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个人日记

     天上的星星并没有少一颗,而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去了。
   
高秘书的死,再次勾起了我父亲对死亡那难以释怀的恐惧和迷恋。他久久站在高秘书的尸体前,以一种近乎玩味的心态慢慢咀嚼着死亡的味道。他设想躺在那儿的人并不是高秘书,而是他。突然,一股寒气,就像精灵一样极其古怪刁钻地进入了他的体内。我父亲感到非常奇怪,他不过打了个寒噤,它就趁机溜了进来。难道这就是死亡的信息吗?明明有某种东西钻进了体内,你却看不见、抓不着。它并没有啃噬你的内脏和大脑,你却分明感到体内像虫蛀了似的一点点空了。然后是什么呢?然后就连那点奇怪的感觉也没有了。许多琐碎的事情依然是组成生活的真实材料,你却不会也无力再为它们操心费神了。难道死亡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诠释着解脱的含义吗?人注定要被某种神秘的超自然的力量所左右。今天你还和大家一块说笑着,还唯唯诺诺在上级面前点头哈腰,还言不由衷地说着假话,还在泄私愤、闹意气,还在忧愁烦恼,甚至还在想着怎样和某个钟情的女人偷情,可突然之间,生命消失了,一切便不存在了。这,难道不是死亡对人的种种欲望的最大嘲讽吗?
   
不错,这个人已经死了,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我父亲却分明感到他的生命并没有离去,似乎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翮翔着,俯视着他,还像往日那样打着有力的手势,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我父亲不知道,一具失去灵魂的肉体和一个找不到肉体的灵魂,哪一个更痛苦。他只知道这个人的突然死去,不但没有割断和他的联系,反倒以某种绝对的方式和他联系得更紧了。几乎所有人的死,我父亲都没有这种感觉。花错姐死的时候,我父亲感到一种深深的痛心和惋惜;家旺叔死的时候,我父亲感到奇怪,咋一个人吃肉也能把自己吃死呢?老清算死的时候,我父亲还是感到奇怪,咋一个人喝酒也能把自己喝死呢?老六叔死的时候,我父亲产生了一种对死亡的痛苦猜测;四圈死的时候,阴魂不散,搅得大家不得安宁,我父亲在深夜的池塘边和他的阴魂大战,也只有愤怒和恐惧,却不觉得他还存在;李天佐更不用说了,他死了,我父亲只有高兴,而没有别的,甚至他的二哥王震河死的时候,我父亲都没有这种感觉。但这个人的死,却给了我父亲某种非死亡的感觉。我父亲想起他曾对他说过:当年苏东坡贬官海南,在给朋友的信中说: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而他到这道塬上来的时候对朋友说的却是:既不作棺,也不作墓!不觉一阵悲哀袭上心来。有一阵子,我父亲甚至幻想着奇迹出现,生命再次回到这个人的身体里。他想,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会吸取教训,会以上一个生命周期为参数,重新设计自己的人生,那样的结局一定会皆大欢喜,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惨不忍睹吧?









文章评论

伊宁

你父亲太伟大!伟大得连死亡都是一件很哲理的事情[em]e112[/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