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梦想

        这是一个西南农村最普通的院子：黄土、青瓦、石坝，坐落在大山的怀抱，唯一和外界能够保持联系的，便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伸向远方。当然，村口那个广播，每天准时地播报着天南地北的新闻，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他和她都先后出生在这个院子，也一起听着村口的广播长大。
        他叫强，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出生时，头上已经有了两个姐姐，他是家中的幺儿，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是中国的传统习俗，再加上他一出生就昭示着他是一个帅气的小男孩，白白胖胖，浓眉大眼，念高中的姑姑曾打趣：哥哥肯定是小偷，把天上的星星都偷下来，放进强的眼睛了，不然，他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明亮？。打小，他就比姐姐得宠：爷爷奶奶外出带回来的的零食，他永远有优先选择权，他一份的量，比两个姐姐加起来还多。他还相当聪明，八十年代的农村，根本没有人外出务工，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农闲之日，大家也喜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玩儿点小牌。当时最流行的是“数百点”，强的爸爸是个“百点”迷，有一次强在旁边观战，以旁观者的身份点醒了爸爸，当时他只有六岁，由于长期耳濡目染，对牌术也略懂一二，从此，强荣获了“神童”的美誉。
        强的家境在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记得那个年代，很少有电视机，强的爸爸有一天去镇上买了台十四英寸的熊猫牌黑白电视，往家中一摆放，硬是把方圆几里的乡亲们吸引过来了。大家像看稀奇宝贝似的来围观吃吐槽，隔壁家三姑说：”强子爸，你这小盒子这么小，就要值四五百块钱？”三姑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但那双脏而粗的手还不舍地摸着电视机的外壳。远房的五叔公也一边叭着烟斗，一边吐着烟圈儿，含糊不清地说着：“你这个玩意儿这么小，真装得下人？真能让我们看见里边的人相？他们还会走路说话？”话音未落，惹得满屋子的的哄堂大笑。强子爸爸不言不语，只顾着倒腾着新买的电视机，他按照说明书，组装了天线，并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立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那天线竿可是方圆十里的第一根呀，也彰显着强家的富有和进步，惹得过上过下的人不停地行注目礼，眼红得不行，当然，这是后话。后来 ，强子爸把室外天线连接在室内天线上，强子的妈妈颤颤惊惊地拔出电视机的电源按钮，生怕那个按钮会让她触电似的，人众人一下子屏息凝视，结果，小小的屏幕上什么人影也没有，只有满屏幕的雪花在飘，大家笑了，纷纷说强子爸花几百块钱，买了一堆垃圾，要知道，那里的几百块钱可是一大家人几十年的积蓄，不是个小数目呀，再说，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这笔钱的。强子爸也不恼，跑到院子里转了一下天线的角度，嘿，神了，刚才还飘着雪花的屏幕马上就有了清晰的图像和声音。众人忍不住鼓起掌来。从此，这台电视机一直被村里村外的人包围了好多年，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当然，强子爸干脆把电视机搬到门口，让大家坐在院坝里看，因为屋子实在是坐不下这么多想看节目的人们。

        她叫玲，是家中的长女，只比强小两个月。只是，她不像强那般幸运，因为，她的爸爸并不是一个聪明能干的男人，眼看到了三十，才在姑妈的张罗下，娶了一个略带痴呆的人，并于一年后生下了她。她的降临让父亲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虽然不是儿子，但女儿也不错，乖巧可爱，她秉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五官标致，聪明伶俐。只是，父亲只知道埋头苦干，母亲却不擅持家，煮饭不是米多了，就是水多了，还不靠点，父亲除了要在田间劳作以外，还要回家帮着煮饭，料理家务。所以，一年辛苦下来，粗茶淡饭，粗布陋被衫都有青黄不接的时候。
        和强家相比，玲家自然是天壤之别。别说买电视了，就是那几间破旧的老屋子，还是分家的时候得来的，最让人苦恼的是下雨天，外边下大雨，屋子下小雨，他们一家便要手忙脚乱地忙起来。看哪个地方漏雨了，要用水桶、盆子接水的，有时候还顾不过来。玲家有堵墙是靠山壁的，下大雨了难免渗水，沟里的水会从那堵墙上渗进来，玲他们家屋子里的积水只有靠水瓢一瓢舀来倒出去，遇到暴雨时节，必须爸爸亲自动手，否则按玲的速度，屋子一会儿就会积满水。玲打小就不知道玩具是啥玩意儿，零食为何物。记得爷爷心疼玲，有一次出门别人给他一截剥了皮的香蕉，而爷爷硬是舍不得吃，放在衣兜里给玲带了回来。当那截几经周折的香蕉从爷爷的衣兜里掏出来时，早就面目全非，短短的，黑黑的。爷爷愧疚地看着玲，爱怜地摸摸了她的脑袋，说道：“玲，吃吧。”玲像捡着什么宝贝似的，用小手将香蕉放在舌头上舔了又舔 ，好甜呀，玲的脸上绽放着少有的笑容。
        那个年代，其实能够吃饱饭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像玲他们这样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为一些蝇头小利，邻里之间难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强妈和玲妈也交手过几次。而最近的一次，则是因为强家的大公鸡不见了踪影，要知道，那只公鸡可是整个院子里最威武雄壮的一只，每次只要一出场，总有几只多情的老母鸡跟随，而其他公鸡，早就闻风丧胆，躲之不及了。好好的一只鸡突然不见了，强妈自然是着急得不行，忍不住要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地吵上个把小时。一边权当泄恨，顺便也祭奠一下自己养鸡之辛苦。而玲妈本来就老实懦弱，根本不是强妈的菜，哪知那天不巧，她正好从强妈身边经过，强妈脑子里飞快闪过一种念头，一下子就认定这只鸡是玲妈偷来吃了。体态臃肿的强妈一下子伸出她那强有力的双手，死死地逮着玲妈的手臂，要她交出赃物，玲妈本来心中坦荡，于是一场口诀注定就在那个文化不多的女人之间展开了。当然，比财力，比智力，玲妈不占优势，一场恶战下来，强妈对玲的祖宗十八代展开了地毯式搜索及问候，其语言这犀利，让人不得不服，玲妈连从地缝里边钻进去的心都有。两家人的感情是彻底破裂了，从此，他们虽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却过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而当时，他们只有三岁。 


       大人感情的破裂，却并不影响孩子的交流。强和玲自小生活在一个院子，他们之间难免会有互动。说实话，他们这个院子是满有人气的。白天，远远近近的孩子来玩游戏，而傍晚，则是三五成群的大人们来强家看电视。强是孩子王，大家都愿意响应他的号召，跟他玩儿各种游戏。说实话，强确实有领导天赋，别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别人想得到的，他想得更有意思。比如那一块两三米长的细竹片来说吧，他可以玩出多种花样来，当蛇耍，做鱼竿钓鱼等。而玲由于自身家庭的悬殊，没有多少话语权，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躲在角落，生怕别人欺负似的，用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追随着那群同龄人的身影。有一次，邻居家庆寿，来了很多客人，自然也少不了孩子。强不知在哪里弄了个红通通的气球，在他的号召下，大家一起玩藏气球的游戏。有人藏在床下，很快就找到了；有人藏在蚊帐后，也逃不过孩子们的眼睛。这时，轮到玲藏气球了，玲避开小伙伴，灵机一动，把气球里的气全放了，然后直接放在枕头下边，大家都在寻找胀鼓鼓的气球，所以，寻来寻去，半个小时都没有找到踪影。后来，玲在大家的追问下才坦白了气球的位置。而这一次，也大大提升了玲在伙伴们心目中的位置，大家终于明白，虽然玲的家境不怎么样，但玲确实够聪明，包括一向骄傲的强，也不得不对玲刮目相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