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栯堂禅师

钟振荣 注

  南怀瑾先生云：“明代禅宗诗僧的作品，诗律最精，而禅境与诗境最佳的，无如栯（音：有）堂禅师的《山居诗》。”

    又云：“若独以诗言诗，境界高远，当推寒山子。至若神韵雄浑，说理透彻，则以栯堂为首。”

其一

千丈岩前倚杖藜，有为须极到无为。言如悖出青天滓，行不中修白璧疵。

马喻岂能穷万物，羊亡徒自泣多歧。霞西道者眉如雪，月下敲门送紫芝。

注：言如悖出：出自《大学》：“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马喻：出自《庄子·逍遥游》：“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羊亡徒自泣多歧：出自《列子·说符》：杨子之邻人亡羊，率众而追之，歧路之中又有歧焉，不知所之，不获而返。又，心都子曰：“大道以多岐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

其二

乱流尽处卜幽栖，独树为桥过小溪。春雨桃开忆刘阮，晚山薇长梦夷齐。

寻僧因到石梁北，待月忽思天柱西。借问昔贤成底事，十年骑马听朝鸡。

注：刘阮：出自《幽明录》：汉明帝永平五年，刘晨、阮肇入天台山，迷不得返，采桃为食。逆流度溪，忽见二女，姿质妙绝，呼刘阮姓，问来何晚呀。欣邀还家，款待半年。思归还乡，子孙已七世矣。

夷齐：《史记·伯夷叔齐列传》载：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音何，何不也）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而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不纳。武王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其三

人间红日易西斜，万巧施为总莫夸。剖出无瑕方是玉，画成有足即非蛇。

拳伸夜雨青林蕨，心吐春风碧树花。世念一毫融不尽，功名捷径在烟霞。

注：蕨：音厥。初生如蒜苗，无叶，端似鳖脚，故又名鳖。亦似小儿拳，故曰拳菜，紫黑色。蕨与薇，均为山菜，每联用之以指代野蔬。

功名捷径：唐卢藏用，字子潜。幽州范阳人。少以文辞才学著称，举进士，不得调，与兄征明偕隐终南山，遂召授左拾遗起用。人称终南捷径焉。

其四

白云影里呵呵笑，地老天荒更不疑。樵径有霜寻药冷，石窗无月了经迟。

青羝夜雪怜苏武，黄犬西风叹李斯。千古青编在天下，流芳遗臭更由谁。

注：苏武：《汉书·苏武传》载：字子卿，杜陵人。天汉元年拜中郎将，奉命持节出使匈奴。副使张胜与常惠谋，欲劫单于母阏氏归汉。事泄，武不肯屈节辱命，引佩刀自刺，被救。单于欲降武，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音毡）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音低，公羊也），羝乳乃得归。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

李斯：《史记·李斯列传》载：楚上蔡人。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已成，入事秦。以辅始皇，卒成帝业，斯为三公，可谓尊用矣。斯知六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适立庶。诸侯已畔，斯乃欲谏争，遂被高陷。斯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

其五

何事随流又入流，麻衣松食我甘休。昔人有意成欹器，后世无因用直钩。

五斗折腰元亮仕，千钟僭爵董权侯。寻常阅遍荣枯事，输与空山枕石头。

注：欹器：《荀子·宥坐》载：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孔子顾谓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孔子喟然而叹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

直钩：世传姜太公隐于渭水，用直钩钓鱼，以待文王。唐卢仝有诗云：“人钩曲，我钩直，哀哉我钩又无食。文王已没不复生，直钩之道何时行。”

元亮：陶潜，字渊明，又字元亮。晋人，性情淡泊，善诗好饮。曾任彭泽令，郡遣督邮至县，吏自应束带见之。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遂解印去县，赋归去来兮，采菊于东篱之下。

董：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性粗猛而有谋断。汉灵帝死，时董卓拥兵河东，大将军何进与袁绍合谋诛宦官，私召董卓。卓引兵入京僭权，废黜少帝，立陈留王为献帝，卓进位相国，挟天子以令诸侯。

其六

人生不满一百岁，今是昨非无定名。天下由来轻两臂，世间何故重连城。

龙亡大泽群鳅舞，兔尽平原走狗烹。满目乱坡眠白石，有时特地忆初平。

注：天下由来轻两臂：出自《庄子·让王》：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而摆之者必有天下。君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

连城：出自《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故和氏璧又称连城璧焉。和氏璧，因楚人卞和得玉于荆山而名。

兔尽平原走狗烹：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勾践已平吴，号称霸王。范蠡遂去，自齐遗大夫种书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音会），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文种不去，终见杀焉。

其七

自知疏拙不可及，土凳柴床住翠嶒。夜火晴收枫坞叶，午茶寒煮石池冰。

青林有雀安知鹄，碧海非鲲不化鹏。从此交游远朝市，乱山截截路稜稜。

注：嶒：音层。高也。

青林有雀安知鹄：出自《史记·陈涉世家》：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庸者笑而应曰：“若为庸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碧海非鲲不化鹏：出自《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其八

自是不闲闲便得，矜功负势总徒劳。乾坤不换蜩双翼，泰华何殊牛一毛。

揭石出潭秋水怒，卷茅落地晚风号。满头白发干时政，谩说商山四皓高。

注：乾坤不换蜩双翼：蜩翼，出自《庄子·齐物论》：“吾待蛇蚹蜩翼邪”。憨山大师有诗云：“天地蜩双翼，乾坤马一毛。”此化用其诗句，而意境更进也。

泰华：东岳泰山，西岳华山。

卷茅落地晚风号：出自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商山四皓：出自《史记·留侯世家》：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隐居山中。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吕后恐，强要留侯画计，卑辞厚礼以迎。上见之曰：“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

其九

千载繁华一弹指，区区朝暮欲何为。黄金百镒有时尽，白发数茎无药医。

蕉下谩夸寻死鹿，海中谁解接盲龟。西风一夜天如洗，人世南柯梦正痴。

注：一弹指：《僧只律》云：一刹那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蕉下谩夸寻死鹿：出自《列子》：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不胜其喜。俄而遗其所藏之处，遂以为梦焉。顺涂而咏其事。傍人有闻者，用其言而取之。

海中谁解接盲龟：出自《阿含经》：人身难得，犹如盲龟值浮木孔，其事甚难。

南柯梦：出自《南柯太守传》：东平淳于棼，好酒任侠。所居宅南有大古槐一株，枝干修密，清阴数亩。一日，沉醉而卧，仿佛若梦，受二紫衣使者邀，至大槐安国，招为驸马。任南柯郡太守，经二十年，南柯郡大治。后值檀萝国入侵，部将周弁失机，公主又病故。淳于棼被召还朝，为朝中右相所忌。国王听信右相段功谗言，遣其还乡。梦醒之时，日未没，酒尚温。追忆梦境，掘开槐根，蚁穴历历如梦中之国。檀萝国即不远处一檀树，上附藤萝是也。

其十

念念心心不得住，胡为自抱百年忧。虚空有体需亲证，定慧无门莫妄修。

睡起碧天三丈日，诗成青树一声鸠。双林大士分明说，会取桥流水不流。

注：双林大士：傅大士，又称善慧大士，东阳郡义乌双林乡人，本名翕。十六岁娶刘妙光为妻，生二子。曾与乡人捕鱼稽亭，每得鱼，复沉鱼笼于水中，并祝曰：“去者适，止者留。”人笑其愚焉。

桥流水不流：傅大士有偈语曰：“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其十一

与世不干诸境尽，更将何事入思量。观河不改初年见，种菊唯期晚节香。

烟暖鹿眠三径草，夜寒雁叫一天霜。凭谁说与贪痴客，荒陇枯骸晒夕阳。

注：观河不改初年见：出自《楞严经》：佛问波斯匿王。则汝今时，观此恒河，与昔童时，观河之见，有童耄不。王言。不也，世尊。

种菊唯期晚节香：晋陶渊明任彭泽令时，曾住东流种菊，而东流竟以菊邑名。明于谦有诗云：“杖履逍遥五柳旁，一辞独擅晋文章。黄花本是无情物，也共先生晚节香。”　

其十二

乱山环碧不知重，残日晴霞映岳红。数有废兴秦失鹿，物无得丧楚亡弓。

虚名万事雪填井，幻景百年绳系风。转忆天台旧游处，倚松看瀑石桥东。

注：秦失鹿：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楚亡弓：出自《说苑·至公》：楚共王出猎而遗其弓，左右请求之。共王曰：“止！楚人遗弓，楚人得之，又何求焉。”

其十三

寥寥此道语何人，独掩柴扉日又昏。六凿未分谁扰扰，一爻才动自纭纭。

空林雨歇鸠呼妇，阴壑风寒虎啸群。毁桀誉尧情未尽，有身赢得卧深云。

注：六凿未分：天地开辟之前。六凿，即六合，上下四方。

一爻才动：出自《易经》，一卦六爻组成，一爻动即生变化矣。

桀：音杰。夏王，名履癸。骄奢淫逸，暴虐无道。商汤伐桀，战于鸣条，桀败出逃，死于南巢。

尧：姓尹祁，号放勋。因封于唐，故称唐尧。其仁如天，共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既睦九族，协和万邦。

其十四

一瓢饮涧碧云凉，老桂吹香满石房。未熟黄梁犹作梦，忽观青镜自生狂。

八还有变千差起，六度无修万法忘。闲拍长松发长叹，战争三月火咸阳。

注：一瓢饮：出自《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未熟黄梁犹作梦：出自唐李泌《枕中记》：开元十九年，道者吕翁于邯郸邸舍中，值少年卢生自叹其困，翁操囊中枕授之，曰：“枕此，当令子荣适如意。”生于寐中娶清河崔氏女，举进士，登甲科，官河西陇右节度使，寻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掌大政十年，封赵国公。三十余年出入中外，崇盛无比，老乞骸骨，不许，卒于官。欠伸而寤。初主人蒸黄粱为馔，时尚未熟也。吕翁笑谓曰：“人世之事，亦犹是矣！”生曰：“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再拜，从而去。

忽观青镜自生狂：出自《楞严经》：室罗城中，演若达多。忽于晨朝，以镜照面。爱镜中头，眉目可见。瞋责己头，不见面目。以为魑魅，无状狂走。

八还：出自《楞严经》，阿难与佛七处证心，八还辩见。

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

其十五

异草灵苗世莫栽，萝龛禅起独徘徊。岳僧近写茶经去，海客遥寻药坞来。

晓洞云腥龙孕子，夜天月冷兔怀胎。不知世异真风远，武帝开池问劫灰。

注：武帝开池问劫灰：出自《梁高僧传》：昔汉武凿昆明池，底得黑灰。问东方朔，朔云不知，可问西域人。后法兰既至，众人追以问之。兰云：世界终尽劫火洞烧，此灰是也。今谓之煤。

其十六

千年明镜忽生尘，逐妄迷真岂有因。海上刻舟求剑客，市中正昼攫金人。

万牛难挽清风转，两曜偏催白发新。此事知音古来少，碧天无际地无垠。

注：明镜忽生尘：神秀有偈云：“身为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逐妄迷真岂有因：出自《楞严经》：佛言：“妙觉明圆，本圆明妙。既称为妄，云何有因。若有所因，云何名妄。”

刻舟求剑：出自《吕氏春秋》：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正昼攫金：自出《列子·说符》：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其金而去。吏捕得之，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对曰：“取金之时，不见人，徒见金。”

其十七

雪晴春色透篱门，碧嶂生寒翠窦昏。诗向静中通造化，道从空外见根源。

营营狡兔占三窟，逐逐蜣蜋转一丸。输我此时都不会，半檐冻日见羲轩。

注：狡兔占三窟：出自《战国策》：冯谖谓孟尝君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

蜣蜋转一丸：出自《庄子》：“蛣蜣之智，在于转丸。”蜣蜋，又名蛣蜣，啖粪虫也。喜取粪推转而成丸。

其十八

心心心已歇驰求，纸帐卷云眠石楼。生死百年花上露，悟迷一旦镜中头。

人言见道方修道，我笑骑牛又觅牛。举足便超千圣去，百川昨夜转西流。

注：悟迷一旦镜中头：出自《楞严经》：如彼城中演若达多，岂有因缘，自怖头走。忽然狂歇，头非外得。纵未歇狂，亦何遗失。

骑牛又觅牛：出自《景德传灯录》：师即造于百丈，礼而问曰：学者欲求识佛，何者即是？百丈曰：大似骑牛觅牛。师曰：识后如何？百丈曰：如人骑牛至家。

其十九

溪隔红尘树锁烟，寒蒲终日自安然。黄河定是有清日，曲木其如无直年。

道在玄珠澄赤水，德亡神剑跃深渊。从来不结东林社，屋外开池自种莲。

注：黄河定是有清日：《增广贤文》云：“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

东林社：晋慧远结社庐山东林寺，弘净土念佛法门。

其二十

太古淳风久未回，滔滔末劫转堪哀。素丝受色离蚕口，明月蒙尘出蚌胎。

无病空花宁翳眼，有疑弓影自沉杯。何人死得偷心尽，来共锄云伴种梅。

注：空花：出自《楞严经》：“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花。”

弓影：出自《风俗通义》：杜宣夏至赴宴，见酒杯似有蛇，不敢不饮。酒后腹痛。后知乃壁上赤弩照影杯中，于是疼痛立止。

偷心：出自《楞严经》：汝修三昧，本出尘劳，偷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偷，必落邪道。

其二十一

节节梯云入翠微，剪藤就树缚茅茨。道存颜巷一瓢乐，力尽楚歌千古悲。

平地起波方是险，连云开栈未为危。此生自许无他事，长与青山绿水期。

注：道存颜巷一瓢乐：出自《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楚歌：出自《史记·项羽本纪》：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其二十二

古道何曾涉战争，目前蛮触自相陵。醉人富贵九醖酒，缚世困穷三尺绳。

失意徒悲乌绕树，得时谁念鼠侵藤。何因平得世间路，万别千差出爱憎。

注：失意徒悲乌绕树：出自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鼠侵藤：出自《宾头卢为优陀延王说法经》：昔有人行于旷野，为象所逐，狂惧无所依怙。见一丘井，即寻树根入井躲藏，上有黑白二鼠牙啮树根。

其二十三

曦车一忽不容留，祸福无门是自求。理绝情忘金出井，尘空垢尽镜涵秋。

徒夸季子六朝印，谩说元龙百尺楼。满屋黄金难买寿，青山垒垒葬公侯。

注：曦车：曦和所驾之车。指太阳。

祸福无门是自求：出自《左传》：“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季子六朝印：出自《史记·苏秦列传》：苏秦喟然叹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元龙百尺楼：出自《三国志·陈登传》：陈登，字元龙，东汉下邳人。许汜（音寺）访之，龙自卧大床，许卧下床。许告刘备，意若不平。备曰：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若是我，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

其二十四

无为毕竟无为也，毕竟无为那处安。玉轴晓开先佛偈，翠微晴扫古仙坛。

从他铸印复销印，任尔弹冠与挂冠。直入千峰万峰去，人间谩说路行难。

注：铸印复销印：出自《史记·留侯世家》：项羽急围刘邦于荥阳。郦食其谓刘邦曰：莫若复立六国后世，铸印以示德义。邦曰：善。趣刻印。张良闻曰：若立六国，则其后世必与汉争霸。诚用客之谋，陛下事去矣。邦辍食吐哺，骂曰：竖儒，几败而公事。令速销印。

弹冠：出自《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

其二十五

闲看青天走白日，自来堪叹不堪言。盗思高冢藏金瓮，鬼笑豪家限铁门。

漠北征夫秋饮马，岭南迁客夜闻猿。古今谁似寒山子，千偈能穷万法源。

注：岭南迁客：唐韩愈因谏迎佛指骨，被贬岭南，其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云：“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寒山子：不知其何许人也。唐时，居天台唐兴县寒岩，时往还国清寺，以桦皮为冠，布裘弊履，或长廊唱咏，或村野歌啸，人莫之识。闾丘胤宦丹丘，临行，遇丰干师，言从天台来。闾丘问：“彼地有何贤可师？”师曰：“寒山文殊，拾得普贤，在国清寺厨中着火。”闾丘到官三日，亲往寺中，见二人，便礼拜。二人大笑曰：“丰干饶舌，饶舌，阿弥不识，礼我何为？”即走出寺，归寒岩。寒山子入穴而去，其穴自合。尝于竹木石壁书诗，并村野屋壁所写文句三百余首，全唐诗编为《寒山子集》一卷。

其二十六

利名忙不到云林，白日自升还自沉。诗出杳冥空有象，道超玄妙合无心。

棕鞋踏冻石梯滑，松帚扫霜山径阴。刖足燃脐总堪笑，一庵长掩乱云深。

注：刖足：孙膑，孙武后裔，战国人。曾与庞涓师从鬼谷子习兵法。庞涓任魏将，妒孙才胜己，施膑刑（剔去膝盖骨）以害之，因有孙膑之称。

燃脐：出自《后汉书·董卓传》：乃尸卓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燃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

其二十七

山中久住无人识，百摺烟痕老布袍。尘净一盘珠湛湛，机生四海浪滔滔。

春风金谷园何在，明月首阳山转高。人世白驹飞过隙，可怜留核种蟠桃。

注：金谷园：晋石崇富豪，有妓名绿珠，美而艳，常宴金谷园。孙秀使人求之，不得，矫诏收崇。崇正宴于楼上，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君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

首阳山：武王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详见诗二注）

其二十八

残山剩水占斜阳，休说秦王与汉王。易外无爻翻否泰，尘中有国系兴亡。

秋风蓬岛仙乡远，夜雪蓝关客路长。古佛有言如皎月，照人烦恼作清凉。

注：否泰：出自《易经》，天地相交曰泰，天地不交曰否。

夜雪蓝关客路长：唐韩愈因谏迎佛指骨，被贬岭南，其《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云：“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其二十九

从他鹿角马头安，历历千年此道存。刑法措时应返朴，是非齐后自归源。

相韩卿赵裩中虱，霸楚王吴槛外猿。一句无私今古共，人间天上与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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