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轩不言翁

往事转凉，风递细香

文/白音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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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以前拍的照片，远帆，飞鸥，落日，流光，一帧一帧的往事，都是些让人感觉忽然就会消失的东西。就像前几天突然看到盆里茉莉，曾几次奄奄一息，却于黄昏薄薄的光里，开出素白的花来，瘦瘦的，令人怜惜，看时竟不敢呼吸，生怕吹落了它。

我禁不住想象，往事也是一朵薄而瘦的花，一瓣思量，一瓣柔肠，一瓣旧念，一瓣新愁。这一路走来，多少人途经风景万千，却常常忽略身后，一瓣瓣往事，风吹它，雨打它，突然念起时，人生已转了季，寒枝花已凉。

我喜欢这样的人生：有时，我们走进一本书里，在某段话上凝神，或者走进黄昏，在夕阳晚照里静思，就如走进温柔的往事里。一路走来，迎面半山风雨，回程却半山水墨，终于走进如画往事，坐在一朵花里，坐成一纸素影，一行光阴，一笔静香。然后，被另一个人，温柔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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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被温柔念起的往事，像一首老歌，是贴肉长的，回忆的旋律一起，每一寸皮肤都开满音符。这样的往事，不管时日日薄西山，时节转眼风凉，白露降，寒蝉鸣，却是越老越温暖，越老越惊艳。

很早以前听周传雄的《黄昏》，觉得忧伤的痛，忧伤的美，填满身体，才有找到自己的感觉。如今更喜欢罗文的《黄昏》，都是老歌，虽然也有时日渐远的落寞，但山谷中有灯火，仿佛温暖的往事，晚风中布满歌声，正适合我们走进黄昏……走进黄昏，终于不需要多少言语，只看彼此眼神，慢慢，慢慢地走，走成缓风，走成静香，走成两行相依相偎的诗，走成很老很老的往事。

我知道，很多往事，渐行渐远渐生凉。念起一些人，一些事，当所有的痛，所有的伤，所有的不甘，都不敌手中一杯暖茶，嘴角一丝浅笑时，念起的一定是故事的美，人的好，爱的真。虽然往事转凉，但窗前晚风，传来老歌，有人轻轻唱，有人轻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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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一句话，说很多事犹如天气，慢慢热或者渐渐冷，等到惊悟，已过了一季。往事是有节气的，曾经姹紫嫣红开遍，到最后西风落叶飘零。是的，有些往事，不知不觉间凋谢，回首惘然，让人无措，让人心寒。

辛弃疾说：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明代陈洪绶的《痛饮读骚图》有句：痛饮浊酒，狂对《离骚》，把几案拍遍，玉壶击碎，无人会，此时意。

我曾经用了很长时间来体会三个字：无人会。何等悲凉！每每回首，要拍遍案几栏杆，把玉壶击碎，寂寞得整个人都碎掉了。

去年绿鬓今年白，最怕聚散匆匆，往事无踪。记不得一起看的什么书，走的什么路，说的什么话。无人会，更无人诉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只剩下“天凉好个秋”。

我觉得，最美的往事，不一定是两个人在一起取暖，但一定是，秋风起时，让你明净如初，寒冬来时，有晴雪如诗，而你随便走在哪一段时光里，都感觉自己是个温暖的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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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张利烽先生的茶画系列，简单几笔，禅意芬芳。画里不同季节，景在变，花在开，但老者身上，单衣一件，身边花一瓶，茶一杯。仿佛时光不在画中，我每看，都觉得老者也不在画中，他分明在往事里。即使季节转凉，往事也转凉，但一杯两杯人生烟雨，一瓶两瓶眼前好花，往事与他，对坐对饮。

我是一个活在往事里的人，仿佛小半生，都在收藏着往事，一块石头，一棵草，一条青石巷，一缕烟……我知道，终有一天，我将一样一样地遗失，记不得，但仍愿山径摘花，竹窗留月，皎洁地走在往事里。

于是，我禁不住奢望，我就是画中人，一老者，布衣粗茶，花前树下，一坐，一生凄风苦雨，急管繁弦，都静在画中。任往事转凉，每念起，风递细香。

（《青春美文》2014年第11期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