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

我妈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小碟子盐豆。

大哥于伯洋和我爸一样，已经在生产队里上班了，是一等劳动力，吃集体大盘子里的。于三洋不敢和他比，他却常常和我过不去。他象间谍似的，还是瞄着我分了多少，又仔细地同他自己的比较了一番。

突然，他“嗷”地一声，带着哭腔大叫：我不干！于二洋的比我的多，凭什么？

他用筷子狠狠地搓了搓我碟子里的盐豆子，又搓了搓他自己的碟子。他气性大，哭喊时喉咙里，还响着巨大气流徘徊的声音。

刚才还在闷头喝粥吃盐豆的于小洋，听到于三洋的一声大叫，他先是吓了一跳，不知所以然地边擦沾在鼻子和脸上的粥饭，边眨巴着小三角眼看发生了什么。当他知道他的盐豆子也同样没有我多时，也“哇”地哭起来，还伴着蹬腿，把本来就有些破旧的炕席蹬得“咔哧咔哧”响，一下蹬到饭桌腿上，桌子一动，把我才喝了几口的苞米馇粥正好扣到我的怀里。我自知今天占了便宜，我妈看在我拣柴火的份上，今天是多给我分了一小撮盐豆子。所以，饭虽然扣到我的怀里，我也没有发作，摆出一副道理自有公论架门，急忙按住碗底，把扣到身上的饭又原了回去，洒了点也不多。

我爸看了一眼天下大乱的样子，瞪了于三洋一眼，没稀理他。

我妈一贯持强硬立场。立刻不让劲了，她象拎小鸡似的扯着于三洋后脖领子，一把就把他从饭桌上薅下来，一顿胖揍。边打边说，于二洋放学回来拣了一大捆干柴，够做一顿饭的了，你拣了吗？我奖励他的，怎么样？你一见好吃的就瞪开眼睛了，你个饿死鬼托生的，要大帐的你！

我爸有点装老好人，说，行了，别打了，就这点盐豆子，造得乌烟瘴气。

我妈那时脾气也不好，又冲着没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我爸发火了。说，哼！就你装老好人吧，给孩子惯得一点王法都没有了，也不管！

我爸无可奈何地说，那你还能给他们打死呀。说着拿过大盘给于三洋的碟子里拨了一小撮盐豆子。

这会儿，于三洋不哭了。闷头喝他的粥，他知道再哭粥也没了。

于小洋也不失时机地把自己的碟子往前推了推，眼睛盯着我爸，那意思是看你给我不？他刚才看到于三洋挨揍了，他知道这是与他有关的，他没敢再支毛。

我爸同样也给他拨了一小撮盐豆子。嘴上说，吃吧，养了一帮红胡子。

昨晚，于三洋尽管挨了一顿揍，但是他也没亏本，还是气气地喝了两大碗粥。不过他对我的仇恨，还是深深地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