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亦

                                                                                            那时的愿望
       
       想翻阅高黎贡山的愿望应该是很久了，缘起读书的时候，老师带我们去腾冲旅游，那时还没有高速公路，经过高黎贡山的路很难走，都是山路，路面又不宽，车轮似乎都压着路的边缘行驶，下面就是很深的峡谷，也常听得有车在这出事......车速虽然很慢，但也许是过于恐惧，也许是那转来转去的数不尽的不平的弯路，在我还搞不清晕车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晕车了，我很难受，难受得希望这辆车就此翻下深谷.....
      好不容易挨到了腾冲，云峰山却因为下雨没去成，我听说，到腾冲不到云峰山就等于没到过，为此我总是耿耿于怀，只是因了高黎贡山晕车的经历，以后便不敢再妄想坐车去腾冲了。
      说来也奇怪，后来出去游玩，遇上更难走的山路，竟也没有过高黎贡山那样的感受了，于是，不知不觉，高黎贡山在我的心里似乎悄悄被罩上了一层神秘和恐惧......
                                                                                              
                                                                                          带着惊喜出发  
     
      十一国庆长假，我校组织老师们翻越高黎贡山，这消息于我来说真叫惊喜，确实，如果当时不是介意会场的严肃性，我真的想大叫三声来表示自己的欢欣......
       这次报名翻越高黎贡山的同事、家属和小孩将近九十人，学校把我们分成三组，一组乘一个大巴，共三个大巴。集合的时候，每个人大包小包，全副武装，脸上写满了出游的喜悦......下午两点半，我们出发了。
   
                                                                                     第一站，路江赧湖
       已至深秋的路江坝，怎么也找不到丝毫秋天的感觉，密不透风的香蕉林，郁郁葱葱的咖啡园，清澈见底的赧湖泉，高大的木棉树，像龙一样一条条盘旋在树桩上的火龙树，上面挂满了一个个诱人的果子......那些外省来的同事们，不停地和火龙果拍照留影。一个同事进到农家院里寻找卫生间，回来的路上，手上举着几个黄澄澄的棉桃，一脸的喜气，在湖水里洗洗，吃一口，更是惊叹不已......
      大伙品尝了自己亲手摘下的火龙果，和园里的傣族照了相，吃了赧湖的烤鱼，上了自己小组的车直奔百花岭。
      一路上，我们歌声不断，歌声、欢笑声此起彼伏，快乐洒满一路......

                                                                                  
                                                                       第二站，百花岭
        到了百花岭，已是夜里九点多，因为人多，一个客栈住不下，剩下的人就被安排到了其他客栈，我们三人一个房间，住下就忙着洗漱，同事们则兴奋不止，打牌的，猜拳的，白桦树下聊天的，散步的，一直到了深夜......
       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认床，也许是出游的兴奋，也许是忆起曾经在百花岭的那个夏天，也许是对高黎贡山的渴慕甚至恐惧......那一夜，我总是无法入睡，和着山风，听了一夜的虫鸣...... 
       第二日，我们起的很早，在农家小院里吃了早点，三个大巴便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到高黎贡山的那边——腾冲，等着我们。我们一行浩浩荡荡说笑着，向那神秘的高黎贡山进发。

                                                                       主站，徒步翻越高黎贡

      今日天气格外的好，阳光透过树缝钻进来，清新的空气，满地的野花，爬在驿道两边的各式苔藓，在市面上见过的青藤、木耳，树毛菜，都随意的攀在树上，长在路边......昨夜不眠的郁闷和疲累，一扫而空。
       走进原始森林，我们遇上岔路，正不知道往哪儿走的时候，一个山民出现在我们眼前，要不是他的木讷和那一脸的漠然和山人的打扮，我简直怀疑他就是冒出的土地呢。他近乎木然的指给我们路，一打听，才知道是当地请来的傈僳族向导，我看他不爱讲话，就试着找话题和他攀谈，问他傈僳族的节日有些什么，问他家里有些什么人，问他傈僳族的服饰还有没有......他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他说傈僳族在村里只有两家，其他全是汉族，至于节日，穿着，全随了汉人。傈僳族的语言到他竟也没听过什么了，慢慢的自然丢了，我边听边感叹可惜......但他看上去却没有任何反应，嘴角抽动一下，咧了咧嘴，算是对我的回答。
       一棵古木树下，我看到了传说中的灵芝，大家都忙着拍照，我也不例外，走了好一段路，我仍是记挂着那灵芝，于是悄声问导游：“那灵芝能不能采？”向导看了我一眼，目无表情的说了两个字：“不能！”大伙笑着往前走去。事后我寻找这灵芝的照片，竟是没有，是拍照太匆忙忘按快门呢，还是高黎贡山的植物都灵异神秘呢，还是我想采下它的欲望的错呢？真不知道了。
       是啊，灵芝本是高黎贡山最灵异的东西，独自在这空灵的山间凋零盛开，一切自知，一切心知，与我的俗念是本不该留下的。
       现下的我，只想得到高黎贡山更多点的的信息，哪怕是点滴，于是我又和向导没话找话说，说少数民族都如何如何讲信义，说少数民族如何如何团结......不惜得罪在场的汉人同事们。可我的努力似乎很徒劳，他甚至都不会多说一句，我问一句，他答一句。“真没劲！”我悄悄想，“他也可能确实不知道些什么了！”
       最终他给我们指了一个弹坑，我很想再问些什么，但看了弹坑下来，他就走到前面去了......
       倒是其他同事说了一个高黎贡山的故事，说日本人打到腾冲，来到高黎贡山的脚下——路江边。有人告诉他们没有桥是无法过去的。指挥官不屑地说，我要用自己的汽车搭桥，于是狂笑着，把汽车投下江去，一辆、十辆，百辆......直到把所有的汽车都扔下江里，可不要说过河了，就连一辆汽车的影子都看不到，日本人傻了，被高黎贡山下的江水吓走了......
      至于那个向导，我到达目的地也再没看见过他，也许看我们到了他就走了，也许就坐在那个马帮的休息地的角落，待明日回去，这些都是我后来想起的，至于那时疲累的我似乎也忘却了有过这人......
      走走停停之间，我们会忘了往日老师该有的矜持，不禁大声的歌唱......我觉得那一刻，我就是这山里的一片叶，一滴水，一粒种子......有种说不出的爽朗和真意......
     走到一个标有“换米”的地方，我们忙不来猜测马帮怎样交换大米，因为实在有些累了，但却不忘笑着互相打气，我学着记者，用手卷了个话筒样，采访大个子：“大个子，你现在爬山到了这里，有什么感受呢？”大家都笑看着他，他一本正经地说：“就想哭！”大家都笑倒了......
      路上我们又遇到我们组的闹得鬼——梅俊，看见他，我们就笑了起来，问他怎么会落下了，他再没了来时的笑脸和半句笑话，看他痛苦的样子，我们全部原地休息：路中间，山道上，我们分吃着他包里唯一的一个火龙果，没有刀，大伙一人一口......
     这以后，掉队的人多了起来，一位掉队的女老师，一问，说拉肚子走不动了。我问她包呢，她指指前面的一个同事，邱同事手上拎着自己的包，背上背着她的包......说实话，看到这场景，我很感动，因为我一路高歌精神百倍，我背包上就一瓶水，几枚巧克力，可走到这里我也已经疲累不堪了......这样的时候，竟还有同事把自己的包接过去背，还陪着自己走......
       兴许是受了邱老师的些感染吧，我们不再往前赶路，也陪着她，大伙推的推，拉的拉，鼓励的鼓励，最后她竟然走到最前面去了....
       到了一个叫“懒板凳”的驿道，掉队的似乎更多了起来，一个，两个.....接着又有两个同事扭伤了脚，丈夫搀着她一步步往前挪，另一个同事也在大家的鼓励扶持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个外省的老师携着妻子和孩子，开始还走在最前面，当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瘫坐在地上，一个大大的包在他后背上坠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拐杖......我们和他招呼，他只是勉强挤出个笑来，算是对我们的回答，全然顾不了平时西装革领的范......
       我知道此时的我们都太累了！
       也不知到了多少个驿站，喝了多少口山泉，走了多少条幽径......总之，我的腿渐渐失去了使唤，最后竟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这时，那外省老师的孩子不小心把脚弄伤了，外省老师肩上那么大一个包，而她的妻子走得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们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这时，我们办公室的“博士”（绰号）走来了，他二话没说，背起孩子往前就走 ，他身上的包也不知被谁接了过去，再后来几个男老师轮流背着孩子走，我眼前的景象是，每个人手上都有了拐杖，很多个人背上都多了一个包，你拉着我，我推着你，大声叫着，互相打气，你拉，我应......
      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只有走走歇歇，再走，再不行，就大叫几声鼓励自己，那时候我也唱歌，但那歌声一定比叫还难听，瞅空看断后的几个同事没赶上的当儿，我睡在了地上，“好舒服.....”此时，如果有人问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让我在这睡下！”
     路还得走，因为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我每挪一步，腿都有些刺疼，我和同事说：“再歇会儿吧！”她看看天色，硬着脸说：“不早了，再歇就天黑了！”我便不敢再停，想想这原始森林的黑，有些发怵，但每走一步我就怪叫一声，要不是怕后面的同事听到，我一定要怪叫一路呢......
       终于，天黑以前我们全部到达了山脚——腾冲。
       此时瘫坐在地上的我算弄明白了，高黎贡山给我的恐惧竟然是我自己。待坐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大巴时，我们都笑了......
        回望黑黢黢早已看不见山顶的高黎贡，我们都谈论自己最艰难时的意念，然后哼着疼，笑着说，好佩服自己。
      “高黎贡山都翻越下来了，还有比什么更难的呢？”
      “这次翻越，我们痛并快乐着......”这是同事们快乐的声音。
        与我来说，同事们肩上多出来的包，背上的那个受了伤还笑着的孩子，那些无声的陪同，声声的鼓励，慢慢的搀扶......自我极限的挑战......便是高黎贡山给我的最自然最本真最完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