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儿

人世间
文\琴儿

    人世间，写下这三个字，心里微微酸楚。
    我曾经做过一个“心有尘世香”的讲座，谈的是关于写作的话题，讲到最后，竟全说的是生活。我说写作只是自己照看好命安顿好心的一种方式，活得开心远比写出华章重要。我还说，尘世处处有清香，寻香，集香，存香，酿香，散香，容易靠近幸福。
    我真的没打诳语。
    “我种的地雷花有花蕾了，说不定今晚就能开花了；牵牛花的藤有两米多高，夭夭牵牛长成彪形大汉了;侄媳妇生小宝贝了，7斤2两，俺们老信家后继有人喽；我的车篮子里居然停了一只花翅膀蝴蝶……”
    素日子里，我貌似总是欢喜不尽。
    只是，你不知道，类似于鞭炮炸开的这些喜讯背后的那些辛酸，我一直都没敢说，也不忍说。
    我没说牵牛花盆后的小盆满天星，正奄奄一息；我没说精心呵护了三四个月的葫芦藤，刚刚被我连根扯掉；我没说侄媳妇生小宝贝后，刀口脂肪液化，肚皮像被切西瓜一样又拉了尺把长的口子，我去看她时伤口就那样张哈哈的，惨不忍睹，之后又被三番五次告知宫腔感染，言最终可能要摘除子宫；我没说娘家哥没黑没明养育的一窝一窝小猪娃，还没长足月就被卖掉，钱全填到医院那个大坑里，为医术不精害人不浅的那个医生买了单，还负债累累；我没说停歇在车篮子里的那只花蝴蝶，刚被我放飞，就被两个小孩子抓住撕掉了翅膀。
    ……
    人世间，桩桩件件，苦累亦多。
    外甥女瑛子读完大学读研究生，寒窗二十载，终于完成学业，思忖着可以帮苦熬生活的父母一把了，却寻工作难，不得已签到青海西宁中学。上网查过，西宁的好几大车都装不下，喜滋滋打电话去祝贺。电话那头，她声含泪，说两天后就没地可去了，一同去的同学投亲的投亲，靠友的靠友，只她身无居所；说那边最廉价的宾馆一个晚上也得两百多；说好孤单啊，人那么多地那么大，都跟她没关系……我笑言宽慰，告诉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指不定明天就峰回路转；告诉她没钱了告诉舅妈一声，给她打款是分分钟的事；告诉她要坚强要面对要学会开解自己。电话那头终于声音敞亮，我的心却揪作一团。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对于一个女孩子，举目无亲就够残酷，身无居所该是怎样的为难？
    尤记那一年我20岁，师范刚刚毕业，带的是学前班。学校安排布置教室，我是很用心很用心的，一个“小苗圃”长幅纸活连夜赶，又刻字又套色，只是因为迟了一点点，学区教管会主任就走进我的教室把一把凳子砸向教室外。那摔出去的凳子，把我对工作对生活的热情砸掉一半。后来有人偷偷告诉我，凡是来这里工作的老师，必得备下宴席请大家一桌。而我，熬到月底才能领到80元的工资，那些钱早就准备给病着的母亲买药用。真是害怕啊，觉得自己像地上爬的一只蚂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高高在上的领导们给一脚揉死。前段时间有朋友问起我的工作时间，我说那时我20岁，他说了一句“你自己还是孩子啊，怎么管得住一大群孩子”，我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可是现在，都过去二十多年了，穷人家的孩子咋还没有活路可走呢？我们这么大的国家，真的连呵护孩子的能力都欠缺？还是，尘世肮脏，只有人民币才是通行证？
    我并不主张老母鸡护小鸡娃一样扎煞着翅膀护出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来，可是，能精心养育学子们那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扶上马再送一程？我们的国家，果真人才富裕到连研究生也得沦落到讨饭的地步么？
    清晨的菜市场很拥挤。我常常会挤到尽头去买菜，那里卖菜的多是附近的菜农，菜是昨天傍晚才从园子里摘下来的，油麦菜、香菜、豆角、茄子、辣椒都鲜嫩，价钱也低。卖菜的大娘大伯们，裤腿上的泥点子都没顾得上刷掉，个个淳朴慈善。觉得买他们的菜，还是对他们劳动价值的认可。再说了，卖不完的菜，他们就只能廉价批发给菜贩子了。而菜贩子，多精明呀，吃亏的只能是种菜的人。
    一位大爷，端坐在菜摊后面的小凳子上睡着了，脑袋歪着，鼾声微微，我叫醒他，买他的土豆，笑他大清早就睡了，他边帮我装土豆边说：“昨晚三点来的，再晚就抢不到摆摊的地儿了，没熬住瞌睡，人老了，瞌睡多……”我的心咯噔一下。
     ……
    人世间，有人胡作非为，螃蟹一样横着走。有人挥金如土，奢靡至极。更多的人，老老实实劳作，认认真真做人，却卑微如蝼蚁，在天天熬日子。
    关于写字，有朋友对我说:同是写字，很多人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有的人是煮字疗饥，而你有现实的安稳，只是以文自娱。
    我庆幸我终于熬出了现世安稳，现世安稳是人世间的幸福。
    “生活有时候会比较苦，比较苦的时候不要哭，记得用放大镜看生活里的种种好，在不好面前高度近视，遇到难扛一扛，冲一冲，就过了那个坎了。生活中阴雨连天时，就把自己变成一朵太阳花吧。”我给外甥女如此发信息。
    人世间的坚冰，唯有温暖可以使其融化。
    我还是愿意做一个追着尘世香息行走的人，我希望我的孩子们亦如此。
    这一刻，我双手合十，虔诚着一颗心，祈祷
    ——众生平安，尘世香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