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摇情

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小说集

十月底，明显已经入秋了。江南的秋天是怎么样的呢？其实江南的秋天是很美的。不冷不热，早晨有一丝丝凉意，在身体细胞上肆意逃蹿，惹得一身的疙瘩猛起。还看得见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汽，显得朦朦胧胧的，倒别有一番风味了。太阳跳出来了，撒下一地温暖的光辉，水汽便逃了，剩下的就是明亮的阳光了。傍晚总是最唯美的一个时间段。夕阳西下，泻下来的总是昏黄昏黄的光。天空的另一边呢，晚霞像片片火焰，“霍霍”的燃烧着，赤热的红色，把那一边的天都是染赤了。这样一边昏黄，一边赤红的天空，能不美吗？再往下看山坡上有高高低低的树，有茵茵绿草，再添几只蝴蝶，上下对照，多么唯美！再加上几对情侣在山坡上温言软语。
是的！很美！
林姗也是这样想的。
林姗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痴醉地欣赏着她身边的这一切。她觉得自己要是是名画家该有多好，可以把自己觉得美的这些事物都画下来。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一名中文系学生。她有的是什么呢？“之乎者也”罢了，所以她心中尽是无穷的惋惜与惆怅，不禁吟出辛庆疾的《水龙吟 登健康商心亭》里面的诗句：“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供愁献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吟后，她不觉又笑出了声。难道自己也如辛弃疾那样壮志未酬，一腔的抱负？哦，不！自己只是个弱女子。况且如今祖国发达，根本就不须要有多大的抱负，只求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就够了。什么报效祖国、奉献社会，又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去担当呢？如此琢磨后，她心情明显已经明朗起来，两边脸颊也有些红润了，眼睛里装的竟是满足的味儿。
她安静下来，坐在草坡上，竖着耳朵听她周围那些人的谈话。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凭什么？”
“我不爱你了，这就是理由。”
紧接着就是一串女孩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地夹加着声声抱怨。
一样的是这样美好的黄昏，一样的是这样的金色夕阳，一样的是这样的蓝天白云，一样的是这样的分手场景，不一样的是女主角是她-林姗。
那是个今年夏天的黄昏，她在河边倚着假山的石头，听着河水的哗啦声，感觉一切都很美好。是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可为何黛玉却泪流含恨而亡呢？她正看着《红楼梦》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病神瑛泪洒相思地”。待她看完这回，两眼早已蕴满了泪水。“红颜为情殒，清为何消？”她顿生感慨万分？沉浸在“香消玉殒”的伟大悲哀中，久久地，久久地…她从来没想过，她的爱情也在这个时候同黛玉那样消殒了。就那时她听到了他对自己说的话：“林姗，我们分手吧”，待她把头转过去，看到的依旧是那张好看的脸。她的脑子瞬间就空了白了那么一会。她咬着下唇吐出几个颤抖的字音：“为…什…么…”，他的回答倒也干脆利落，只说了一句不爱了而已。她确实不是个庸俗的女子，之后她不哭也不闹，仅“蒽”了声便捧着她的《红楼梦》，嘴里念着首七律诗：“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天幅鲛绡劳惠赠，为君哪得不伤悲”，拍了拍衣袖就离开了。
她的爱情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其实在她的心里真正的也留下了几条痕，不能说烟消，也不能说云散。
        回忆到此处，林姗猛的摇晃了一下她的头，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脸上的红润也消褪了。她用手托着她的娇小的下巴，又接着倾听她的周围。
        “你爱我吗？”
        “爱！”
        “有多爱呢？”
        “绵绵不绝的全是我对你的深深的爱。”
        紧接着是一串女孩的银铃般的动人笑声。
        美好的黄昏，美好的爱情，林姗她也有。
        她想起了大一时的春天，百鸟争鸣，百花怒放。她的心花也在那个春天绽放了。
        她在他发出爱的信号后，俩人迅速坠入了爱河。如胶似漆的情感，着实甜蜜。
        一天下午，俩人散步在林阴小道。她撒着娇嗲着声音问他：“你爱我吗？”
        “爱！”他庄重地回答。
        她又紧追不舍地问：“有多爱呢？”
        他思索了片刻，饶有情趣地答道：“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发出一片笑声，和着这样欢乐的笑语，俩人相拥在一起。
        想到这里，林姗用力地眨了一下眼，以切断思潮，不让自己继续回忆。她感觉自己的脸温热温热的，她用手摸了摸脸，她知道自己的脸红了。确实，她的脸上涨起了两瓣红潮，她那张娇小的脸庞，也因此越发显得动人好看了。
        她站起来，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些什么似的。转了个圈，扯了一根草杆，咬在嘴里，吹着口哨，朝山坡的更高处走去。用她的话来说，此行为正是模仿徐志摩先生的“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林姗的山寨版的是这样的：“咬一根细杆，向草坡更高处漫步”。虽意境不如原版的美，但很符合事实。
        有一阵读书声传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她吐掉草杆，静静地听着，“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她的思绪折回了高三。
        那个时候，多次被校评为“三好生”的她，天真又无邪，正一心一意地对付着即将到来的残酷的高考。那时的她，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学习、考试与成绩，其他的则是懵懵懂懂。当然她也不会去想！
        那么年轻的女子，实际上有怎么会没有渴望呢？
        一天老师给讲授这《西洲曲》，那是一名男子想象女子向远处的情人倾诉自己的深切思念之情，老师这样说的。她把自己的情感投入这首诗，随着主人公一起愁喜，多么美好的情感啊！她跟着老师念：“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她想着自己也有那么一份美好的爱情，和情人彼此思念，从春思到夏，从夏思到秋，情意缠绵，永不分离。她做着她的爱情梦，她的采莲梦，她的一帘幽梦。“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梦啊，终究是梦，再幽，还只是一帘梦啊！
        她带着泪痕回到了现实，跟着传来的读书声念下去：“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动情地念完后，她背靠着一棵树蹲下来，呜呜呜地掩面哭泣。泣不成声的她，在为逝去的爱情哭泣，在为破碎的幽梦哭泣，在为悲哀的自己哭泣…她愈哭愈加伤心了。
        许久，她停止了哭泣，她的思维活动起来了。自己虽是多愁又多感的女子，但并不消极悲观。仅谈过一次恋爱，就认为爱情已然逝去，这是错误的思想。仅失过一次恋，就认为幽梦已然破碎，这也是错误的思想。仅被爱情伤过一次，就认为自己已然悲哀，这更是错误的思想。
        她应该对爱情热情起来，对那一帘幽梦自信起来，又怎么能在这里独自黯然抹泪哭泣呢？刘半农在《教我如何不想她》中写到：“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连自然事物都相信爱情，她又怎么能对世间之爱失望呢？她如此想来，便是鼓励自己，当然这不同于阿Q的精神胜利法。她似是赞同她理智的思想的说法，坚定地点了下头，露出个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突然一阵凉风从衣领衣袖蹿进她的身体，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发觉有些冷了，她抬头望向天空，夕阳已经落下，晚霞也已经消褪了，四周显得有些昏暗了。她在夜幕中赶紧从山坡上下来，一路凉风袭袭，袭起一缕缕发丝，原来凉风也恋着发丝啊！
         下了山，到了校道上，她将脚步放慢。悠然地走着。路过校园里的奶茶店。她朝里面望了一眼，店里一对对情侣在嘻笑品茶，甜蜜至极，里面还溢出一阵阵芳香四溢的爱情之香。店里的音乐传出来，轻敲着林姗的耳膜。是《一帘幽梦》。她踏着《一帘幽梦》的旋律，带着她的一帘幽梦消失在昏暗的天际。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
        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
        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成冢
        春来春去俱无踪，徒留一帘幽梦
        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
        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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