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能有多长?(贾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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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天过了,还没从一群小猪的世界里走出来。
准确地说,是无意中从一档欢乐的电视节目路过它们,知道了一群小猪长大之后的命运。
那些爱上微型猪的人们,走进农场,凭着一见钟情的眼缘去领走属于他她的那只小猪,当作带回另一种孩子,满足内心永远拥有一个婴儿的痴想。农场主尽可能地让人与小猪沉浸在几个钟头体温互传的暖意中,这个场面很动人。
太多人瞬间爱上他的小猪,以至于似乎没大注意到农场主极为轻声等于没说的一句:“微型猪会长大的,嗯,……大约一年。”
一种远方生活的开始,猜不到结局。
在听到农场主轻柔地说小猪会长大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只一下,就过去了,因为,这个节目整体的基调太欢乐了,悲伤,在蓝天绿草儿童中产阶层中似乎羞涩得无处存生。
后来,几乎所有微型猪的后来,一年之后,它们的体型不可扼制地变大了,它们失去了原来的小,也开始失去了原来的爱。
于是,一年之前的拥抱变成一年之后的遗弃。
出现在镜头里,白的,花的,黑的,笨笨的,丑丑的,凄惶的,不可避免地壮大了,触目惊心地失掉了最初的可爱,同时,更悲情地失掉了它们的养父母,和曾经的爱。
到处都是惶惶的猪孤儿。
忘不了这些画面。
太象一出不敢面对的镜子,照见了比比皆是的人生。
出场是这样的,是那种最好的开始,无比的欢乐,可这欢乐,只是一口气的喘息,一次短暂的放风,一个彩色的泡泡,一次天亮就会醒来的美梦,所有的旨向,都是欢乐的背面,是失丧,是背弃,是从此相忘。
这不是单纯的悲剧,喜剧,或者正剧,都不是,它是我最怕看到的那种人生大戏。欢乐是一种伏笔,象是有人用力地抱住一种温暖,也确实感到了这温暖的存在,它的体温,然后,接着去掉进了冰川的渊底,那个体温忽然不存在了,是幻灭,是失去,是不知所踪,是无路可走,而一回头,再也回不去。
想起,曾有人梦呓般地说起,自己似乎一直在找什么,感到前面有些亮的,美的,暖的,自己就那么一直顺着光晕,奔过去,可走过去时,发现,之前看到的一切,象幻相,空了。
这些,象雪花落在了衣襟上,带着空旷的寒意。
人生真是凄惶。
爱,从何处开始?又从何处消失?
一个人喜爱一只小猪,是从玲珑开始,终止于一场肉身的变形记,时间,不过一年而已。
至于人间爱,各样的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哪一种爱,开始不是真的可昭日月呢?
只是,许多的人与爱,后来,走着走着,就走失了,没有了后来。
“人生若只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诗人是经过了多少由青至黄的时光叶片,才落笔写成这样伤春悲秋的诗句,引人万古惆怅?
秋风起,是人生的变量吧。
变量,即无常。
之前,看过丰子恺许多小画,又读他的文,感到这人是天下性情最是温善通达之人,有一句:除了时光,没有仇敌,大约合适丰子恺的性情。
以为,这样一个在荒山可以弹琴逃难可以当欢的人,心绪如明月朗朗,总是波澜不惊的。
却也读到他内心的两次惊蜇。一次因李叔同,一次因母亲。
寡母故去,丰子恺郁郁经年不能释怀,心境成空,老友马一浮与他一席谈,之后,丰子恺推门送友,重感生命气如日月不息又回到自己的身上。
“无常,就是人生的常。”马一浮说得也简单。
丰子恺如何会不明白呢?
在想,是友人开解了他,也一定是时间开解了他。
如果,时间没到,一切真理,洞悉,安慰,都是枉然。
无常,是人懂不懂得都会遇见的人生变量。
以这变量为常的,大致不是常人了。
爱,能有多长?
把一切都明白的人,也许对一切都坦然了,没有问题。
我还有太多不明白,也还存有太多好奇心,对生命与爱,还怀有一些期许。
也许,一生都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变量,无处不在啊。
有时,只是路过一片叶子,看它落下来,一个颤抖似的旋转,人就感知了整个秋天,不是么?
在想,爱是这样薄脆的东西么?
它只能在一种完美的状态下存在么?
一只微型猪,只是经过一年的长大,就失掉了爱。
这也是够让人辛酸地照见了多少爱的本相。
那么,人间爱呢?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人来人往,相遇的在相遇,告别的在告别。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古难全,已把人间情爱说尽。
也总有还天真到无畏的,或沧桑到忘却的,还是要盼望,还是要相信,在无常里,盼一点常,在短暂里,留一点久。
有人说,时间是一切的映证。
如果,没有信,时间,除了灰烬,还能映证什么呢?
如果,爱只是枝头的青枝绿叶,那么,秋风起,霜露到,花叶摇落,是不是一树空枝就不再当得起爱了呢?
如果,爱只是一场经得起完美经不起变量的开端,就是微型猪的被爱,前提是不能长大,那么这爱,是多么狭窄啊。甚至,让人怀疑,这算不算真正的爱?
我多想象可以翻到一枚硬币的背面一样,可以一下子跳到时间的尽头,数一数爱的长度。
爱,它若是一条宽阔的长河,多好。
这长河,从山上而流,一路穿过峡谷,穿过荒滩,不竭不止,创始成终,直到归尽大海,达到完整。
这条河,迎接过朝阳,也对视过落日,它途经过净地,也途经过泥淖,它有过深度的欢乐,也有过种种的难境,无论如何,它不停止。
是把所有的日子,当叶片叠在一起,青的,黄的,不计炎凉,不生悔意。
从春风的那一杯酒,至枯荷上的最后一滴雨。
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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