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爷的乌托邦(二)

个人日记

       吴家沟与赵家峪只是一岭之隔,吴家沟的吴家是远近有名的大户,有上千口人,又仗着家族里出了个混世魔王吴老二在山上当胡子,暗中勾搭,谁得罪了他们,他们就让吴老二下山祸害谁家。他们欺负赵家峪人不和气,不抱团,经常明目张胆地把牛群羊群赶过界岭,到赵家峪这边来放牧,吃这边的草场,掠食这边的庄稼,打这边的柴,狩这边的猎。赵家峪的人谁管他们,他们就抱团过来打人。可赵家峪的牛群羊群,偶有疏忽过了岭岗,他们就毫不客气逮着牛抓牛,逮着羊抓羊,让赵家峪的人干吃哑吧亏。却从来没有人敢伸头,替赵家峪出口气,作个主,都怕得罪了吴家沟,连累了自家人,让吴老二下山绑了肉票。

还有柳叶河上游的李家洼霸占水源的事。每当天旱无雨,秧苗需要灌浆的时候,大伙叫“掐脖旱”,李家洼就从上游截断水源,可他们李家洼一家打噗噜使唤,等他们喝饱灌足了,还不痛快给下游放水,让赵家峪的人大眼瞪小眼地等个心焦。逼着赵家人挨家收钱集资,给李家洼族长李大棍子送礼,才开恩似的放水下来。往往误了赵家峪庄稼的灌浆期,使一年的庄稼收成大打折扣。赶上洪涝年头,他们上游想什么时候放水就放水,又时常冲毁了赵家峪的土地和房屋。

家族大会开始了。德爷站在赵家祠堂的废墟上,郑重其事地接过族中辈分最大的七太爷递给他的一块油黑发亮扁担似的竹板子,上面刻着“家法”两个字,它相当于族长的权力和印把子。几个年轻的赵家后生英武地站在一旁,他们是经过德爷挑选出来的赵家护法。他们目光炯炯透出威严的神情。

德爷很庄严地接过“家法”,在手掌心上“啪啪”地拍了几下,用坚定的目光扫视了下面所有的人。所有在场人的心都“嘣嘣”乱跳。心里说,平时没注意,这家伙身上长瘆人毛,一瞪眼就够吓人的了。

德爷语调不高,慢悠悠地说:“刚才七太爷把家法交给了我,让我来当咱赵家峪几百口子人的家,我接了。之前我推辞了几回,大伙是知道的。不过,咱赵家多数人还是信着我了,非让我来当,我受感动了,也上火了,这说明我们赵氏宗族还有一颗上进的心,不甘心永远这么一盘散沙,不甘心让别人看不起,让人欺负到底。行!大家只要有这样一颗心,我们赵家峪就有希望,就有不怂的那一天!”

他讲到这,这些山野之人,从来就没有用拍巴掌为别人喝彩的习惯,听了他的话,这些人下意识的,情不自禁地“噼哩啪啦”拍起巴掌来。

“大家想想,咱们赵家峪这些年为什么怂?为什么受人欺负?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咱们赵家人不抱团,心不齐,狗舔獠子——个顾个儿,没人想过咱共同的赵家峪,一天只顾蝇头小利,自家门里勾心斗角,剑拔弩张。对待外人的欺负,咱们却习惯了忍气吞声,或自扫门前雪。遇到事了都希望别人挺身而出,自己坐享其成。结果怎么样?这些年来,咱们赵家峪穷的不用说了,更穷更怂了,你们家里有点钱财的,过上消停日子了吗?你们不是怕盗贼,就是怕胡子,今天提防吴家沟,明天小心李家洼,你们哪一天不是担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的局面不改变,咱们赵家峪就没有希望,就永远是个窝囊废!”

有几个老辈子人信服地点了点头,有几年轻人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对!是这个道理!”

“那么怎么办?从今天开始,咱赵家要重整纲纪,人要归心,马要合套,要把心归到一起,归到咱赵氏家族的强盛上来。大家要在过好自家日子的同时,也要想一下大家,想一下整个赵家峪。咱赵家峪强大起来,每家每户才会安稳平和。现在我宣布,经过我和议事会的老少爷们核计,决定四件事,一件是重修赵家宗祠,续修赵家宗谱,把赵家先祖贤德,文星武魁,请进祠堂,请列祖列宗佑护咱们,只有咱们都时刻铭记咱们是一个祖宗,一脉相承,我们血管子里流着同样的血,大家才能亲近,才能合力,才能抱团取暖,相互照应,这是我们精神和想头所在;二件是要筑围墙修炮台,要随山就势,能砌墙的砌墙,能挖沟的挖沟,沟墙结合,把咱赵家峪围起来,村子四角要修筑枪眼炮台,咱们要有自己看家护院的家什和人手。三件是宗祠坟地的地亩田产族里要经管起来,收归家族统一监管,统一支配,用于家族公共建设,不再家户平分撒芝麻盐儿了。四件是咱要齐钱买三五条快枪,木匠宝文心灵手巧,让他抠几个松木筒子,咱自制几门土炮,再把各家有的鸟枪火铳统一收集上来,成立赵家峪的炮子手,忙时农耕,闲时训练,要昼有眼目夜有哨,轮班值守,人人有责,胡子土匪来了咱也不怕它了。”

他说到这里,大伙打破了刚才鸭子听雷似的肃静,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像开了锅似的。有人说这好,修起围墙,一劳永逸,再不用担惊受怕过日子了。有人说用不着,这得出多少人工,出多少力呀。有人说这需要多少石材木料,有人说这得齐多少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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