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河又飘豆金娘花香(小说)

原创日志

        一)
  村民刘驼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膛布满了皱纹,随时给人一种满脸山核桃皮的感觉。这会儿他紧锁眉头,气得要命。一种憋屈、愤怒的情绪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让人觉得那不是一张脸,而是翠河镇上羊肉馆里一张羊肚子内壁。因为眼前的状况让他实在想不通。
   打刘驼背记事起,自家门口这条翠河清澈见底,河水静悄悄地流淌,闪动着粼粼的水光,就好似一位美丽的仙女闪动着明亮的眼波,凝视着河岸和满山葱郁的豆金娘树。
   春夏之交,那青翠欲滴的豆金娘树,白花盛开繁密,映衬在河面上。不断闪动的白花片片,像少女穿的碎花百褶裙,随风起舞,无比诱人;入秋,豆金娘果红如火,灿烂夺目,映衬得河水也红扑扑的,就如一位多情害羞的姑娘,娇羞柔媚。
  可是现在,翠河水流量逐年减少,即使有河水流下来,也是黑不溜秋的,连裸露的河床,也像前天死了的张痞子棺木的颜色一样,从头到尾,黑个透。
   近年来,那些豆金娘树,任你期盼,也不怎么开花,偶尔零星开一些,也是畏畏缩缩的。进入秋天,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颗豆金娘果,也不是那么红。要是不注意,还看不到呢。
  刘驼背前面的几只羊,是他养的。以前啊,他记得父亲也养,把羊赶在翠河边上,顺河而放,每一只羊都吃得饱饱的,养得壮壮的。可是现在,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然而,河岸居然没有绿草,即使有,也是被黑水浸泡过的,羊不喜欢吃,如果吃了,会得病。所以,刘驼背用竹棍赶着羊群,往通向山上的那条毛路走去,他想把羊群赶到山上去放。
  就在这时,从河的下游方向,走来一个人。
   刘驼背远远地打量着这人,约一米七高,国字脸,一身灰色衣服,脚穿运动鞋,走路不急不缓,给人一种稳健的感觉。这人老远就打招呼:“刘老伯,你好!”待他走近,刘驼背才发觉,这不是村里刘瘸子老哥的大儿子刘嘉良吗?自从考取上海财大后就在省城政府机关工作,每年要回来几次,看望他父母、兄弟。
   只是,今天这人是咋啦?怎么老早就从河的下游走来呢?
  刘驼背“吧嗒”地抽了一下,把烟灭了,笑着说:“原来是嘉良啊!你这是干啥呢?大清早的,你从哪儿来呀?”
  走近了的刘嘉良,被刘驼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刘嘉良蓄着一头短发,灰色夹克衫里面是一件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略显干裂。看到刘驼背细细地打量他,张嘴一笑,他走得通红的脸上露出一排白包谷似的牙齿。
   “刘老伯,这么盯住我,我又不是生人,还是从前跟着你在山上摘老米粗、在河岸摘豆金娘吃的嘉良啊!我回家来看看我的父母。今早起了个大早,顺着熟悉的翠河溜达溜达。”刘嘉良笑着回答,让人如沐春风。
  刘驼背见自己的几只羊在路边一片荒地里溜达,就放心地与眼前这个年轻人聊了起来。
  他告诉刘嘉良,近十年来,翠河一带的二十来个村落受尽了委屈,苦不堪言。养育了这一带人祖祖辈辈的翠河,被严重污染了。生态环境已经被破坏,莫说河里没有一条鱼能够生存,就连沿河两岸以前生长茂密的豆金娘树也糟蹋得差不多了。
   “你记得吗?嘉良,以前你还小的时候,我给生产队放羊时,带着你们在翠河两岸采摘豆金娘果、老米粗果吃。现在,你看吧,河两岸,就如落了毛的头皮一样,光秃秃的,什么也不会长了。”刘驼背无可奈何地说道。
   “刘老伯,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了吧?你能说说吗?”刘嘉良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他掏出一包烟来,撕开,取出一根来,点上火。又取出一根来,递给刘驼背。
  刘驼背一看,心里暗想,刘嘉良不是在省政府机关当干部吗?还听说是一个啥处的处长,应该是一个大干部了,怎么也抽这种普通香烟?连我们这儿的这些乡村干部抽的烟,也比他抽的高级。刘驼背接过来,见刘嘉良打着火,就说:“大侄儿子,我现不抽,等我把烟袋里的烟丝抽完。是啊,你问得对啊!我记得,曾经有一个干部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听说回去以后,如实地在会上作了反映,被领导怒斥,说他说瞎话,后来被撤职了。其实,大侄儿子,你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你就是吃翠河水长大的嘛,你父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都还健在,他们最近身体不是太好,所以很少出门,了解得少些。我天天在附近这一带放羊,看到的,听到的可多了。你问我这个问题,算是找对人了。”
  刘嘉良越听脸色越凝重,他始终没有插话,锁着眉头静静地听着刘驼背娓娓道来……
  出现这令人担忧和愤怒的现象,固然原因很多,比如乱砍乱伐,尤其是土地下户后,家家户户为了维护自己的土地利益,就大肆砍伐河两岸的豆金娘树枝去围地(豆金娘树是矮科有刺植物,也叫刺树),以防止牲口进地里吃粮食作物,然而,这并不是河水变黑变质的直接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明摆着的:以我们这儿为起点计算,河上游不远处,有大大小小十七八家小煤矿和四五家小洗煤厂,还不算下游的。自从几年前这些煤矿、洗煤厂逐渐建起来,投产以后,河水就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不再清澈,不再水秀,而是越来越浑浊乌黑。从去年开始,翠河流水彻底变成了黑水。往年,翠河两岸以豆金娘树为主的植物,在花开的季节,就如蓝天下的两条白色哈达,而现在都被河水染得黑漆漆的,就像人死了以后挂在遗像两旁的黑色纱巾。更让人愤怒的是,翠河流域两边的土地和水田都报废了。好多人家都放弃了田地的耕种,任其闲置着,因为很多人家的主要劳力都外出打工了,没有劳动力耕种。即使种上了,也没有好的收成。老百姓说,种一坡,收一箩。有的地,甚至颗粒无收。不光我们这儿如此,我们这个县都如此。都说我们县煤矿资源丰富,占了全县资源的大头。仅我们翠河流域从山谷入口到谷尾,前后就三十多公里长,可却有大大小小煤矿和洗煤厂二十七家,多如牛毛。
  刘驼背清晰地记得,上个月,他老俩个去自家田地里除草,发现地里的包谷只长杆杆不结粒。往年这个时候每棵杆上结着籽粒饱满的包谷。可现在,除了长出几丝稀稀疏疏的穗子外,包谷瘪瘪的。更让刘驼背和老伴吃惊的是,紧挨着苞谷地下面的那块肥田,也彻底地报废了。因为流进来的河水都是稠稠黑水,田水全部变成黑色稀泥土块。秧苗再不生长,一天比一天黄,有的已经枯萎。以前,这一带的人没有谁出去打工,家家户户都勤恳地在种地,日子倒也过得自给自足。然而最近几年,现实状况对种土地的人越来越不利。其实,塬涪县都如此。凡有煤矿和洗煤厂的地方,出现的情况就让人触目惊心: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沟壑纵横,原本平缓的土地已经支离破碎,沟里沟外到处堆满了黑煤,很多黑色煤块被随意丢弃、堆放。那些洗煤厂在租来的土地上堆放了很多碎煤,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的。洗煤的水就排在翠河水里,黑黑的河水就这样被污染出来了,然后往下游流去。流经哪里,就黑到哪里。不仅如此,就连附近村庄道路树木都被危及到,一遇到刮风的天气,天空里煤灰沙尘飞扬,翠河流域就好像笼罩在烟雾中一样。常常有呼吸不好的老人,死于这种天气。
  刘驼背说到这儿,突然打住了。他顿了一会,难过地说,大侄儿子,村里的张痞子,你是知道的,有肺气肿病,前几天正遇上这种天气,呼吸困难,死了。大侄子,说到不安全,我想起来了,那个被撤职的干部,曾经告诉过我,有一个我们村民没有意识到的安全问题,当然,那些见利忘义的村官,就更想不到了。这就是,在以前啊,这些山坡土地虽然不肥沃,但是好歹植被没有被破坏,现在山上到处都是尾矿、私挖乱采的小矿洞,一旦遇到大雨,很容易形成大规模的泥石流。如果这样,给处于低洼处的村庄,带来的危害将不堪设想。我的大侄儿子,有时候,逢下大雨天,夜里我都睡不着觉啊!
  当刘嘉良与刘驼背告别后,往村子里走时,他的心情很沉重。今天的一幕幕,残垣沟壑历历在目,难道这满目疮痍的生息地就是我的老家?难道青山绿水一去不返了?他觉得自己肩上的这副担子,没有三板斧和顽强的持久力,是挑不好的。他想起前几天市委书记杨汉民对他说的一句话:“惟有沉下去,与下面的同志打成一片,你才能开展工作。”也有好心人说:“塬涪县水很深,别被淹了啊!”在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当他的任命被市领导宣读后,他看到大多数同志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期盼眼神,他突然心里一热,握紧了双拳,脚下的步子快了起来。
  
  (二)
  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市委副书记兼市委组织部部长陈东生宣读了市委的决定,刘嘉良同志任中共塬涪县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协助县长做好全县的工作。
  与会者热烈鼓掌,并纷纷表态,拥护市委的决定,支持刘嘉良同志的工作。主持会议的县委书记敖世仁代表县委作了讲话。
  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刘嘉良今年来塬涪县工作,其实就是准备接替即将退居二线的县长杨舒义的工作,正式的任命,需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县人大会选举这道程序。当然,一般情况下,这样的选举是不会有问题的。杨舒义显得最轻松,反正自己要退居二线了,不管谁来当,组织上考虑干部,不是自己管得了的。自己已经安全软着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少议论,支持就行,平安工作到退休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自己为官一任,没有多大的建树,但近几年来,县财政收入逐年增加,排在全市十一个县市区的第二位,自己是县长,是有功劳的。虽说班子是书记说了算,但自己是负责行政工作的,而且分管财政,这功劳上自己的名字排在前面,当之无愧。
  心里最窝火的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崔云德。尽管手掌拍着,脸上笑着,但心里却如刀割着一样痛。塬涪县很多科局级以上的人都知道,崔云德早就在活动了,利用开会和周末的时间,经常在市里,甚至到省城活动。每一次,车里都装满了价格不菲的土特产。大家以为,这个县长非崔云德莫属。崔云德自己更是自信,他甚至已经做起了县长的梦。他圈子里的人,已经称呼他为县长了。最支持他的人,当然就是书记敖世仁了,他是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敖书记当县长时,他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可谓是敖世仁鞍前马后的人,对敖世仁一家照顾有加,特别是对敖世仁的家人更是关心,只要有事,都是他去办,而且办得最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在敖世仁面前,不知为他美言了多少好话。后来,敖世仁当了书记,崔云德被提为副县长,再后来进入常委班子,前年,委任为常务副县长。大家对他的官路知根知底,所以不乏有一些人,已经对他大献殷勤,一时间,他不免得意起来,很多饭局,酒多时,他会冒出一句:“没事,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哥做了县长,这事会办妥贴的。”由于知内情的人认得崔云德与敖世仁的关系,有的副县长觉得自己争取当县长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去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于是,崔云德自认为没有了竞争对手,稳操胜券。
  刘嘉良突然空降而来,完全打乱了敖世仁和崔云德的部署,甚至整个塬涪县的人事预先安排。崔云德升不了,接替他的那人就不能动,则接替那个来接替他的人的人也只能按兵不动,如此类推。只有崔云德才明白自己此时沮丧的心情。他觉得此时的心情是,恰如凉秋萧萧的枯叶缓缓地被风吹落下来,毫无能力与逢时开放的鲜花争芳斗艳,失望、沮丧、伤心、愤怒……犹如一条又一条有毒的青虫在他绝望的心上撕咬着、蚕食着……自得知这一消息时,他就沉浸在对失望的恐惧和不甘的痛苦之中。到手的山芋与他擦肩而过,温暖的太阳和他挥手而别。他竭尽全力地想从失望中挣扎出来,但残酷的现实又将他拉进了沉沦中。
  而此时坐在部长陈东生身旁的敖世仁,心情比崔云德好不了多少。此前他心里预设的干部调配完全打乱了。这次人事变动,他没有与即将退休的县长杨舒义商量,反正他就要退居二线了,用不着他了,不怕他反对,即使他不退居二线,敖世仁也没有怕过他。反倒是他征求过崔云德的意见,崔云德趁机提了几个自己的人。塬涪县里的干部,数敖世仁资历最老,他是由原来老书记的秘书起家的,官场上对于他来说,轻车熟路。这么多年,他的关系盘根错节,在塬涪根底实厚。老百姓在背后叫他圆网球。这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敖世仁处事圆滑,头圆,脸圆,鼻子圆,下巴圆,耳朵圆,两只小眼睛圆,就连眉毛也是细细地往下弯,特像初中生用的圆规画出来的两道半弧线;二是敖世仁一有空就到县黑金大夏宾馆的网球场上打网球。周末,很多人找他办私事,就会到网球场上去找他,一定找得到。
  敖世仁心里也是一肚子的窝囊气。他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刘嘉良要来这儿任职,市委书记杨汉民直接告诉他,组织上已经考虑很久了,塬涪县的领导这么多年来都是本地产生,不利于干部的交流培养,更不利于新鲜血液的补充。这次,省委在全省财政收入重点县份的一二把手人选上有所考虑。刘嘉良同志很优秀,长期在省财政部门工作,也在另外的县份上做过两年挂职副县长,工作能力强,品质好,年轻有为,是省委培养的重点对象,省委党校县处级中青班学员,上海财大毕业,硕士研究生。望塬涪县委的同志支持他的工作。说白了他就是下一届的县长,所以你这个书记的责任就是要保证组织的意图得到贯彻实施,否则拿你是问。最后,杨书记说,嘉良同志也是塬涪县人,只是从读大学后就在外地工作。杨书记丢下这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敖世仁傻了眼。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已经以县委的名义向市委作了汇报,并推荐了崔云德为下一届县长的人选。他的内心百味杂陈,酸涩苦辣凉都有。塬涪县是他一手经营的地盘,曾经来过两个外地干部做县长,最长的也就是两年,短的那个一年还不到,就被自己撵出塬涪县,平级到其他地方任职去了。自己的地盘一直是自己做主,怎么这一次就不灵了呢?刘嘉良小子,你居然敢来,我看你这秋后的蚂蚱能跳上几天?想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会议的最后,刘嘉良做了简短的表态发言,说自己来这儿任职,就是意味着来这儿做事和学习的,没有其他。唯有努力工作,用自己的工作成绩回报组织的关心,用自己的成绩赢得百姓的口碑。不唯上,只唯实。不该做的不做,不该想的不想,不该拿的不拿,不该去的不去。其实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塬涪人,自己对故乡充满了感情,自己喜欢这儿的一草一木。自己不会是那种蜻蜓点水式的干部,而是要沉下身子做事的,是乡亲们的服务员。自己诚恳地请在座的和所有老百姓监督。他的表态发言博得大家热烈的掌声。
  会后,他对敖世仁说,好久没有回家乡了,他想去看看父母。敖世仁巴不得呢,就说你好好陪陪你父母。其实,谁也不知道刘嘉良的想法。他是要去做一番调研,但不愿意公开地有人陪同他去,那样了解不到真实的情况。他的确是去看父母,但用不了多少时间。他是要住在家里吃在家里,然后每天外出去看去听去了解。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老家足足呆了一个星期,也就是说,他利用七天跑了很多地方,与很多老百姓做了交谈,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详实的情况,他心里有底了。由于他本身的任命就来得急,又加上才任命就出来,那些老百姓不知道刘嘉良的真实身份,所以交谈自然平实,没有设防心,他听到的真话就多了。与刘驼背的交谈只是其中的一次罢了。
  
  (三)
  一周以后,刘嘉良正式走马上任。
  县里召开全县乡科级副职以上干部大会。敖世仁在会上宣读了市委的任命和县委的分工调整。刘嘉良同志协助县长杨舒义同志的工作,重点分管财政、农林木水利和扶贫工作。常务副县长崔云德重点分管煤炭、工业工作。其实,明眼人一听就听出其中的玄机。塬涪县的主要财政支柱产业是煤炭,唯有分管煤炭才有实惠。而煤炭这一块,恰恰是敖世仁与崔云德经营多年的地盘,他们如何舍得交出。既然县长还未退,那么财政实际上是县长管着,也就是说,刘嘉良其实是空的。但从文件上看,似乎给人的感觉他分管的工作非常重要。这就是敖世仁的精明之处。
  刘嘉良并未想到这些,他也没有时间想。他一门心思在想如何了解情况,熟悉情况,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所以,白天,他下乡调查;晚上,他访问老干部,走访城市居民。
  这天晚上,刘嘉良下乡回来得很晚,风尘仆仆的。下车与司机告别后,走向政府招待所。刚进入自己的住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嘉良,你回来啦,辛苦啦!”
  刘嘉良回头一看,这不是县政协主席罗福祥吗?他笑了,忙答道:“哈哈!罗主席啊!你好,不辛苦,不过是有点疲乏罢了!”
   “嘉良,你一个人在外工作生活不方便。今晚,我老伴包了很多饺子,你去陪我吃,免得你去食堂吃了。更主要的是,咱俩聊聊。”罗福祥微笑着说。
  刘嘉良本想拒绝,但看到罗主席眼里尽是慈祥的目光,顿时想起自己刚来的那天,在常委扩大会议宣布会上,罗主席对自己亲切期盼的发言,就爽快地答应了。
   “哇塞,嫂子包的饺子很正宗啊,味道很不错的。竟然有各种馅的饺子。”刘嘉良边吃边赞不绝口。
   “你家老嫂子是东北人。她包的饺子还用说吗?”罗福祥打趣地说。
  大家一阵大笑。“莫听他的吹牛,嘉良,吃完嫂子再给你添。”罗福祥的妻子热情地说。
   “嫂子,别再添了。我都吃了两碗了。会撑坏的。”刘嘉良急忙阻止。
  罗福祥笑了:“好吧,嘉良够了就行了。以后想吃提前说,你嫂子又包嘛!”
  刘嘉良笑笑:“是啊,嫂子,以后想吃饺子,我就不客气了啊!”
  罗福祥妻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嘉良,你尽管说。这包饺子,正是我的拿手绝活。”
   “喏,不经表扬了。自吹起来了。嘉良,让你嫂子收拾。咱俩到书房,聊聊去。”
  罗福祥大体给他介绍了塬涪县经济发展状况,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说:“嘉良,我知道你是塬涪人,翠河湾上家坝子人。你家那儿就是出煤的地方,我相信你回家多少也听说了,也看到了。很多人在盲目地乐观,甚至包含很多干部。说白了,就是目光短浅,再这样无节制地乱挖乱采下去,我们就是后辈子孙的罪人,我们在吃后背子孙的饭啊!还有那些环境,作孽啊!你们那儿一个翠河流域三十来里的谷子,几十家煤矿,合理吗?不合理。保留几家有规模的完全可以了。其余没有实力的、只会乱挖的、年产能力不过三万吨的小煤矿,没有保留的价值。他们的存在,只会坑了百姓,毁了生态,富了个别人。煤矿之所以如此多,里面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前几年吧,也是有一位有主见的干部说了真话,被撤职了。”说到这里,罗福祥意味深长地笑笑:“嘉良,你也别被我这样一说,就左右了你的思想,我相信不会。另外,杨县长是好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遇事多与他交换意见。”
   “罗主席,你的一席话,让我很感动。其实不瞒你说,我前不久回家,顺便走访了很多地方,掌握了很多实际情况。几年前,我挂职在一个县上任副县长,那儿的资源也很丰富。并未大规模开采。那儿的产业很多,并不单一。老百姓致富门路广,生活环境好,生态好,去旅游的人也不少。那儿的领导已经形成了共识,保护生态环境是第一的,任何发展都要给保护生态环境让路。节能减排,作为干部考核的一票否决制度坚持了下来。即使有新的领导到任,试图提出开采,都在集体开会时被否决。你看,这儿的领导认识多高啊,这是百姓之福,国家之福。其实,这些日子,我都在思考了,我们完全可以,选择走一条适合塬涪实际情况的经济发展路子。在做好现有农业产业发展的前提下,大力发展洋芋种植、魔芋种植、核桃种植、花卉种植,同时有组织地做好劳务输出。这样,既能保护生态,保护现有土地资源,又能走出一条生态经济发展路子来。正如主席你说的,保留一些有实力、有一定开采规模、有年生产能力的煤矿就够了,把那些规模小,生产能力低下,高消耗、高污染、高成本的小矿关闭,就能走出一条节约型、低消耗、低污染甚至零污染、低成本的发展路子。到那一天,我们塬涪人民才会有真正的幸福。”
  他们谈了很多……
   月亮高挂在天空,漾着碧辉。星星住满了银河,眨巴着眼睛。
   看着刘嘉良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两鬓银白色的罗福祥眼眶里竟然模糊了,自言自语地说:“塬涪人民有希望了,塬涪的一草一木有救了。上级组织为塬涪人民选择了一个好干部!看来,自己给市委的汇报有作用了!如果再从本地产生一名县长,那盘根错节的关系,那……”罗福祥眼里闪现了满是创伤的土地、山谷,眼里闪现了敖世仁、崔云德……他不禁又为刘嘉良担心起来,他心里暗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力所能及帮助他,支持他,也是自己作为一名入党多年的老同志的基本要求。
  
   (四)
  省里召开县域经济工作会议,由于杨县长身体不适,安排刘嘉良代替他参加。
  这也是杨舒义的良苦用心,他看到刘嘉良没日没夜地投入工作,消瘦多了,人也变黑了许多,暗暗替他担心:年轻人,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体,来日方长呢!接到这个会议通知后,正好他这几天痔疮发作,坐卧不安,无法安心开会。于是,他就安排刘嘉良去开会,也方便他回省城,与妻儿相聚。
  妻子卢慧萍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心疼地低声抽泣,嗔怪道:“嘉良,何苦呢?又不愁吃不愁穿的,在省机关大院好好当你的处长,难道不好吗?非要接受组织上的安排,去你的家乡受罪。看看,整成一个什么模样了!”说完,紧紧抱住他不放。
  刘嘉良也动情地搂住妻子,温柔地亲吻了她,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难道就为了吃穿活着?哈哈!这话不像那个上海财大校园里忧国忧民、演讲时文采飞扬的班花卢慧萍嘴里说出来的啊!没事的,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每天在不停地到处走,虽说经常在乡下被晒黑,但这是黑里透红啊,是健康颜色啊!我从下去至今没有生过病。等你有空,领着女儿下去看看,你也会喜欢的。”
   “我又不是没有去过?与你结婚以来,都回去好多次了,去陪爸爸妈妈过年都三回了。”卢慧萍嘟着嘴说。
  刘嘉良看着妻子心疼而又深情的双眸,轻柔地说:“我想你了,老婆。”
   “人家也想你嘛!”卢慧萍娇滴滴的声音。
  他拥着她,朝卧室走去……
  妻子卢慧萍是刘嘉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省城人,小鸟依人的她,很理解支持丈夫工作。省委组织部从省委党校中青班选拔一批年富力强有工作能力、品行作风过硬的干部,充实到基层一线工作,刘嘉良就这样被选中了。由于他是塬涪人,考虑到塬涪的特殊情况,有一定的基础,就安排他去那儿工作。已经在省财政厅计财处当处长一年的刘嘉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组织的安排。这意味着幸福相守的一家人要分居了,还对孩子也照顾不了,妻子鼓励他,安慰他,说有她在,就放心,实在不行,忙不过来时,就把女儿她外婆接过来帮忙。刘嘉良这才放心地走马上任了。
  会议期间,刚刚上任当了副省长的杨汉民在会议室门口看见刘嘉良,便叫住他,询问他的近况。刘嘉良简要如实地作了汇报。杨汉民紧紧地皱了皱眉头,说:“我们一些地方干部就是这样,唯利是图,鼠目寸光,这样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模式发展,要不得。我们需要的是百姓安居乐业的长久发展路子。到处私挖乱采无异于杀鸡取卵。我们必须选择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路子来。嘉良,任重道远啊!你要努力工作,争取有所建树,还塬涪一个山清水秀的本来面目。你要注意工作方法,取得塬涪广大干部职工老百姓的支持,就好开展工作了。切记:欲速而不达啊!”
  刘嘉良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坚定地说:“请杨副省长放心,我的答卷,组织会满意的。组织上选择了我,我不会辜负组织的。”
  杨汉民与刘嘉良交谈的内容,也是这次会议的重点。会上,刘嘉良听得很仔细,不时地做着笔记,还结合塬涪实际,进行了思考,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心得与体会。
  这天,散会早,刘嘉良谢绝了几个县长的饭局。因为正好是周末,女儿不上学,他赶回家把女儿与妻子卢慧萍接出来,来到公园,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看到女儿正从一棵树枝桠里露出头来,喊道:“爸爸,妈妈,我在这儿呢!”他趁机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把女儿的美丽可爱顽皮模样留在手机里。女儿到处玩耍着,玩着玩着,钻进附近的小树林里。这儿,有许多各种颜色的小鸟自由自在欢乐地在女儿头顶上飞翔着,似乎是为了逗她高兴似的,尽情唱出清脆悦耳的曲子。阵阵和煦的微风吹拂着公园里的湖水。忽然,女儿被一阵悦耳、动听的笛声所吸引,循声望去,一群顽皮的小孩子正用垂柳的茎做柳笛呢!看他们开心的模样,他们一定是吹出了心里的梦想。
   “爸爸,我也要吹。”女儿撒娇地要求。
   “好的,爸爸从小就会做这个。我立马给你做一只柳笛。”刘嘉良开心地回答女儿的话,已然折下一节柳枝,拿出钥匙串上的刀子,削去柳枝两端,捏住剩余中间那节,放在自己掌心,使劲搓了起来。搓个片刻不到,走到女儿面前,故意喊了声“变”,真的,仿佛如变魔术般的,他一下子抽出树枝,一根柳笛就这样可爱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啊,柳笛额!”女儿快乐地叫着,然后用嘴咂咂吹着一端,再用力一吹,就响起来了。
   “耶!我也有柳笛了!爸爸真好!”女儿开心地欢蹦乱跳着,欢呼着。刘嘉良轻轻地揽过卢慧萍,幸福地看着女儿。
  次日一早,刘嘉良悄悄地起来,轻轻地洗漱之后,拿上公文包,匆匆地下楼来。
  他的司机已经在那儿等他了,他上了车,车子朝院子外面驶去。
  卢慧萍默默地站在窗子窗帘后面,目送着车子驶出院子,直到看不见。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心里默默地念着:“我的爱人,你辛苦了!我和女儿等你。”
  
  (五)
  塬涪县传达省县域经济大会后,如地震般,在塬涪刮起了一阵风,这就是“嘉良风”。
  这是刘嘉良第一次在如此大规模的会议上做主报告,县长主持。当然,最后敖世仁作重要讲话,但他的嗯嗯啊啊不断拍脑门、喝水,他的口水话般的讲话没人记得住,人们只记住了刘嘉良的讲话精神。这期间,刘嘉良是下一任县长的说法已经在塬涪全县大街小巷,甚至边远村落传开了。他的讲话精神就更加被关注了。刘嘉良不愧是大学里的演讲高材生,口才好,加上他善于思考,会议精神吃得透,又能结合塬涪实际,更重要的是,稿子是他本人写的,他几乎是脱稿,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仿佛还在人们耳边回响:
          
……
   ——我们决策的选择,要从塬涪的实际出发,要从塬涪的未来出发,要本着为子孙后代负责任的角度出发。
   ——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强化节能减排,推进绿色产业发展。着手研究关停淘汰那些技术落后、消耗高、低产出、粗放开采、污染环境的小型煤矿企业,要坚决做到塬涪全县没有一家污染超标企业;大力发展清洁能源,积极培育绿色组织。开展洋芋种植、魔芋种植、核桃种植以及各种养殖业的调查研究。
   ——在推进城镇化过程中要坚定不移地推进农村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但是新农村建设一定不能盲目大拆大建,一定要建成城市像城市,农村像农村,这样才能让人看得见青山、看得见绿水,看得见田间地角,听得见鸟叫,闻得见花香,记得住乡愁。
   ——坚定不移地把改善民生作为主目标。民生改善程度是衡量县域经济科学发展的根本标尺。
   ——使广大农民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与城市居民同台共舞,共享改革发展的成果,共同加快现代化进程。
   ……
  刘嘉良做事既坚定又灵活,他意识到他的话不会引起敖世仁、崔云德等人的重视,所以他采取借力发力,通过传达省级会议精神,结合自己在调研基础上的思考,用这样的形式,充分地表达出来,效果自然就不一样。果然这次讲话引起了巨大反响。
  罗福祥放心了,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个年轻人能挑重担,脑子好使。
  敖世仁、崔云德心情就复杂了。他们也看了报纸,听了刘嘉良的传达,真真实实地是省级县域经济会议主要精神。但绝妙的是,他的传达与以往开会的人照本宣科传达不一样。他有思路,提出了自己独到的看法,又符合省里的精神。他们哪敢反对?
   “关掉小煤矿,小子,你敢?那些小煤矿是我们的聚宝盆,是我们的血管,是我们吃喝玩乐的本钱。你敢来真的,我们就跟你来真的。”崔云德心里骂了起来。
  人们常说,贪官恨的,百姓必然喜欢。果然,最兴奋的莫过于翠河流域一带的老百姓,他们觉得有望了,有的夸奖刘嘉良父母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来拯救翠河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了;也有很多人为他捏把汗,知道这些小煤矿的主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得再明白一些,就是小煤矿背后的有势力的人不会悬崖勒马,定会拼死一搏。
  这个秋天,注定是多事之秋。
   白天,一阵秋风一阵凉,看似没有生机的柳枝无可奈何地随风摆着,左右前后没有定点,凌乱不堪。夜里,月亮从落光了叶子的树林边上慢吞吞地升起来了,放出冷冷的清辉,让人越发感到寒冷。没有叶子的树林,一片光秃秃的树桠,发条似的黑色,冷悄悄地站着,没有一点活气。月光照在翠河河水上、河床上,仿佛就是照在一条长长弯弯的黑带子上,又像是一个弯弯曲曲的深不见底的黑沟,让人毛骨悚然。那些挂在天空里的星星,不安地眨着眼睛,似乎很迷茫。
  各种传言,鱼目混珠。有的说刘嘉良乱搞女人,有的说他拿了很多钱送到翠河湾上家坝子他爹妈家,医他爹的脚。
   “放他妈的胡臭屁!他爹的脚用得着医吗?那是天生的瘸。这个娃儿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嫉妒、怨恨他的人故意诽谤的。说明这小子工作做得好,击中了一些利欲熏心的人的痛处。”刘驼背听到后大声骂了起来。
  也有很多人胡乱猜疑,甚至有人开始信了。
  当然,更多的人是支持,暗中鼓励。县政协主席罗福祥就是其中之一,就如翠河湾上家坝子刘驼背一样,相信刘嘉良。
  他打电话给刘嘉良,喊他去他家吃饺子,给予他坚决的鼓励。他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被流言蜚语击中,流言止于智者,不攻自破。这是有人见不得你,犹如魔鬼见不得阳光一样,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在明年县人大会之前赶走你。嘉良,你要挺住,塬涪就有希望了,你的父老乡亲就有希望了,你家翠河流域就有希望了。
  刘嘉良听了,身下的双脚犹如被打了气一样的单车轮胎,底气十足,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他认为,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就身正不怕影子歪。于是,放心地去工作了。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乡下,看一个刚起步的养殖场,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当晚,就在那个农民家吃晚饭,走时,给了饭钱。
   他走后,农民哭了,在村子里到处说,还未遇见过这样的好干部。
  
  (六)
  塬涪县黑金大夏宾馆,十八楼。这儿是宾馆里的娱乐场所,走道里贴着巨幅的性感裸露美女和洋酒图片,整层楼灯光昏暗,随时听见各种歌声传出,气氛萎靡。一些超短裤,紧身裙,着装暴露满身酒气的年轻女人窜出窜进。最边上门里边有两个包厢,那是崔云德专门用来招待他的贵宾的,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这儿消费,结账时,会有人来处理。此时的他,正抱着一个性感的小姐,舞着,扭动着身子。他搂着小姐的腰,手不时滑下按在丰满的臀部,时不时地捏一下。那双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小姐那双突起诱人的乳峰,偶尔把脸贴上去,靠在那儿。跳了一曲,他在沙发上坐下。小姐顺势坐在他腿上,两条白腻的大腿一展无余。崔云德把手放在小姐大腿上,摸摸捏捏,顺势往上两腿之间那儿摸去。小姐扭捏呻吟,主动地解开乳罩,一对饱满的乳房抖落了出来,崔云德眼花缭乱,口水流出嘴角。他伸出另一只手,在乳房上揉捏着。轻声哼着的小姐,一只手勾住崔云德的脖子,另一只手拉开崔云德裤子的拉链,用手捏住崔云德那个东西。崔云德早已忍不住,把小姐放倒在沙发上,扑了上去。包厢里,昏暗的灯光闪个不停,不断地看见白生生的两团肉在沙发上翻滚,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前,时而后……
  完事后,两人赤身裸体互相楼着,喘着粗气,靠在沙发上休息。小姐酣然睡去,而崔云德却毫无倦意,大脑里在翻腾着。通过这一通发泄,似乎比刚才稍微好一些。已经失眠好几天了,都是刘嘉良这狗日的闹的,他居然要关停小煤矿、小洗煤厂!当然刘嘉良不知道一个秘密,知道还了得。这个秘密就是,那些煤矿、洗煤厂都与自己有关联,有的就是自己的,有的是自己亲戚的。反正不是兄弟的就是舅子的,或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即使不是亲戚的,也是向自己上贡的。不行,一定得计划一个厉害的招数击垮刘嘉良,让他提前滚回省城里去。那样,下一任的县长还是自己的,煤矿还是自己的,塬涪还是自己的。他突然想抽烟,往自己口袋一抓,这才发现还赤身裸体着。他看了看怀中丰满的女人,笑了,只要保住自己,还愁没有女人。他在小姐乳房上的乳头捏了一下,然后起身。
  小姐被他捏醒了,娇作地说了一句:“坏!你要干嘛?”
  崔云德站在他面前,说:“找支烟抽。”
  小姐看了他一眼,他下面那个刚才还雄赳赳的东西,此时蔫头耷脑,萎蔫着。她头也不抬地说,我的包里有烟,也给我拿一根。
  崔云德一听,也好,他懒得去自己口袋里找。就顺手把小姐的皮包拿了过来,打开,里面有一包烟,一些化妆品,几张百元人民币和一包避孕套。突然,一个阴险恶毒的念头在他大脑里出现。他无比兴奋,拿出烟来,把包放回原处,自己抽了一根,递给小姐一支……
  
  进入冬季以后,翠河流域显得更加萧索了。
   冷飕飕的风从翠河上游吹来,呼呼地刮着。翠河坝子上面山上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从北边吹过来的冷气袭击,在寒风中可怜地摇曳。一条条枯树枝就像一条条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着,控诉着人类野蛮的开采。
  今年,难得的是,冬天还下了一场雪。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先是如柳絮一样漫天卷地,尔后,大朵大朵的雪花出现了,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轻轻地、轻轻地落在山峰上,落在田野上,落在荒坡上,落在翠河上,落在村子里,落在房顶上。雪落在地上,盖住了肮脏。一会儿,大地白皑皑一片,好象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闪闪发光,是那么纯洁,那么晶莹。
  卢慧萍来之前打了一个电话给刘嘉良,告诉他孩子放寒假了,送到外婆家,不用再送她上学。她已经给单位请了公休假,来塬涪陪他,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刘嘉良兴奋地说:“太好了,冬天本来好冷,你来了我就不冷了,你就是我冬天的一把火,夜里把我暖被窝。”卢慧萍听到风趣幽默的丈夫调皮的话语,心里暖洋洋的,幸福地说:“你把我暖被窝才对。”
   “哈哈!那就互相暖吧!”
  此时的卢慧萍,像一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在雪地里跑啊跳啊,与一群孩子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只是她穿得太多,没有孩子灵活,被孩子们丢来的雪团频频打中。快乐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在卢慧萍玩得高兴的时候,刘嘉良正在参加一个民主测评会议。市委考察组正在塬涪,实地了解考察干部,明年春暖花开季节,就到了塬涪县领导班子换届选举的时候了。所以这几天一些地方势力暗流涌动,蠢蠢欲动。卢慧萍的到来,帮助了丈夫,很多谣言不攻自破。
  最近几天,市委考察组分别找人谈话。由于白天工作繁忙,谈话都在晚上进行,在考察组住地塬涪宾馆进行。所以,县委几个主要领导都在办公室候着,万一有事好及时招呼。
  刘嘉良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关了灯,锁了门,拿上公文包,准备回住处。妻子卢慧萍一定在家烧好了开水等着自己。
  见刘嘉良出来,早已在暗中等候的崔云德也走了出来,装着与他偶然相遇的样子,惊讶地说:“刘副书记,这么晚啊!”
  见是崔云德,刘嘉良客气地回答:“考察组的同志在工作,你我只有晚些回家才是,万一有事,方便些。”
  崔云德听了,无懈可击,心里不得不佩服刘嘉良的坦诚,但这样的对手,更应该把他赶走,因为太厉害了,会随时让自己不安。
  他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呀,你就不要走了吧,坐车。我正好叫了一辆车,你坐。弟妹在家等着你呢!”
  刘嘉良谢绝道:“还是你坐吧,我用脚走,我也想走一走。”
   “到招待所,要走二十多分钟的,还是坐车吧。我忘了拿包,在办公室里。车子送了你,还可以回来送我,两不误的。”崔云德向远处招了招手,一辆停在那儿的越野车开了过来。
  刘嘉良也没有再拒绝,就说:“好吧,我先回去。然后车子再返回来送你。”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子。
  看着车子驶离政府大院,崔云德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表情,默默地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你们就闹去吧!”
  崔云德说完身影一闪,进入另一条小道。此时,办公楼遮住了清冷的月光,小道处在办公楼的阴影下。崔云德朝那儿走去,渐渐和阴影混为一体了。
  
   (七)
  看着刘嘉良进了家门,崔云德的司机摇摇头,心里说,就让你们这些当官的斗吧!你们不斗,我哪里有好处,哪里会得到你们的信任,你们哪里又会用得着我?他这样想着,调转车头,继续朝黑金大夏宾馆驶去。在那儿,那个尤物美人儿还在等着他呢!那是崔云德为他准备的。
  就在今天晚饭后,崔云德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叫他到黑金大夏宾馆十八楼特用包厢,他在那儿等他。他知道,每当崔云德这样叫他的时候,就是崔云德有私事要交代他去办了。谁叫他是崔云德的心腹呢?他也怕替崔云德办事,办的都是一些棘手的事情,甚至是违法乱纪的事情。然而,他乐意去办,领导交代的事,谁敢不愿意去做啊?最主要的是,领导给他好处啊!就像今晚吧,崔云德喊他办这件事,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位小姐陪他玩。但他心里有些瞧不起崔云德,用这样下三滥的街头小混混的伎俩去对付刘嘉良,让他把崔云德看低了。
  来到包厢后,崔云德已经在那儿候着。交代一番后,崔云德说他自会安排好时机,叫他去送刘嘉良回家,然后寻找机会把这个丢入他的口袋。说完递给他一把东西。他接过来一看,这不是一盒开启过的避孕套吗?他不解,问,连这个东西你都要提供给他呀?崔云德神秘地说,你不懂,你只负责悄悄地把这个东西装进刘嘉良口袋里就行。就是要让他老婆看到,他老婆不是最近在这儿吗?看到后就会大吵大闹,甚至赌气回去。他的后院一起火,一闹,在这关键时刻,考察组的人还会相信他吗?崔云德说完哈哈大笑。
  司机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居然有这样恶毒的官员,自己以后在他身边可得谨慎才好,免得一不小心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这是典型的下三滥手法,街头那些小流氓才会这样做。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常务副县长,为了对付自己的政治对手,也会采用这样卑劣的手法,实在是让人不齿。不过不管他的,自己得好处就行。果然,崔云德接着说,你在这儿等着我的电话,我一打你的电话,就开车来我告诉你的地方等着我。你先在这儿玩着。说着,喊了一声,从里面隔间走出一个女子,一看暴露的装束,就知她是这儿的小姐。
   “这位性感尤物陪你玩。你就好好玩吧!我走了。”崔云德说完站了起来。司机一看,崔云德裤子的拉链还未拉起来呢!忙提醒他,崔云德神色自然地拉了拉,出去了。司机一把抱过小姐,就去脱她的裤子。小姐咯咯地笑道:“你这位大哥好心急!你要像刚才的那位大哥一样怜香惜玉啊!”司机一听,原来她已经被崔云德玩过一次了,不过没事,各玩各的。司机一阵风卷残月,然后正要把装着少得可怜的精液的避孕套取下丢入垃圾篓,那小姐却嗲声嗲气地说:“别离开嘛,就这样抱着人家休息。”司机听了好酥麻,说好好,就顺势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塞进崔云德给他的那盒子里,打算稍后再丢入垃圾篓。刚才他就是从那盒子里取出来一只,戴上,与小姐云雨的。正当司机抱着小姐并在她身上乱摸着,电话响了,崔云德打的。司机接过电话后,对小姐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咱们还要来一次。小姐在他胯下那儿捏了一下,说,快来啊,别让小妹久等啊!
            
崔云德做梦也想不到,他自认为周密的计划,也存在着百密一疏。他的司机与他一样淫乱无耻,淫荡之中,竟然把司机用过的避孕套也装入盒子里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次日一早,红红的太阳出来了,积雪开始融化。刘嘉良起床后,感到冷飕飕的,就换了一套厚衣服,吻了一下还在熟睡的妻子,就出门了。
  卢慧萍一直睡到九点,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就起床了。她褪去身上的棉质睡衣,换上衣服。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姣好的身材,满意地笑了。虽然自己生过娃娃,孩子都在读小学了,但自己的体形没有变化,还在与少女时没有两样。头发披肩,五官靓俏,皮肤还是那么光滑细腻白净,小腹平缓,乳房丰满坚挺,不像有的闺蜜生了孩子后乳房就有些下垂,无精打采般的。卢慧萍套上羊绒毛衣,身上一下子暖和了。
  她嘴里哼着她喜欢的歌曲《甜蜜蜜》,开始收拾家,其实这不是家,就是住处。这是塬涪政府招待所,有空调,房间里不冷。她开始把他们换下来的衣物拿去卫生间清洗。洗前她有一个习惯,就是要搜搜衣服裤子的口袋。这是什么?当她搜到丈夫衣服口袋时,发现一个小盒子。
  她取出一看,这不是避孕套吗?自己是上环的,与他从不用这个啊!啊,还有一只用过的啊!
  她脸色瞬间煞白!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侵袭着她。嘉良,你,难道也是那样的人吗?最近这些时日,我们夫妻性生活一直很正常啊!你居然还有这门子心思!难怪这几天回来得这么晚,原来在外面有相好的情人啊!卢慧萍一下子惊呆了!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卫生间冰凉的地板上,已是泪流满面,心里阵阵痉挛疼痛的感觉袭来,撕心裂肺。
  她突然发疯似地站起来,冲进卧室,把那盒东西放在刘嘉良的写字台上,抓过摆放在写字台上他们的的结婚照,抱在胸前,倒在大床上,用被子捂住头,放声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她站了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挎上自己的皮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崔云德正在办公室发呆。突然司机闯了进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进来也不敲敲门,毫无规矩!”崔云德不满地说。
   “我是高兴得忘了,这不是忙着来给你通报消息嘛!”司机挤眉弄眼地小声说。
  崔云德一听,就如突然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突然来了精神,他猥琐的眼睛突然焕发出光彩:“闹了?”
   “我按照你的指示,一大早就守在政府招待所附近。他们闹不闹不知道,反正他老婆眼睛红彤彤的,有些肿。提着行李,朝县客运站的方向走了。”司机回答。
   “哈哈哈!妙哉!好戏就要开场了!”崔云德用手指头打了一个响指,忍不住的狂喜,竟然使他激动得忘乎所以。
  
  (八)
  卢惠萍只觉得自己的天空塌陷了,心里空荡荡的,她再也不想呆在这儿了,她要回省城去。
  外面,寒风刺骨。地上昨天还白茫茫的雪渐渐地在融化着。早晨的太阳照射在雪上闪耀出金色的光芒,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在这样的小县城里,还能看到一群燕子在空中掠过。
  走着走着,卢慧萍大脑开始冷静了。不对啊,嘉良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他向来心细如发,即使是有这样的事,他也不会把这东西装在口袋里啊!更何况,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又放进去干什么?既然用过,就应该丢了的。这不合常规,无法理解啊!难道?难道有人故意陷害他?他们不是面临换届吗?这些日子考察组的人不是正在这儿吗?嘉良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犯这样的事吧?不对,赶紧回去,一定是有人故意这样,故意设计让两口子吵闹,让嘉良蒙羞,让他出丑,然后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天啊,自己真是一个傻女人,差一点坏了大事。
   嘉良,我的爱人,原谅我,这都是我太爱你的缘故,我容不得半点沙子进入眼睛。
  十一点左右,考察组谈话结束。与塬涪县委班子在会议室里交换意见。
  崔云德看见刘嘉良进来,过去搭话:“刘副,听说大家对你的工作很肯定啊!”
  刘嘉良笑笑,说:“是吗?谢谢大家对我的肯定。我做的一切,离大家期望的还有很大的距离。”说完就入座了。
  崔云德不怀好意地说:“弟妹要走了吗?刚才我进来时听到有人说在客运站见到她,提着行李,挎着包。你怎么不多留她住些日子呢?”
  刘嘉良听了,心里一惊,不会吧?她没有说过啊!但历经大风大浪的他,在这样的场合,并未表现在脸上。他淡淡地说:“谢谢你的关心!在这儿还是谈工作吧!”但他还是借机上了趟厕所,拨打了妻子的电话:“萍,在干嘛?”那边传来妻子甜甜的声音:“嘉良,我在给你洗衣服呢!火上炖着排骨煮藕,那是你的最爱。等你回来。”刘嘉良一听,暖心暖肺,心神气正。
  散会后,刘嘉良出了政府大院,迫不及待地赶回住处,一进门就说:“老婆,我来吃排骨煮藕了!”
  卢慧萍见他进来,一下子抱住他,就像生怕他会立马飞走似的。心灵深处经过煎熬又仿佛获得重生似的感觉,让她百倍珍惜自己的好男人。
  刘嘉良静静地听完妻子的话后,异常气愤,说道:“这伙人真卑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竟然用这样卑鄙无耻的勾当陷害我。”说完突然又笑了起来:“他们哪防阴谋会被伟大的女性慧眼识破呢?谢谢老婆的信任!虽然问心无愧,如果闹出事来还真会让人笑话的,因为这样的事越描越黑的。”
  卢慧萍一脸凝重,说:“嘉良,但有一事我不会听你的,对坏人不能姑息。就如你要坚持关闭污染小煤矿污染小洗煤厂一样。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
  刘嘉良摆摆手:“不用查,我知道是谁干的,还知道是谁指使的。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但我还是要感谢他们,是他们让我更加感受到我有一个好老婆,一个值得我一生珍惜的好女人。”说完抱过妻子轻轻地亲她。
   “你别表扬我,我差一点中了人家的奸计。”卢慧萍挽着丈夫的脖子,自责地说,“但是,我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找到证据。我闺蜜的姐姐是你们县的主治医生,我要把这袋脏污拿去做DNA鉴定,让警方查出是谁,让他绳之以法。虽然你知道是谁,但没有确凿证据。这一鉴定,不就出来了吗?”
   “傻瓜,你这样做是违法的。就交给警方吧,他们去做,就合法了!”刘嘉良安慰妻子,他想,是应该让这些无法无天的人受到惩处。知道啥该做啥不该做。
  几天以后,崔云德的司机被公安局带走了。
  敖世仁把崔云德叫到他办公室,大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亏你想得出这样的下三滥勾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早就给你说过,做事要用脑子!用人要用谨慎心细的人,可靠的人!哪有把自己的骚水拿去陷害别人的?这不是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本来我正在活动让嘉良到另外的县去当书记,他自然会愿意去。可你?看看你捅的窟窿,你自己去补吧!”
  崔云德晕头转向地回到办公室,大骂司机不是人,没有按照他说的办,却节外生枝,画蛇添足,坏了他的好事。
  世界上的事,偏生就这么怪,就这么巧。越怕的东西,越会来。就在这个时候,接到县煤炭局的报告,翠河上游块子煤矿刚刚发生瓦斯突出事故,十一人遇难八人失踪。崔云德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因为这煤矿是他舅子的,目前证照不齐,是在他的庇护下,无证开工的。这就叫人倒霉了,又冷又刮风,越穷越背账,喝口冷水也冰牙,放个屁也打后脚跟。
  省长在中央党校学习。副省长杨汉民指示市里尽快组织力量抢救被困人员。
  由市委书记陈东生带队的事故处理组已经奔赴矿难现场途中。
  敖世仁安排县长杨舒义、政协主席罗福祥在路边等候市委调查组。他自己在这个时候不敢大意,已经带领县委一班子人先行赶到出事煤矿指挥救援。刘嘉良此时正在翠河流域一带指导修建水库,得知这一消息,立即赶到块子煤矿,指挥救援。其实井下共有十九人还未升井,好在正处在交接班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出来,换班的人还未下去,只有还未升井的十九人被埋在井下。杨汉民赶到时,已经找到十六名尸体,还有三人未找到。直到夜里凌晨一点,最后三人才被找到,但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也就是说,这次瓦斯突出事故夺去了十九人的性命。煤矿老板已经被警方控制。
  事故原因很明确。违规开采,证照不全,手续不合法,属于黑煤矿。
  事故原因明确后的第二天,崔云德被双规了。十天后,敖世仁被免职。
  在全县“块子矿难”处理通报大会上,省市委联合调查组通报了矿难原因,以及对相关人员处理的决定。崔云德被“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并移交司法机关按法律程序处理。敖世仁作为塬涪县一把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免去他一切职务。
  市委书记陈东生作了重要讲话。最后要求全县进行彻底排查,对违规不合法的煤矿以及洗煤厂立即关闭,并炸掉洞口,永绝后患。
  在这次大会上,市委还作出重要决定,刘嘉良同志任塬涪县委书记。
  台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于是,塬涪县田间地头经常出现一位卷着裤腿、袖子,和蔼可亲的干部,与百姓一起劳动,一起吃住,亲切交谈;
   人们看到,一位干部带领一两个人,奔波于各煤矿之间 ,苦口婆心,耐心做思想工作,之后,一个个不合格煤矿被关闭或被封了洞口;
   人们还感受到,在各楼堂馆所,宾馆饭店公款消费的人逐渐在减少;
   逢年过节,在一个干部的带领下,塬涪县的领导走入城乡贫困人家,问寒问暖;
   群众无时不在保护着一位干部。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攻击一位干部,一个被封了违法煤矿的老板竟指使其小三跑到这位干部的房间脱去衣裤,诱惑不成后反而诬陷他,然而被眼睛雪亮的干部职工群众识破;
   在隆冬季节,人们发现,一位干部领着翠河镇翠河流域的老百姓整理河流污染……
   塬涪县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位干部的名字叫刘嘉良。
   老百姓感受到,塬涪县的一切正在悄然变化着。
    
 (九)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周末,刘嘉良带着妻子女儿回到翠河湾上家坝子,看望父母。妻子卢慧萍与母亲忙碌在灶台上。
  见离吃饭还有些时候,刘嘉良信步往翠河边走去。
  田野里到处是泛青的麦苗,正在一节节往高处拔。生机勃勃的麦苗,把翠河流域写满了春意。
  刘嘉良来到一块地里边,使劲闻了闻,那是泥土的气息。往远处看去,农民忙碌的身影不时出现在田间地头。充满希望的春滋润愉悦着农家人的心田。
  翠河边上,一放羊老倌跟在羊群后面,正在用苍老厚重的声音唱着地道的民歌。老倌越唱越来劲,越唱越乐……
  
  刺花生在刺花树哎,
  刺花要到贵时开哎,
  刺花要等贵人来哎,
  贵人来了花才开哎……
  
  妹家住在翠河乡哎,
  叶绿枝低刺花香哎,
  银色刺花两岸开哎,
  情郎来到花才香哎……
  
   “好,再来一个!刘老伯,唱得好。等我退休了,我也来跟着老伯学唱民歌。老伯的民歌是翠河一带出名的。”一个声音伴随着掌声打断了刘驼背的雅兴。
  他不高兴地回过头来,一看,马上转怒为喜,哈哈大笑:“原来是大侄子啊,当了大官了,你也不准乡亲叫你书记,我只得还是叫你大侄子。如果你退休我这把老骨头还在的话,我一百个愿意。不过话说回来,按现在这个逐年好转的环境,难说我活得到你退休呢!”
  刘嘉良听了笑了,大声说:“会的,刘老伯。翠河流域的生态环境只会越来越好的,你老就放心吧。”
  刘驼背满脸皱纹的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这正是他与所有父老乡亲心里期盼的。现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了定心丸,踏实了。
  他用手一指,说,大侄子,你看,那边满山的葱葱郁郁,河这边硕果累累的果园,地头干净利落丰收在望的庄稼。还有,近看,越来越清的水质,欢快地流淌着,河床的颜色也越来越正常了,两岸的豆金娘刺树,又开花了。花香诱人,你闻,大侄子,对不对?
  刘嘉良边看边点头。
  刘驼背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我说大侄子啊,都是你们这一拨领导干得好啊!关停了近二十家小煤矿和翠河上游的所有洗煤厂,这是一件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功德啊!还了翠河流域青山流水的面貌,百姓们可高兴了,都念叨你们啊!特别是近两年来在政府的引导下,家家户户都大力发展多种种植业,有的选择种植洋芋、有的选择种植魔芋,有的选择种植核桃。还有,家家户户都开展了庭院经济,养猪养鸡养羊,还有聪明的年轻人居然用豆金娘果研制出白酒,味道蛮好的,大家逢年过节有个啥喜事或朋友相聚都要喝一口呢!
  刘嘉良情不自禁地说:“这就太好了!这就对了,就是要依靠土地,向土地要钱、要粮!只会靠卖资源过日子,迟早坐吃山空。”
  刘驼背又说,大侄子,快看你脚边那儿,有几条小鱼,多年没有见到了!出去打工的人,选择回家乡发展的好多呢!有的承包土地种植魔芋。有的投资在县里成立了魔芋加工厂,好多家靠魔芋赚了大钱呢!
  刘驼背竟然像一个孩子,如数家珍似地说了很多。
  刘嘉良一直在听,一直在微笑。
  这,正是他的追求。他当年的选择,他为之付出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有这种可持续发展的结果。
   自刘嘉良当塬涪县委书记后,一晃就六年了,六年啊,真是不容易啊,他硬是坚持过来了。风雨过后就是彩虹,这条路,他选择对了,他对自己的答卷很满意。
   “爸爸,奶奶喊吃饭了!”那边,是走路一蹦一跳的女儿和妻子卢慧萍,她们每人手里摘得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捏着,正朝这边走过来。
   “大侄子,去吧,吃饭去吧。我已经吃了,要顺河放羊呢!顺河放羊,这是前几年想都不敢想的事。”说完,转身赶着羊群顺河而去了。羊群“咩咩”地叫着,在刘驼背前面欢快地边吃草边走着。
  望着佝偻着脊背越来越远的身影,刘嘉良感触万千。
  远远地,刘驼背韵律优美又具有浓郁的翠河特色的歌声,又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哥在河边放牛羊哎,
  妹变鲤鱼翠河游哎,
  翠河边上飘花香哎,
  哥要娶妹做新娘哎,
   …… 


       
桃源第十五期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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