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中寒

风云变幻时，见风使舵，谁得势，投靠谁。形势不明朗时，脚踩两只船，关键时刻再收回一只脚。凭着这本事，则可心旷神怡，春风得意。尽管此举为正直人士所不齿，一些人凭着这机灵劲，不仅顺风顺水，还荫及子孙。隋末唐初的封伦就是一个例子：

封伦，字德彝，观州蓚人，北齐太子太保封隆之孙。其父封子绣，隋通州刺史。开皇末年，内史令杨素征封伦为行军记室。建设仁寿宫，引为土木监。隋文帝见宫殿建得很奢华，大怒道：“杨素不诚，耗尽百姓之力，装饰离宫，使我结怨于天下。”杨素很害怕，担心受到处罚。封伦安慰他，说：“没关系，等皇后到了，必有恩诏。”第二天，果然召杨素入宫，独狐皇后夸奖他，说：“你见我们夫妻年老，没有什么娱悦心情，盛装此宫，这是孝顺的表现。”出宫后杨素问封伦：“你怎么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封伦说：“皇帝喜俭朴，见你如此施工，自然生气。而他听皇后的话，皇后喜欢华丽，皇后的心情好了，皇帝也就不怪罪你了。”杨素叹服道：“揣摩之才，我不如你。”杨素平日负贵恃才，对人多所凌侮，只对封伦另眼相看。每每与封伦谈论宰相事务，不知疲倦，他抚着床说：“封郎将来一定会坐上我这个位置。”在杨素的推荐下，封伦升任内史舍人。大业中，封伦见虞世基很得隋炀帝宠幸，但他对政务不熟悉，时常误事，封伦就投靠他，为他出谋划策，外地表疏不合皇帝心意的，瞒而不报；决断刑法，苛刻严厉；论功行赏时，又大加减削。虞世基愈加受宠，而隋政日坏，多是封伦所为。到宇文化及作乱，逼皇帝出宫，派封伦宣读隋炀帝罪状。隋炀帝问他：“你是文化人，怎么这样做？”封伦羞愧而退。宇文化及任命他为内史令，一起到聊城。封伦见宇文化及的形势渐渐不妙，便暗暗与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沟通，请求到济北运粮，以观其变。等到宇文化及战败，他们就投降了李渊。李渊见他们是前代旧臣，便接纳了他们。封伦先被任命为内史舍人，不久升为内史侍郎。李世民讨伐王世充，诏封伦参谋军事，回师后封他为平原县公，兼天册府司马。在对突厥的战略问题上，他主张先战后和，被李渊采纳。武德六年，以本官检校吏部尚书。武德八年，进封道国公。在皇帝接班人问题上，两派斗争激烈，封伦脚踩两只船。当着李渊的面，封伦站在太子李建成一边，反对废立。由于事情隐秘，时人不知。当着李世民的面，他支持李世民，对李建成、李元吉的处置，封伦为李世民出主意。李世民认为他很忠诚，因此赏赐丰厚。李世民嗣位，封伦为右仆射。封伦为人阴险邪僻，尚书左仆射萧瑀平日对封伦不差，还曾经向唐高祖李渊推荐过他，于是李渊任命封伦为中书令，如今萧瑀与封伦是搭档，共同商讨向皇帝启奏的事项，本来谈得好好的，当着唐太宗的面，封伦全都变了，因此萧瑀与封伦之间就有了矛盾。封伦六十岁时去世，死后，唐太宗深为惋惜，为他册赠司空，谥曰明。直到封伦死后好多年，唐太宗才知封伦的两面行为，他令百官详议，决定降赠改谥。谥由明改为缪，黜其赠官，削所食实封。封伦的儿子封言道，在封伦得意时娶了唐高祖李渊的女儿淮南公主，官至宋州刺史。

与封伦同时代，一些人不阿谀奉承，不见风使舵，也能干出一番事业。例如，魏徵。

魏徵，字玄成，钜鹿曲城人。小时孤贫，豪放有大志，不事产业，出家为道士。好读书，多所通涉。天下渐乱，初为武阳郡丞元宝藏的秘书。李密召见他，他进献十策，李密称奇但没采用。王世充在洛口向李密发动攻击，魏徵对李密的长史郑颋说：“魏公（李密）虽然取得了一些胜利，而骁将锐卒死伤太多；军中无府库，有功得不到赏赐，影响军心。不如深沟高垒进行防御，相持十天到一个月，敌人粮尽，将不战而退。此时再追而击之，必能取胜。”郑颋回说：“老生常谈。”终不采用。李密失败后，魏徵随李密向唐军投降。他向李世勣写信，叫他也投降唐军。唐太子李建成知道魏徵的名声，令他为洗马，并很尊重他。魏徵见李建成的弟弟李世民的势力日益强大，每每劝说李建成采取适当的措施。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了李建成，召来魏徵，问他：“你离间我们兄弟，为什么？”魏徵并不阿谀，直率地说道：“皇太子如果听了我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灾祸了。”李世民器重他，引为詹事主簿。登基之后，擢拜谏议大夫，封钜鹿县男，派他安定河北。魏徵当官，直言不讳，时常提意见。他对唐太宗李世民说：“希望你把我做为良臣使用，不要让我做忠臣。”唐太宗问：“良臣与忠臣有什么区别吗？”魏徵回答说：“良臣，稷、契、咎陶就是。忠臣，龙逢、比干就是。良臣有美誉，君则名声远扬。忠臣被杀，君的名誉则大受损伤，家国并丧，空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甚远。”唐太宗很赞同他的说法。贞观三年，魏徵升为秘书监，参预朝政。战乱之后，典章纷杂，魏徵奏引学者校定四部书。几年之后，秘府图籍，漂亮地整理完成。魏徵的谏言很多，对魏徵的谏言，唐太宗虽然接受，内心却是深怀不满。一次在丹霄楼设宴款待大臣，酒喝得正香，唐太宗对长孙无忌说：“当年魏徵、王珪在东宫为李建成服务，尽心尽力，实在可恶。我不计前嫌，提拔使用至今，无愧古人。而魏徵每每与我过不去，这是为什么？”长孙无忌说：“臣下认为有所不妥，所以发表意见。如果不及时阻止，恐怕会办错事。”唐太宗说：“先当面应承下来，过后再提意见，不是也可以的吗？”魏徵说：“过去，舜曾经告诫过他的臣子，不要当面服从，背后闹意见。如果我当面应承，事后再劝阻，那就有违稷、契为尧、舜服务的本意了。”唐太宗听后大笑，说：“他人说魏徵举动疏慢，我觉得妩媚，就因为如此。”魏徵拜谢道：“陛下要求我们畅所欲言，我们才敢说话，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哪敢一再冒犯龙颜呢？”魏徵考虑到自己没有为建国立功，靠的是一张嘴，存有退隐之心，一再要求逊位。即便如此，他心中依然考虑着国家，他频上四疏，以陈得失；他修定《五礼》，整理戴圣《礼记》；最后，还担任过太子太师。他六十四岁时病逝。

见风使舵，飞黄腾达，风险较小，即便被明白人识破，大多还可以保留个一官半职。直言不讳则有所不同，遇上明达的老板，可以人尽其才，发光发热；倘若不幸遇上昏君，加上奸佞的挑拨，就有可能掉脑袋。世界就是这样，看你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