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今夜夜月随笔

月入今夜

夜月随笔

                                                                                       文：今夜月

  欲盈还缺，半璧清辉，这样的月已很久未见，因为绵长的雨季。
坐在窗边，燃一炉沉香，拈一抹粉青，这杯子本该是品茶用的，我却用它盛了烈酒，五十四度的白酒，即便不沾口也能闻到它的醇香，关上灯，月光从东边斜斜地照进来，在桌上映出来淡淡的颜色，这样的光景，未饮先有了三分醉意。
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迷恋烈酒，是因为儿时那些烙印般的记忆吗？
十岁那年，随母亲回到祖屋和爷爷一起住的时候，我是不习惯的。祖屋座落在古运河边的小村子里，是个白墙黑瓦颇显破旧的老宅子，听爷爷说以前这整片房子都是一户的，后来才被隔开住了很多家，从堂屋里那个大人都抱不过来的柱子，高高的马头墙，后厢房那长长的回廊和通往天井的那扇有着精致雕花的矮门，依稀可以想像它曾经的气势，只是已然颓废，沧桑得不免叫人想起 “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每家厨房不大，但都会有个小小的窗口相通，可以相互看见，容得下一个碗递过，方便女人传递做自己拿手的食物给邻里品尝，当然更方便说话，我那时便时常听到西屋的大妈妈与再西边的新婶婶边做饭边聊家常。
这里的女人出了名的善饮，夏天，趁着太阳刚落夜色还未来临的时候，她们会将饭桌摆到堂屋外的晒场上，几样鲜蔬小炒，有女人们自己从河边或田间摸来的田螺，剪去尾部，搁点豆酱香油一蒸便是极好的下酒菜，也有把蚕豆孵出芽来蒸熟了蘸着盐吃的，孩子们可以直接抓在手里吃，还有就是酒，从东头到西头，十几户的人家，清一色的烈酒，粗陶瓮装的白酒，青花瓷碗倒满，晚风里，边饮边聊，大有把酒话桑麻稻花香里说丰年之风，到最后，每家的桌子上都只剩下女人了，空气里都有了烈酒的醇香，她们依然不醉。收拾完所有，劳碌一天的女人们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便去西边的小河里洗澡，坐在石砌的台阶上，半裸着，没有丝毫羞涩，相互嬉戏，有人从岸边过，也不以为奇，这般淳朴，如世外桃源。
这一切，从最初的不习惯，渐渐地习惯，到离开，每每回想起那段时光，最迷恋的竟然是这些，这被烈酒薰着的，尤如隔世般的不真实，却又真实地存在过的时光。
　月光让夜显得更静谧，猫咪也收敛了往日的调皮，静静地卧在脚边，一对莹光绿的眼珠很安详。外婆信佛，那时她时常会去山里的常照寺住，一年几次，一次几日或是几周，于是我也去过了那里，门前屋后都是竹子，风入竹林，“嗽嗽”有声，一泓从山上接下来的泉水，清澈无比，饮之甘洌。佛堂外的蒲团上卧着只黑白狸花猫，走近一连唤几声 “ 哦咪 ” 它也不理我，任人来人往，它只是静静的，世界只在它心中，它不在这个世界。我好奇地问外婆，“猫咪吃什么？有鱼吃吗？”   “丫头到底不懂，佛家不杀生，这地方哪有鱼吃的，阿弥陀佛------”，“那猫咪吃什么？”   “我们吃什么它便吃什么，蔬菜豆腐都吃。”   “哦？它也素食？”   无比疑惑中，住持经过，笑着说：“万物皆无定性，引其向善，则善。”    当时我不懂得，现在再想，倘若猫咪尝过了鱼的味道将会怎么样呢？
很喜欢那山寺里的光阴，似乎比别处要缓慢悠然，有种远离尘嚣的无忧与安稳，我甚至想要在某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在此留宿，或可拾级而上，感受一下这山间的月是否一如席慕容诗中的味道。
“ 我曾踏月而去 / 只因你在山中 / 而在今夜诉说着的热泪里 / 犹见你微笑的面容 / 丛山黯暗 / 我华年已逝 / 想林中次次春回 / 依然 / 会有强健的你 / 挽我拾级而上 / 而月色如水 / 芳草凄迷 ”
华年已逝，多么黯然的一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日月如梭，密密地织飞快地过，谁能留得住一丝一线，偶尔一回首，那些曾经依恋的人皆已不在，竟有种无助感，蓦地想起国学大师王国维的那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菱花镜里再也照不见当年的容颜，如枝头花瓣零落而去，无法挽留。然而更叫人从无奈里生出些哀婉之意来的是另一种境况，容颜固然是留不住的，只可惜纵然是最好的时光里也不能与你相守，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怎堪念？怎生得？怎与度？
外婆早已不在，这一个在山寺留宿的念想或将永远只是一个念想了，因为明白很多事情只有懂得的人才可以安然与共，是种享受，相反，则会成为莫名的负担，然一个懂字太难得。世俗原是条河流，两岸繁华如织，颜色烂漫，每个人一舟独行，握得住的只是手里一支长长的竹篙，这也是唯一属于我的，清瘦而隽永，我将它握成笔，在这河流里轻点，无声，但有痕。
世间浮华，掩去了人们内心的诉求，现实的名利如附骨之蛆，时时感觉煎熬，又剜之不去。唯有在这月色素净的夜晚才能以真实的自己去看世界，审视内心。人生如梦，一杯还酹窗前月，却见杯底的枫叶在月光下透亮，枫叶，是相思的叶子，但也只有真爱过的人才会心知。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回，在这被烈酒薰着的月夜，骨子里的奔放又有些不可抑制，像策马于辽阔的草原，像流淌在血液里的宿命。今夜有月，月入今夜，举杯同向明月夜，问君能饮一杯无？

今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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