊,刚还说呢,皮实的不哭,瞧瞧,还说我儿子不会喊妈妈,瞧这声喊的,分明是叫妈呢!”陈强笑着瞟了眼沈秋,沈秋嘴角稍稍抽动,迎了一眼陈强的目光,转脸对着护士露了三分笑。

“老婆,你原谅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陈强抱着我挪移到沈秋跟前“我发誓,今后我天天守在你身边,一步也不离开你,我照顾你,爱你,对你好,听你话,好不好?还有,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会让你们幸福的。”沈秋听着陈强的话,愈发觉得心底柔软起来。毕竟这个男人是我孩子的亲父亲啊,他是我的男人啊,他一字一句恳恳切切地忏悔,垂着泪跪在我跟前,不过是要我原谅他的错,原谅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守在我跟前。纵是我心里百般过意不去,我怨他,气他,不想理他,那手里的孩子横在我们之间,那分明是个握手言和的信物啊。算了吧,本是一家亲,何故多薄情。

【十九】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日子匆匆,月子难熬,尽管如此,沈秋还是熬出了头。都说有苗不愁长,孩子束身,那些曾自由随意的生活与现如今左右随个“小包袱”的日子可真有天上地下之差啊。

一弹指顷五年光阴逝水而过。
我正坐在客厅地板上,满地的彩票,有被撕成条状的,有被碎成片渣的,还有被揉搓成团的,更有一些被我七扭八折怪样不堪状的,更多的是我抡起抛洒开来的整张整张的彩票,都散在地板上,桌椅上,还有钻到茶几底下的。其实我是想折出几架像样的纸飞机或船只什么的。之前陈强有教过我的,起初我还是坐在床上只会乱爬时,他拿出几张递给我,说道:“儿子,看看,这几张里面抽出一张,赶明老爸就去继续选号,准赢,等老爸中了五百万,老爸给你买最牛的汽车。”我眨巴着小眼睛,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一把抓来几张彩票,瞅了瞅陈强凝重而满是期望的脸,然后欢快地拍打着手,手里的彩票溜走几张,陈强两眼放光,期待着我能帮他选出一组号,我晃了晃手,径直把手里攥着的彩票送往嘴里,陈强一把拽过来,彩票纸页棱角拉破了我的嘴角,顿时我哇哇破声哭起来。“我儿啊,这可不敢吞了,没准明天就有大奖。”陈强夺过那两张,小心翼翼用手扯平整塞进衣兜里。这到嘴的鸭子没了,我更是喧声大哭,这不是在逗我吗?好玩好吃的刚给了我又抢了回去,于是我满脸鼻涕眼泪的交汇,嘴角凸起一条浮雕般的红印。陈强见状,不慌不忙地又从身上搜刮出一些彩票,四五张,又四五张,再四五张,他连续抛到我跟前,我仰着小脑袋,看着一片片彩云从天空飘下来的,又像是丧事里扔洒的纸钱,在我眼前纷纷扬扬,于是我挪起屁股伸手去抓床上的“彩云”,这些方方正正,不大不小的纸页从此成了伴随我长大的手边物。再后来,我大了点,家里随处都可以找到许多的彩票,体彩、福彩,乐透、3D、双色球,应有尽有,陈强教我用它们折飞机,折轮船,他说,老子哪一天中了五百万,就给你买个真正牛的飞机和轮船来,我问,到底是哪天啊。他正教着,一把推开桌上零散的彩票页。“自己玩!”一脸愤恨的地离去了。

我又挪了挪屁股,趴在地板上,在众多彩票里挑拣与手上一样的一些,打算折成一模一样的飞机,我想要自己的飞机舰队,这是我的梦想,只是梦想太丰满,现实甚骨干。有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理想不等长起来,就会夭折在他人的梦想里。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我扭过头望了一眼声响传来的地方,又低头继续玩着手里的纸页,这些纸页若都是人民币的话,对陈强来说不知该有多好。“咚咚咚……”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了,越来越急,我扶着地板刚爬起来打算去瞧瞧,云凤从卧室走了出来。“干啥去,好好呆去,说了,小娃不能给人乱开门!”外婆瞪了我一眼朝门走去。“敲什么敲,那么用力,欠捶了嘛!”说着云凤拉开门。“陈强,陈强人呢?”一个高个宽肩的男人撑着门缝伸着脖子挤进来,嗓子洪亮敦厚。云凤往后退了两步,高个男人身后又挤进来两个男人,一个瘦的,一个胖的,瘦的尖嘴猴腮,头发糙乱,嘴里叼着半截烟。胖的进门就咧着嘴,舌头在捣鼓着牙缝里的残物,三人不约而同,自打门开,眼睛就四处搜寻,整间屋子都在他们的窥视里屏息,我被他们横扫过来的目光惊愕中趋于沉寂。

“听说陈强回来了!人呢?”高个壮汉嚷道,躲过云凤去往卧房方向,后面的胖子卡在门口倚着门,瘦子也走进几步往其他房门里张望。
云凤见状并无阻拦,抱臂站在客厅中央,我抬头看见她鼻孔张合间扑啦啦涌着两股热气。“陈强那龟孙子已经大半年没影了,我说你们三天两头的来家里闹,累慌不累慌?”云凤没好气地冲高个子喊着。
是呀,上次看见陈强的时候都不知是哪个季了,我穿开裆裤那会,叉着腿坐在床上,陈强将彩票在我面前摆成一排排,戳着手指点来点去,他说:“儿啊,瞧瞧,这什么字?中,中啊,老子迟早会中的。”他说地神采飞扬,满脸放光,把彩票摆成一个大大的“中”字,我抓了几页彩票也随之兴奋不已,不料情急尿慌,擎起的小雀儿,华丽的一个抛物线,一注天泉洒满人间。“小子,你这破玩意说撒就撒啊,你要打湿你老子的梦想啦。”陈强立马掀开铺在床上的彩票,一把揪拽住我拉往床外,这突来的喝声和动作,一并将我的仙童玉浆嘎然而止,尿到一半的我,一身颤栗,下身抽搐两下开始徐徐瘪蔫,再也尿不出来,一丝线状的疼痛从小雀儿抽拉到小腹,瞬时我哇哇大哭。
我叉着腿站在床边,仰着头张着嘴,“我要尿,要尿尿。”小雀衔着一滴液浆,真像受了惊吓的雀鸟不支不吾地耸拉了脑袋。“还没尿完?现在继续,别给老子往床上撒,撒得老子的亲儿子都湿透了。”陈强说彩票才是他的亲儿子。“尿尿,尿不下,疼!”他看我嚷嚷哭叫,便上前来蹲下来用手摩挲着我的小雀儿。“哈哈,吓回去了啊,别怕,别怕,再尿点。”他像哄我一样安抚着我的雀儿。“儿子,别怕,这玩意哄哄就行,这家伙将来是要办大事的,别给憋着了。”陈强一阵摩挲,雀儿的惊吓一点点散了,我不知道我这小雀儿将来要干什么大事,只是我再怎么用力,仍然尿不出来。
“婶子,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主家催促不行。你说这陈强卷着几十万的高利贷,日子一天天过,这利滚利,滚成山,压死人啊!这钱怎么都得还,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啊,你说是吧,婶子。”高个大汉说着。“那死心的家伙跟我们没关系,要钱,你得去找他啊!我们也没从你那借钱啊!”云凤撇着嘴,“这三天两头,分批分伙的来家里,都说陈强欠你们钱,欠钱只管去找他要,别再来我家了。”“这也是陈强的家啊,他有媳妇有孩子的,我们找不着他,就找他媳妇,这陈强去了哪,家里人总该知道吧。”那个瘦男人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踮着脚尖扭着脚跟踩扁了烟头。“我们跟那龟孙子已经没有关系了,欠债还钱是他一个人的事,你们都别再来了。”愤恨爬满云凤那褶皱的老脸。

“婶子,话不能这么说,陈强回来还不是得回这个家啊。我是听人说看见陈强了,他不会没回家吧。你又不给联系方式,不说他在哪,我们只好往家里来找呀。”高个汉子站在云凤对面,胖子一直不说话,那瘦子踩碎烟头,踱着步子走到我跟前,他那干裂赃污的黑皮鞋踩住了我刚折了一半的纸飞机,我扬起脖子看见一根木桩顶端有着稻草人模样的脸面。“反正我没看见陈强,我们不知道他在哪,他根本没回家。”云凤依然愤愤。
“小朋友,告诉叔,你爸回来了吗?这几天看见你爸了吗?小孩子可不能说谎的哦。”瘦子蹲下身子,毛糙的头发里萦绕着股股烟味,他对我说话时,黄色的牙缝里也游荡着浓重的烟味。

我扑闪着眼睛,嘴里念着爸爸,爸爸。我不知道多久没有喊过这两个字了,而陈强的样子模糊的与我的梦似乎隔着一床被子。

突然记得上礼拜的一天清晨,一泡尿憋醒了我,我从自己的房里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撒完尿后,便去推沈秋的房门,一进房门,白花花的纸团零乱的铺了一地,像是花圈的白,像是花圈的花。我不禁喊了出来:“妈,这怎么了,这么多卫生纸啊?”房门一响,加之我的惊呼,床上涌动的身子一阵慌乱,我看见一双男人的脚和一双女人的脚迅速地缩回被窝里。沈秋从被窝另一头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惊异的我,支吾地说:“哦,那个,你爸,哦,对了,你爸感冒了,擦鼻涕,擦鼻涕擦的。”“爸!”听到沈秋说爸爸,我小声嘀咕着:“爸爸回来了。”

“看吧,小孩子不会撒谎的,孩子是说爸爸回来了。”瘦子直起身子说着。“什么?再说一遍,你看见陈强了吗?你说,哪见的?”云凤一步来到我跟前质问我。她厉声喝斥的表情像个凶恶的妖妇,我想着那天早饭时间,是高一航跟我们一起吃的饭,我始终没见到陈强。遂时我抬起眼皮,怯弱地环顾了下四张脸,他们都像凶兽一样盯着我,默不作声,只待我稍有任何声响,那肥的,瘦的,公的,母的,眼睛里都有一束阴凉的冷光,齐刷刷将掷我身。于是我双眼堆挤,眉骨一锁,咧嘴便昏天暗地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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