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莫如焚琴煮鹤

个人日记

柳岸至水

 

          现在很多人装修房子越来越讲求雅致,比如挂上几幅名人字画,书房摆上几本名著。附庸风雅古已有之。有暴发户买新宅,朋友送金鱼几尾,白鹤数只,作为家园装点。日后答谢好友,说,您送的金鱼很漂亮,可吃起来味道平平;您送的野鹤清炖有点腥气,红烧味道也许更妙。古代就有“焚琴煮鹤”之说。语堂大师说,恶性读书等同于焚琴煮鹤吃金鱼。

 

        读书,不应带有功利目的。比如为应付考试,为附庸风雅。为应付考试而被迫去啃书本,是按规定套路去啃。有人会心生厌恶,不想读;有人根本就不会读,而是机械地完成任务。考试需要什么我就去啃什么,比如模特大赛本应是比气质比谈吐,但可考的是腰围尺寸,如果这样,往往是舍本逐末,无异于焚琴煮鹤。附庸风雅也是如此——如果为了显示自己有学问,读了若干若干名著,看过多少多少本书。数量不代表什么,关键是你读了多少本适合自己的好书,又吸收了多少。

 

        读书是一门艺术。读书是修养人生的一种雅事。不读书或读书很少又不吸收的人,从时间和空间上说,他的世界往往受眼前事物所局限和禁锢。他的生活也往往是机械的,随波逐流的。而他拿起一本书,尤其是一本好书,就会走进一个不同的世界,接触到新鲜的理念和更加深刻的思想。甚至,可以读到忘我。思想环境的改变,以及书对内心的深刻影响与触动,无异于一场远足旅行。

 

        现在人们看书读报、上网浏览,每天都会获取大量的信息,但这与读书无关。因为读报上网多是只是了解一些事情的发生或经过,更何况很多人就是猎奇或消遣,对内心没多少影响。而读书可以把人带入一个思想的境界,往往引人深思,让人沉浸其中,有所感悟。

 

        三日不读书,便觉语言乏味,面目可憎。读书可以使人获得一种优雅,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文字可以改变人,可以改变我们的内心,使之更加丰盈,甚至由内而外改变我们容貌气质。一颗丰硕的内心,其美丽可以从锐利的眼睛里散发而出,谈吐间也会因此更有魅力和风味儿。这种风味,要从书中读出来,从思考中体会出来,久而久之在其谈吐中把这种风味表现出来。谈吐中有了风味儿,写作中也自然会透露出来。

 

        而前提就是爱好,或者叫“嗜好”。好(三声)吃不如好(四声)吃。读书跟吃东西一样,有人喜欢甜食,就有人喜欢酸果;对一个人来说是补品,另一人吃来可能就会拉肚子或是毒药。所以老师也好,父母也好,不能以个人好恶来强迫学生或子女去读什么样的书。如果读者对所读的书不感兴趣,那么读书就是浪费时间。

 

         古今中外,名著甚多,一个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把所有好书都读完。世间也没有必读之书。所以,选择感兴趣的,适合我们的书,用心去读就可以了。人生如水流,只要有新鲜的泉水涌出,我们的人生就有活力。读书就是补充新鲜的泉水。水流遇到石头便会绕行;遇见低洼溪谷,便会曲折回环一会儿;遇见深谷池塘,欢快如飞瀑,涌入深池,恬然停驻。或缓或急,顺势而为,终归大海。

 

        不同的时空,读的书也自有不同。不同的人也会有差异。少年与中年读的书自然不一样。即使同一个人不同阶段读同一本书,感受也会不同。生命中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不同心智成熟阶段,读的书会有所不同,感悟也会不尽相同。孔子说:“五十以学《易》。”其实孔子《论语》里的温和味道和成熟智慧,也需要读者成熟到一定阶段才可欣赏。40以前读《易》是一种味道,50岁经历过更多人情世故后再去读,又是一番味道。

 

        一本好书,每次重读都可以得到新的趣味、新的收获。就如同上中学时读欧阳文忠公的《醉翁亭记》,有个别词句还不太理解,只朦胧地听老师讲解其优美诗意;后来游历了一些名山大川之后再来读,更能真切体会其文之美;年过不惑,阅历渐多,再来读其文,不但沉醉于其写景状物之美,对醉翁的那种出世情怀和心境,那一份怡然自得,有了一些更深的体会。

 

        宋代一位名儒说,读《论语》,初读全然无事,没有感觉;再读之后,得其中一二句喜者(懂了其中的一两句,觉得很好);三读之后,知好之者(知道了此书的好);后又读,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竟然高兴得忘情而手舞足蹈)。

 

        一个人遇见一本好书,是人生所幸。遇见一位前世有缘的作家,更是三生有幸。这样,他在知识上,认知上都会大大受益,有跨越式的提高。一个人,在众多的古今作家中,发现一位心灵相似、志趣接近的作家,可得益终生。正如一见倾心的邂逅,即使二人相距多年,读他的文字却像遇见另一个自己,一个比自己更深刻和智慧的自己。有人说苏轼是陶渊明转世,袁中郎又是苏轼转世(这些说法在冯梦龙的作品中也有)。苏东坡说,初读庄子如遇见幼年的自己;袁中郎读徐文长(元代很有成就的书画大家,见本燕子回时空间《青藤之上夜明珠》有介绍)的诗词,竟然从床上跳起来,叫朋友来一起读,两人叫复读、读复叫……

 

        也许,只有这样读书才有益处可言,像一个男人邂逅了他的情人,什么都不是问题。她的高矮、面相、毛发、声调、甚至于一笑一颦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也不需要老师过多的指导。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与他有缘的作家,语言风格,思想观念,趣味爱好,连同他的文字一起被阅读了,而且都那么恰到好处。他们心灵相通。作家的魅力似有魔力,读者也乐于被吸引,其文章也很容易被吸收,被消化。一段时间后,他的音容笑貌也会渐渐与那个作家类似。

 

        再几年之后,可能这种魔力消失,他对这个情人渐感厌倦(也许因为这个作家的不进则退或庸俗化)。他开始寻找新的文学情人,浸润在新的文学情人怀抱中,获得灵魂的食粮。直到他有过三四个情人,且把他们都吃掉,他也即将成为一名写者,一位作家了。可惜的是,有很多读者一辈子不曾坠入情网。更有的浮躁男女只会卖弄风情,不曾钟情一人,随便谁的书都读,不分优劣,甚至仅仅迎合低级趣味,自然不值一提。

 

        读书,不需要监督,更不需要把头发拴到房梁上,也不需要拿锥子刺大腿,果真如此便失去读书的韵味了。读书也不需要良辰吉日,不需要优雅书斋。有读书心境时,随时随地都可以读书。毛泽东闹市可读书。曾国藩对四弟说:“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也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否则,“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欧阳修说他的好文章得之“三上”,即枕上、马上、厕上。我们只需将感兴趣的“良师益友”置于枕边,情不自禁地读下去,直到手倦抛书一梦长。

 

        简单的事情只需简单化。读书不拘时间与地点,只要有心情,感兴趣,出自自然,即可享受读书的乐趣。读诗使人雅致,读史使人明智;读书可饱览世间万种风情,让心细品人间百味。

 

       雪夜闭户煮茶读禁书,是金圣叹的人生最大乐趣;李清照每每与夫君购得碑文回来对坐展玩,一边剥水果,一边赏碑帖,或者一边品味佳茗,一边校勘不同版本,编写《金石录》:“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犬、马之上。”很是自得其乐。

 

 

——读林语堂论读书散文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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