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

麦子熟了，父母年纪也大了。他们的目光已经失去光泽，满脸沧桑。父母从身边经过，远远的就能听到踢蹋声，那蹒跚的步履，摇摇晃晃，总给人一种即将摔倒的感觉。年轻时父母英俊的面容又伴着麦香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小时候，家里特别穷。虽然父亲是乡下的老师，但由于家里人口多，根本裹不过来生活费。基本上还要靠十多亩薄田维持生计。

那是哪一年我已经记不清楚，就记得家家又要多分土地了。多了土地，对农村家庭来说肯定是一件特别让人高兴的事。因为分的地离家特别远，又靠近河边，所以都叫它湖地。

一个个麦子成熟的季节，也是我们家里最高兴却又最犯难的时刻。高兴的是又要收割了，家里又可以解决缺粮的问题，犯难的是家里没有劳力，收割就得光靠父亲母亲，还有几个书生气十足的姐姐。只要一到收割季节，父亲总是要无缘无故得找茬，或者发脾气。那时候，虽然自己还小，但总是担惊受怕，生怕父亲一不高兴发起脾气自己就得挨揍。所以，只要听到父亲在窗户外磨刀的声音，还有絮絮叨叨的责怪，自己总会惊悚的一咕噜爬起来，挎上草筐割草去了。别管学习重不重，那时候没有学习重要的概念，只要麦子熟了，每天早晨必须割一大篮子草才能回家吃饭上学。真是忙很了，学也就自动不去上了。

早晨天不亮，父亲开始霍霍磨刀，刀磨好，母亲烙上油馍，带上井拔凉（井水）拉上架子车，装上草镰，镰刀，叉子，卷网。赶牛的赶牛，拉车的拉车，步行的步行。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收割去了。

无边无际的金色迷离了双眼，没有人有闲工夫去感慨去欣赏去赞美，该挥刀的挥刀，该抱草镰的抱草镰。等半天差不多够一架车了，就开始铺上卷网，装车工作开始了。装车是最讲究技巧的，稍有偏差或者薄厚不均，半道就会翻车。而我家的车是常常半道翻。因为卷网往上卷时用力不均，总是一边大一边小，虽然回来的途中总有人用叉子用力支着，可总也免不了翻车的遭遇。翻车是最苦恼的事，因为还要重新调整。如果顺利的情况下，到半夜可以拉两趟。不顺利一天只能一趟。而大多数时候一天也就拉一趟。常常老牛在上坝的时候都能累趴下。

经过十多天的时间，麦子终于收割完毕。

赶上阴天下雨，大人们又开始忙活起来，叉的叉，跺的跺，就这样像山丘一样的麦跺堆在了麦场。经过一段长时间过度的劳累，总算可以缓口气，休息休息了。

晴天来了，休整了几天的劳动人民又开始了艰辛的劳作。看着小山一样的麦跺，可想而知接下来会有多累。扒了半天，太阳正高时，打麦场上被彻底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总有小孩那么高。有时候，兴奋的孩子会跑到正中间躺着，既不觉得刺人，也不会觉得太阳毒辣。打场也要排队，没有亲戚关系，只能等待别人家打过方能轮到自家。有时等不及，就铺薄薄的一层，用自家的老牛拉着石滚，一遍一遍，一圈一圈的走。但厚的必须用拖拉机头轧，因为太厚，人在上面压根不能抬腿。

一遍，两遍，一场，两场。粮食总算打下来了。扬，装，上圈。每一个过程，每一个节奏，无不充满艰辛。

我已数不清父亲还是母亲在湖地看守过多少日夜。但我清晰的记得姐姐说麦子由于太熟父亲怕麦头掉落时挑水洒麦的苦恼。一幕幕收割的情景都在麦子成熟时涌入脑海，那种苦，那种累，岂是几个文字就能表达得了的？

麦子又熟了，父母年纪也大了。即使现在全是现代化的机器了，父辈也是累不动了。但是，一辈子劳作的父亲怎么也舍不得扔下还剩的几亩薄天。时不时的总是还会回老家弄弄伴随他一辈子的土地，对土地的那份深情，任时光怎么变迁也不会减弱。父辈，深爱着他们的土地，这种情感我们这一辈永远也不会理解。

麦子熟了，父母老了。那满头的白发就像金黄的麦穗，虽然刺眼却又百看不厌。

麦子正香，回忆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