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牌子的选用

个人日记

 
 
      词调与文情有密切的关系,词的文情必须与调的声情相一致,某一类词牌只适宜表现某种内容,不宜混用。需要注意的是今天多数词牌只起符号与名称的作用,只是代表这首词的形式,与内容没有关系。所以我们选择词牌切不可顾名思义。比如说有人用《贺新郎》祝贺朋友的新婚,就是欠妥的。
【压抑凄凉类】:
《河傅》悲切。
《金人捧露盘》苍凉激楚。
《钗头凤》声情凄紧。
《祝英台近》宛转凄抑。
《剑器近》低徊掩抑。
《西吴曲》苍凉激楚。
《雨霖铃》缠绵哀怨。
《摸鱼儿》苍凉郁勃。
《普萨蛮》紧促转低沉。
《天仙子》伤春伤别,情急调苦。
《蝶恋花》、《青玉案》是达幽咽情调。
《卜算子》婉曲哀怨而略带几分激切。
《南乡子》适宜抒写缠绵低抑情调。
《忆旧游》、《高阳台》忧婉凄抑。
《阮郎归》情急凄苦,凄婉欲绝。
《生查子》比较谐婉、怨抑。
《一斛珠》婉转凄抑,不宜表达壮烈豪迈之志。
《风入松》轻柔婉转、掩抑低徊,适宜表达和婉情调。
《忆旧游》、《扬州慢》、《高阳台》音调缠绵,适宜表达凄抑情调。
《何满子》哀歌愤懑,悲凉凄怨的哀曲,“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寿楼春》凄音哀乐,抑郁悲哀,原是悼亡之作,宜寄托哀思。不可顾名思义用来祝寿。
《千秋岁》凄凉幽怨、声情幽咽,宜表达悲伤感抑之情,绝不能祝寿喜庆。
《凄凉犯》、《惜分飞》不宜用于祝贺之词。这种词牌与内容相符合的只是少数。
【缠绵婉转类】:
《洞仙歌》音节舒徐。
《调笑令》多演唱故事。
《最高楼》轻松流美。
《鹊桥仙》多用于男女相会。
《一剪梅》等细腻轻杨的词调。
《浣溪沙》上半阕急,下半阕缓和。
《鹧鸪天》宜哀怨思慕、柔婉风丽之情。
《暗香》、《疏影》音节和婉,古人多以咏梅。
《木兰花慢》和谐婉转,宜于写缠绵悱恻之情。
《桃园忆故人》一般抒发情感,表现友情。
《长相思》多写男女情爱,以声助情得其双美。
《满庭芳》、《凤凰台上忆吹箫》和谐婉约,轻柔婉转,宜表达缠绵情绪。
《小重山》、《定风波》、《临江仙》感情细腻,宜表现细腻婉约之情调。
《忆江南》、《浣溪沙》、《浪淘沙》、《少年游》音节流丽谐婉,用来表达不同的思想情感。
【豪放激壮类】:
《永遇乐》激越情感。
《好事近》表达激越不平的情调。
《兰陵王》表达拗怒激越声情。
《水龙吟》激越,表达凄壮郁勃情感。
《清平乐》,上片感情拗怒,下片转为和婉。
《南浦》高昂欢乐,不宜表达凄凉悲伤送别之情。
《破阵子》为军乐,适合抒发激昂雄壮情绪。
《渔家傲》拗怒,表达兀傲凄壮、爽朗襟怀的情调。
《沁园春》、《风流子》壮阔豪迈,显示宽宏器宇和雍容气度。
《念奴娇》多表达雄壮豪迈情感,不宜形容女性娇弱婉曲心态。
《六州歌头》音调苍凉悲壮,适于表达慷慨悲壮的声情,多言古兴亡之事。
《贺新郎》调高昂,宜表达慷慨激昂、豪迈雄壮的英雄情感。不宜作催妆喜庆的祝贺曲词。
《钗头凤》、《更漏子》、《调笑令》、《憾庭秋》、《盐角儿》适宜表达激昂慷慨壮烈情感。
《水调歌头》、《满江红》,调子较高,感情激烈,声情俱壮,适宜于表达慷慨悲壮、豪放雄浑激情的词。一般不宜写委婉柔情的思想情感。
【其他】:
《六么》欢快爽利。
《忆余杭》因描写杭州而来,描写风景最宜。
《八声甘州》摇筋转骨,刚柔相济,最使人荡气回肠。
《霓裳中序第一》音节闲雅。
《江神子》为祀神之乐,宜于庄严。
一般短篇宜抒情,长篇宜铺叙。一般上下句平仄相对的较和婉,如秦观《八六子》“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上下句平仄凌犯着多拗怒,如岳飞《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以近体五、七言为主的词牌大多适于舒缓雍容的感情,如《浣溪沙》、《采桑子》、《蝶恋花》。
凡多转韵之调皆属于一种拗怒,如《减字木兰花》、《虞美人》。句法长短参差的词牌宜于拗怒悲咽的感情。如《兰陵王》、《六丑》、《浪淘沙慢》。
 
念奴娇
念奴是唐朝天宝年间的著名歌妓,“善歌唱……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竽,嘈杂而莫能遏”(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眼色媚人》)。传说唐玄宗曾亲自作曲填词,命念奴歌唱,果然娇滴滴如夜莺啼鸣,婉转转似百灵放歌,活泼泼如鸳鸯戏水。玄宗龙颜大悦,遂将此曲定名为“念奴娇”。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流传千古,首句为“大江东去”,末句为“一樽还酹江月”,故“念奴娇”又名“大江东去”或“酹江月”。
菩萨蛮
据《杜阳杂编》载:“大中初,女蛮国贡双龙犀,明霞锦,其国人危髻金冠,缨络被体,故谓之‘菩萨蛮’。当时倡优,遂歌‘菩萨蛮曲’,文士亦往往效其词。”唐时俗称美女为菩萨,女蛮国的人梳有高高发髻,戴金饰帽子,挂珠玉项圈,故称之为“菩萨蛮”。
雨霖铃
据宋人王灼《碧鸡漫志》记,唐玄宗避安禄山乱出逃,在马嵬坡迫于形势,将杨玉环赐死。后在霖雨连绵之夜,玄宗车行于蜀中栈道之上,马铃和着潇潇雨声,更添寥落与凄惨。他想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连心爱的妃子都保护不了,不觉悲从中来,口出“雨淋铃”三字。后来命教坊“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记恨焉”,并叫伶人张野狐吹奏,从此流传于世。
一剪梅与卜算子
梅花季节案头有暗香盈盈,想那宋人真也不能免俗,一古脑儿地都去爱梅花,好象爱了其他的花儿就失了君子雅致风格,不管写得好不好都得把态表了一样,把个梅花供了起来。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那个梅花仙子的故事,有人情味又不艳俗:  隋朝开皇年间,有一个叫赵师雄的人,也不怕冷,大冬天游罗浮山,天寒日暮的投宿在一个松林间酒肆旁边的客栈里,奇怪啊,山里头还有酒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完全是聊斋故事发生的场景。赵师兄正朦胧欲睡,突然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一身雪白的美貌女子,月色映着松间残雪照在她的脸上,秀丽之极,还芳香袭人。开口说话更是清丽可人,赵师兄一点不觉得害怕,拉着她的手敲开隔壁酒家的门,和那女子对饮起来。不一会儿,又来个绿衣小童,戏笑歌舞很是快活。没多久,这位赵师兄就醉倒睡着了。睡梦中但觉风寒相袭。第二天天微亮,他醒来,发觉自己睡在一棵大梅树下,树上还有一只翠鸟在冲着他鸣叫,月影还在头顶,梦却是完全醒了,满心惆怅。这场梅花梦后来就有了个名字叫罗浮梦。
蝶恋花与如梦令
两宋时代缺少英雄气概,但却是一个充满生活质感和文人气息的时代。如果生在帝王家那在两宋真是不幸,而如果是我等小民,读了几本书,家有几亩田,倒是宁愿在那个科举完备,名相辈出的时代——总有个出头之日。文人当政在北宋大行其道,从晏殊、范仲淹、欧阳修到王安石、苏轼、张先、宋祈,哪个不是大家。那个时候没有文联、作协之类组织,没有哪个是专职作家和诗人,更不要说后来的辛弃疾、陆游了。相比晚唐时的抑郁不得志的文人,他们总有过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也正因为如此想到他们的时候总不能以纯粹的诗家词人的心待之,心思繁复,牵扯尤多。  《蝶恋花》和《如梦令》这两个词牌就跟晏殊和苏轼有关,并不是自他们手上创制,确都因他们而始有这样美丽清雅的名字,北宋的审美风尚由此可见一斑。这让我想起在博物馆看瓷器,排在前面的唐瓷华丽洋气,排在后面的明清瓷大红大绿,精工俗艳。而宋瓷或影青,或黑褐,或纯白,纤巧传神,这是一个以士大夫的眼光为社会标准的时代,耐人寻味。  《蝶恋花》由晏殊自敦煌曲子词《鹊踏枝》改名,《如梦令》由苏轼自后唐庄宗《忆仙姿》改名。
阮郎归
“阮郎归”的故事见于《太平广记》,讲述了叫刘晨和阮肇的两个人,进入天台山去采药,因为路远不能回家,已经饿了十三天了。远远地望见山上有桃树,树上的桃子熟了,就跻身险境抓着葛藤到了桃树底下。他们吃了几个桃子,觉得不饿了,身体充实了,想要下山。用杯取水时,看见有芜菁叶流下来,很鲜艳。又有一个杯子流下来,里面还有胡麻饭。于是两人互相安慰说:“这里离人家近了。”就越过山,出现一条大溪,溪边有两个女子,姿色很美。她们看见二人拿着杯子,就笑着说:“刘、阮二位郎君拿回刚才的杯子来了。”刘晨、阮肇都很惊讶。两个女郎就高高兴兴地如旧相识一般,跟他们说:“怎么来晚了呢?”便邀请刘晨、阮肇跟她们回家。南边东边两壁各有大红色的罗织床帐,帐角上悬着金铃。上面有用金银雕嵌的综横交错的花纹图案交错。两个女郎各有几个侍奉的婢女使唤。吃的东西有胡麻饭、羊脯、牛肉,味道很美。吃完饭又喝酒。忽然有一群女子拿着桃子,笑着说:“祝贺你们女婿到来!”酒喝到尽兴时就奏乐。晚上,刘晨与阮肇各到一个女郎的床帐里去睡觉,女郎娇婉的情态特别美妙。住了十天,两人请求回家,二女又苦苦留住了半年。从气候、草木情形看,当是春天的时节,百鸟啼鸣,使他们更怀乡思,思归更苦。女郎就送他们,指点回去的道路让他们看清。他们回乡以后,看到乡邑已经零落,才知道已经过了十代了。
词牌“阮郎归”就取自这个故事,最早是唐代教坊使用“阮郎迷”的曲牌,又叫“醉桃园”。
破阵子
在教坊曲中跟《菩萨蛮》相对应的完全另一种风格的,应当要算《破阵子》了。让我们再回到当初,回到那个海纳百川,风华绝代的当初,看看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大唐雅乐融南乐北乐于一体,协调“吴楚之音”和“周齐之乐”,引进龟兹、天竺、西凉、高丽乐等,开盛唐音乐风气之先的《秦王破阵乐》就充分体现了这种聚合四方雄浑苍茫的气势。这是一部初唐真正的交响诗音乐剧,著名的歌舞大曲。主要是歌颂太宗的英勇战绩,太宗亲自设计舞阵,命乐工穿上铠甲持戟练习。奏乐起舞是,“擂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震百里,动荡山岳”。每每看到这里,太宗都会离席,忍不住要与众人共舞。那样的场面一定让人热血沸腾。后来就有人把其中的乐段填上词演唱,开始是长调名《破阵乐》,再后来取其中更短章,名为《破阵子》,“子”就是指短小罢了。可惜二百九十个年头之后,这个最令人怀念和追想的朝代还是结束了。鼓声阵阵,破得了千重敌,却破不了自己的命运。南唐旷世才子李煜一曲《破阵子》代多少亡国之君宣告了自己最无奈的结局: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这仿佛是一个讽刺,李煜的宫殿上肯定从来不会响起西乐大鼓之声。不过仔细想来,除了叹息还是只有叹息。谁能跟自己的命运决裂?谁能破得了世间千重迷障?红尘滚滚,人心惶惶,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后主如一个无辜的孩子,破了他的国,留下来一个千古词家。
虞美人
夜晚不可避免地来临了,这是楚王和虞姬的最后一夜。他们的故事从这一夜开始也在这一夜结束。而她已经跟随了他七年。从他在吴中揭竿而起,他的英武就成了她一生的魔障,她笼罩在他夺目的光芒下,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他。看他在新安杀了二十万秦兵,看他在洛阳烧了秦宫,大火三月不熄,看他追杀了楚怀王,眉毛都没有皱过一下。可看到部下生病,他会难过得流泪,他在鸿门执意不杀刘邦,在广武楚汉对峙,他居然像个天真的孩子对刘邦说,因为我们争斗天下,百姓不得安宁,不如我们两个单打独斗,一决雌雄如何?后来签订了鸿沟之约,他马上放了他的老父和老婆。他夺了咸阳秦宫中的无数美人,但把她们都分给了那些各怀心腹的诸侯。唉,他是人是魔?虞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搞懂过这个男人,南征北战中他只带着她。是因为她美吗?对,她不仅美还会舞剑,一边唱一边舞,歌是楚地自小就唱熟的曲调,词是她每次临场发挥的即兴之作,而舞更是随心而动,一柄越女剑让她舞得英气勃勃,缠绵跌宕。他爱她舞剑,常常在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后让她舞剑给他看,有时他会在大帐闪烁的烛火中,在虞姬的歌声中沉沉睡去,微微卷曲着身子,手里还抓着一把金缕小刀。他是那么年轻,蓬勃的生命力,不熄的火,那样一种红色,壮阔简单到没有杂色,他的身上有天生的贵族气。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战斗就是他的目标,他只需要一场接一场的胜利,他为战场而生也为战场死。哎,虞姬,你再为我舞一曲吧。反正你听外面已尽是楚声。他们唱的是罗敷曲还是越女歌?还是我来唱吧,虞姬,我为你唱垓下歌。他歌她和,剑风凛冽,歌声凄怆。突然,飞旋的软甲中殷红的血如桃花绽放,虞姬是秦末战乱中突如其来的一抹红,点缀在血雨腥风之中,盛开旋即凋谢。英雄美人的故事样本就此定型。唐人照样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故事,照例是教坊里常演不衰的保留曲目。太平岁月人们忘记痛苦的过程总是很快,帝王也愿意看到这样的前朝演绎,表面上是替天行道的天赋皇权,私底下未尝没有把自己比汉王,跟他比谁更狠,刘邦还只是在危难中置老父和老婆不顾,把儿女推下车,而太宗可是亲手杀兄屠弟。他们目标明确,绝不会心慈手软,楚王,不过是笑谈。你没有成王,那么多人白杀了,虞姬也是白死。《虞美人》早先有三种曲调,后来以李煜那首著名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为韵体正声,因为太有名了,这一曲也被后人叫作《一江春水》。想来当年乐人们演唱霸王别姬那一幕时一定是顿挫生姿,缠绵悠远,才会有这样长短错杂,促节曼声,音律起伏,汪洋恣意的曲调,这样的曲调只合等着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无穷无尽之思。后来苏轼有一首《虞美人》,其中就受到了后主词中愁似东流水的影响,而更翻新意。
沁园春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 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历史总是不断的循环往复。刘邦建立的大汉朝经过王莽乱政,光武帝复兴,直至东汉末年,天下再次大乱。乱世中英雄再次出世,这次不光是项羽刘邦两个人的戏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洗去血腥屠戮,尸流成河的底色,我们津津乐道其中的故事,称之为精彩、生动。那个被曹操挟持以令诸侯的汉献帝像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淹没在那个群英荟萃,风云变幻的时代。他可怜的少年青年时代在奔波与屈辱中渡过,生命中惟一愉快安静的日子是跟一个叫“沁园”的地方连在一起,跟一个叫伏寿的女子连在一起。沁河穿越太行山,与它东边的丹河突然邂逅,拥抱在一起,孕育出无垠的竹海,在修武一带,扯起长江以北最壮阔的竹林长幔。当年汉明帝刘庄带着女儿刘致从洛阳来游竹林,见这里竹阴蔽日,公主流连忘返,明帝就在沁河旁建了一座园林,赐名沁园,同时封刘致为“沁水公主”。东汉初年的几位皇帝大多仁厚,那时的汉宫中有一种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温厚和瑞之气。可惜,这样的盛况也只是昙花一现,识理贤明的皇后阴丽华和马明德最怕出现的外戚干政和宦官当道的局面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公元一九六年四月的一天,豫北大地微风轻拂,麦穗初黄。远远驶来一辆牛车,车上坐着两个少气无力的少年,那是献帝和伏寿。这时的汉献帝,已经十六岁了。二十岁的伏寿,美丽而憔悴,她紧紧地搂着她的表弟皇帝。小皇帝被董卓逼出洛阳流落在外,已经一天半没有吃饭了。突然,他们眼前一亮,沁园到了。这个美丽的栽满了翠竹和梅花的园子曾一度被外戚窦宪夺去,到这时已几易其主。可现在这里是他们最好的栖身之地了。这是他们成婚以来最安全轻松的日子,皇帝身体强健起来了,皇后也怀孕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小皇帝也不是一味沉缅,他是一个有志气的年轻人,下决心要除掉曹操,伏寿始终是他有力的支持者,这里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和气节。事败后,伏皇后被关进大牢,幽闭而死,而献帝从此不再与曹操对视。个人的命运在历史洪流的裹挟下滚滚而下,现在我们说那是历史的选择,古人说是天意。这天意究竟在哪里,冥冥中没有人知道,谁比谁更适合更恰当永远没有比较,无从知晓。沁园的春天依旧年复一年,可人却再也不复归来。这里还曾经是著名的“竹林七贤”饮酒下棋,抚琴长啸的地方,自然成了历代诗人发怀古幽思的好去处,后来唐人有诗咏沁园,韩愈就有“从今沁园草,无复更芳菲”的句子。最早用《沁园春》填词的是北宋的张先,就是那个写了“云破月来花弄影”的郎中,可是他这首《沁园春》用典过多,有些曲折难懂。倒是苏轼有一首,清新婉转十分可人。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也不须惊怪,沈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总是难禁,许多魔难,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 凝眸。悔上层楼。谩惹起、新愁与旧愁。向彩笺写遍,相思字了,重重封卷,密寄书邮。料到伊行,时时开看,一看一回和泪收。须知道,□这般病染,两处心头。有人说这是苏轼早期学柳永留下的痕迹,实是一个多情少年。《沁园春》的曲调韵味疏朗,格调开阔,读起来错落多致,意韵徘徊。但后来有政治词家以豪放气势入词,抒发激越情感,是国人都非常熟悉的了。
浣溪沙
古时生于贫家的女子,因为要做许多的农事,受不得那许多礼仪的束缚,村前院后,河畔溪边的忙碌自顾不得许多,其中采桑采莲、浣纱濯锦更是水乡女子的本分。晨曦微露的春日,好风融融的午间,一年中最好的时光,劳动的欢愉和丰美踏着自然的节拍,从春到夏,且歌且行。青春的岁月中有着天然的希望和欢乐,何况还有谁家少年在一边厢不经意地相和,他们多少还是自由的,相比富家女和官宦人家的小姐只能借着到庙里上香的机会走出家门,劳作中的男女是幸福的,更是美丽的。就像浣纱的她和采桑的她,女儿的美是盛开在田野的花,不开则已,季节一到就是漫山遍野,自己浑然不觉,周围山光水色已因她们而改变。还记得那条叫若耶溪的小河吗?她在这条家门口的河里漂洗新纱,春光潋滟,比春光更盛的是她的姿容。初长成即名动乡野,命运在她微蹙的眉间隐隐闪现,让乍见到她的范蠡惊心动魄。若耶,若耶,这条溪水的名字仿佛一声叹息,为她堪怜堪叹的一生。水自东流,日日是新。西施踏上的却是一条不归路。你让我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去,爱上他,然后杀死他。家国是你们的事,我又能得到什么?每个为她叹息的人,未尝不是在表面的怜惜感慨之后藏着隐隐的轻蔑,她到底不再是纯洁的好女子,这里的关键是她为夫差生了子并爱上孩子的父亲。但男人是最要面子的,他们津津乐道的是其中的计谋、其中的倾轧,那些卧薪尝胆和成王败寇。血流成河,山河易主。西施是其中最红的血,雪一样白的新纱上刺目的艳,点染江山。就这样一直传唱,直到唐,乐师将她的故事编成曲,仍然是坊间最受欢迎的戏,一如今天我们在屏幕上不断看到的那样。一点没变。词为诗馀。说词初为可歌的诗,是有道理的。否则无法解释后来那么多的词牌名原来都是唐五代时期的教坊曲名。《浣溪沙》、《采桑子》都如是。晚唐一个叫韩偓的人,作《香奁集》,基本上可歌可唱。多以女性生活为题材,绮艳、轻靡,且“男子作闺音”,具有典型的词体特色。不仅体现了晚唐的审美风尚,而且成为后代词人借鉴的重要对象,《浣溪沙》最早亦出现其中。
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
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沉檀。词曲极艳,却也空落。见花不见人,算不得好词,但从中看到后来对温庭筠等人的影响,精美深幽初显端倪。《浣溪沙》在词牌中算是异数,不似大多数的长短句。它句式整齐,音节明快,三句一片,朗朗疏落。才味到好处,却已戛然而止,常常有言尽而意不尽的低徊怅然,我以为是从诗变体为词的典型。《浣溪沙》可能是唐教坊曲中最流行的乐曲之一,关于这点,从苏轼翻新张志和的《渔歌子》就可以看出。苏轼爱极了张志和的这首小诗,说它“语极清丽”,但惜它不符曲度,不能更好地传唱,于是,“加其语以《浣溪沙》歌之”:
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鳜鱼肥。
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新词比老诗更多了一份苏东坡独有的洒脱和乐天。不独是一人独乐,而是化一人为众人,清丽淡雅中多了欣喜欢然。《浣溪沙》是唐宋时期被填写的最多的词牌,成百上千,历来名人佳作亦不胜数,其中翘楚要算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清人纳兰容若的那首“谁念西风独自凉”。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词情真意切,平实如话,却直抵人心。悼亡词在他手上算是言尽情尽,绝地花谢,再也翻不出新花样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不能深想。仿佛一个人中了无影掌,受的是内伤,外表看来完好无损,内心里已是肝肠寸断。当时,当时,有多少时候命运允许我们回到当时,所以至尊宝一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会撼动那么多人的心扉。
采桑子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这一阕像极了容若的自画像。相国公子,心性高洁,落落寡欢。愁心漫溢,恨不能收。却也是情发无端。《采桑子》三个字有烟雨江南的清新和妩媚,虽是小令但节奏感极强,简劲中有缠绵。特别是李清照在末句加字变为“添字采桑子”,再二三句用叠句后,更有一唱三叹的回肠荡气,让人惊艳。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有时想这样的愁绪蔓延,不加节制似乎不合了“采桑子”本身清新欢然的春色,那应该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喜悦,是一个新的刚刚开始的世界,美得天然去饰。就像她的来处,汉乐府《相和歌辞》里《陌上桑》中的秦罗敷。“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貌美如花,人见人爱,与使君斗嘴一段透着少女的天真和娇纵,而使君亦是君子,只是因为你生得美啊,你不肯展颜,我也只是喜欢。我愿意这样简单地理解这首乐府,罗敷的美有了田野上春天的桑树作背景,纵使她已为人妻,依然有天真纯洁的可爱,何况我更相信狡黠的女孩子并没有一个四十出头的太守丈夫,她只是说些大话气气那个使君,而她也不是穿金戴银的贵妇,只是陌上盛开的一朵迎春花。一首古乐府绵延流转演绎出长长短短的牵念,成就了无数好词。后来乐师们截取大曲中的一篇单独填词演唱,大曲成了《采桑子》。后来也有把《采桑子》叫《罗敷媚》的,它也有另外一个名字《丑奴儿》,有村姑配傻小子的质朴可爱。
长相思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
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
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
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古诗》中的怀人之作坦荡真切。不婉转不委屈,直直地说,我就是如此地思念着你。你也是一样吧。你的信我放在怀里小心翼翼,看了太多遍,小心地不让眼泪落在上面,不能让字迹迷糊,就象我不能模糊你在我心里的样子。《长相思》是南朝的民歌,在乐府中有多首记录,每首都以长相思开头和结尾。从乐府到古诗,悲喜哀乐没有那么多的遮掩迂回,谁能饥不食,谁能思不歌?唐人把民歌编入教坊配词演唱,长长短短的句子更配合乐曲的起伏,但实在并没有古诗中来得质朴天然,白也不是这种白法:
长相思,久离别。
关山阻,风烟绝。
台上镜文销,袖中书字灭。
不见君形影,何曾有欢悦。在《长相思》还没有成为一个固定的词牌的时候,它还只是一种自由的可供演唱、抒发男女相思之情的歌行体。李白也作《长相思》,但境界一下子大开,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他关注的主题,所以他的诗从来都不会遭误读: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高远是高远了,却并不如何摧心肝,怀人之作一变而为思君的咏叹,也不如屈原来得忧切,没有真正的入也就没有真正的出,有些曲调可以扩展喻义,但显然《长相思》这样含义明确的用语并不见得适合别有怀抱,还是白居易聪明,《长相思》到了他手里回到了乐府那条路数上,成就了一首千古好词: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喜欢白乐天的那些新乐府,那里面有太多说理的味道,同样反映现实,他就不如杜甫舍己就诗,焚心练字,那是真诗人的境界,而乐天不够感人,大部分时候他和他写的诗文是分开的。本来他就信奉作文“当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露出道德**的面目也就很自然了。比如那句“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我是很喜欢的,但他接着又说“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就很没劲了,看他在诗歌里告诫女孩子不要为爱情而“淫奔”,以免遭受恶果,看他指责自天宝以来,胡乐、胡舞、胡妆盛行,人心不古,连皇帝也受到了迷惑,以致雅正之乐无人问津,社会风气遭到破坏,好象不是在读诗而是在看教科书了。一个时代兴起了复古之风,只能说明那不是一个有自信心的时代,要么社会动荡要么死气沉沉。以复古为名义行改革实质那是另外一会事,但乐天的乐府诗并没有太多新意,不过求个明白通俗,再来说教就有些让人不耐烦。但,这首《长相思》是真的好,通俗到像一首儿歌,如要深情它也有足够的容量和空间来承载你的忧思,得了乐府的精髓。诗歌终究是用来抒情的,对这样的句子我基本上没有什么抵御能力,光是音节的抑扬顿挫就让人泄气,三字短句本来难以入诗,如若连用一般都表现急促迫切的心绪,而这曲小令却又意外的悠长低婉,三十六个字,也是双调词牌中最短的一曲。自从乐天创制了这个曲调后,后来的相思就有了这样简洁经典的表达。
《长相思》虽短,又有了老白的开山之作,后来佳作不多,惟到纳兰容若,这一曲才突破局限,化情愁为乡愁。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像容若这样的男子纵使他生在北国,他的气质和文风绝对是承袭江南一脉。随康熙出巡塞外,风雪声在他成长的京城并不陌生,那梦里的家园是哪里呢?在他的饮水词中常把海淀、玉泉山一带的水域风光比作江南,菱荷舟帆,平堤沙岸,十里湖光载酒游,平堤走马披春风。
忆江南
汴水就是隋炀帝开凿的通济渠,关于他开通大运河到扬州看琼花的传说,是后来人反省历史的简单做法,所以汴水出现在诗词中大多是起个借古咏今的象征作用,象“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就把隋亡的罪责都推到了汴水上。“汴水通淮利最多,生人为害亦相和”,“汴水东流无限春,隋家宫阙已成尘”,都是这种思路。而白居易没有这样想,在他这里,汴水负载的只是一个女子无限的相思,而他塑造的月明人倚楼的形象不能不说是后来温庭筠在《望江南》中那个“梳洗罢,独倚望江楼”女子的最初原形,而“过尽千帆皆不是” 让这一形象有了更深刻的人生意味。从此后,汴水也就成了离恨相思的代名词。从王安石的“汴水无情日夜流,不肯为我少淹留”到苏轼的“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汴水成了一条感情最丰富的河,它和江南的山连在一起,真个是水相思山含愁。到了北宋林逋的眼里,那愁更由吴山蔓延到了对岸的越山。
江南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地方啊,她的折戟沉沙,她的烟雨楼台,她的春花秋月,她的吴音乡愁。是谁先给江南染上这样的色彩?以后词人们忆的望的梦的那个地方可还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依然是白居易,依然是平易通俗的词句,可你真得承认他的好。只要他不说教,只要他放下架子,这样的小作不见得当不过《长恨歌》。这个曲调原名《谢秋娘》,是唐武宗时的宰相李德裕为亡妾谢秋娘而作的,李德裕政治上有建树,诗文也作得好,只是困于当时的牛李党争,宦海沉浮很是波折。他的这首《谢秋娘》最大的作用是为古典文学贡献了谢娘或秋娘这个特指,后人常把自己爱慕的女子称为谢娘或秋娘。《忆江南》和《长相思》一样,起源不在白居易,但却收功在他,本来默默无名的《谢秋娘》经过白居易点石成金的手,立刻拥有了全然不同的文化意境。六十七岁的白居易在洛阳的香山寺里回忆起当年他在杭州的白堤上植下的桃红柳绿时,江南不仅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也是他年轻时施展治世才能的地方。晚年的他有向佛之心,却并无清洁安静的心,后人多因他蓄妓过百沉溺声色和对后生的排挤打压非议他的人品,我觉得他确乎不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骨子里现时的生活来得更实在,入与出的问题并不曾困扰他。人心人性本就复杂,品德和文才两相完美的毕竟是少数,对他也没有过多的感情,读他的诗词的时候倒常把他的人不知不觉忘了,那些好处好象天然就存在,这正是他的魅力吧,并不着力,也无痕迹,就象他的《长相思》和《忆江南》,浑若天然。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再回到那个凭栏远眺长相思的女子吧。温庭筠用《忆江南》的曲调填了上面这一曲,江南于他总是跟离愁别恨连在一起。如果不局限于此,也大可以为那远眺的不是一个归人,他们是《忆江南》也好《望江南》也好《梦江南》也好,江南是白居易的情人是温庭筠的理想是李煜的家国。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南乡子与江城子
阳光从永陵茶园的那棵大榕树的叶缝间洒下,把树下的竹木桌椅板凳照得点点斑驳。长长的廊棚上覆盖着浓密的七里香,白色、粉色的花开到最盛,层层叠叠的绿从脚边的青草尖一直伸展到天际,空气中闻得到草木生长的气息。柳树、小叶榕、黄桷树和银杏树都似从一个长长的午睡中醒来,盆景、竹篱、河水都借着吹过来的风,开始窃窃私语。这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永陵的茶园安静而恬淡。草地上云鬓高髻的弹筝伎眼目半睁,双臂轻扬,两手抚弦,似梦非梦,这样长长的午后除了回忆,还能做什么呢……这是前蜀第二个皇帝王衍登基的第三年,庞大奢华的宣华苑竣工了,为了出入方便,小皇帝命人专门修了水陆使皇宫与宣华苑相通。“夜半摇船载内家,水门红蜡一行斜”,数百名身着彩衣的宫女们手持蜡烛站在彩船上,烛光把春夜的水面映照得亮如白昼。一艘最大的彩船上宫廷乐队和歌舞伎正上演着一场华丽的歌舞,清亮悠扬的乐声在整个城中回荡,轻盈的舞蹈跳得人心中荡漾,她们唱的是宫中昭仪李舜弦的哥哥李珣的《南乡子》: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竟折团荷遮晚照。
双髻坠,小眉弯,笑随女伴下春山。玉纤遥指花深处,争回顾,孔雀双双迎日舞。
倾渌蚁,泛红螺,闲游女伴簇笙歌。避暑信船轻浪里,闲游戏,夹岸荔子红蘸水。只是小皇帝似乎并不喜欢这样清雅的曲调,不一会他就不耐烦了。他让乐师停了下来,让歌舞伎们换了曲目:“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这是小皇帝自己作的《醉状词》,他左手擎杯,右手持拍,穿梭在舞伎中间,舞伎们飞旋的腰身,柔媚的眼眸,飘扬的裙裾,令人眼花缭乱。过一会儿又听得乐队换了曲子,这次唱的是中书舍人欧阳炯的一首《浣溪沙》:“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娱,凤屏鸳枕宿金铺。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柔靡的音乐和冶艳的歌词唱得人心旌摇荡。大唐风雨飘摇的晚期,王建在成都建立的前蜀国仿如世外乐土。蜀地远离长安,崇山峻岭阻隔了战火狼烟,丰腴的土地,温和的气候,使得前蜀官府“仓廪充溢”,百业兴盛,蜀人又奇巧善乐,西蜀小朝廷模仿起大唐的府制律度、歌舞燕乐来毫不逊色。 连年的风调雨顺,温饱安逸,到了王衍的手上,整个朝廷弥漫着一股奢糜**的气氛,有这样的朝廷风气带头,民间的宴乐游戏之风也愈加地盛行起来了。笙箫笛筝、琵琶拍板、筚篥鼓叶,永陵地宫中那美丽的24个乐伎衣袂鲜艳,犹歌犹舞,千载之下我们仿佛还能在西蜀的锦水花间听到盛唐的声音。《花间集》的词人们不出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出现在什么时候呢?不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能出现在哪里呢?李昭仪生得貌美却天真,并不太知道如何讨好那个以荒淫骄奢著名的小皇帝,也未曾为兄弟们谋个出身。哥哥李珣从小文采出众,中了秀才后却对官场没起多大的心,偏偏喜欢各地游历又偏好岐黄之术,心性淡薄清雅。这让他的词在花间集中显出格外不同的气质。难怪小皇帝不甚喜欢他,他就不如欧阳炯作人作得灵活,词也能雅能俗,左右逢源。李珣在前蜀亡后,更无意入仕。这里有他一份儒士的节义,也跟他本性有关,而欧阳炯先在前蜀为官,蜀亡归了后唐,后来孟知祥建立后蜀,他又入蜀继续为官,还作了宰相。等到后蜀也被赵宋灭了,他又作了宋的翰林学士。两人的追求显然大不一样。所以虽然两个人都因为《南乡子》在《花间集》留下词名,但心里还是偏爱李珣一些。欧阳炯在为《花间集》作的序中说得明白,那些写在花笺上的曲词,交给了美丽的歌女,让她们敲着檀板的节拍在酒筵歌席间歌唱,那些柔美轻艳的歌词足可用来增加歌女们妖娆的姿态,那些风流多情的辞章正可用来增加才子学士们游园聚会时的兴致。蜀地的佳人们也可以不再唱像莲舟曲那样通俗的歌词。可是正是因为《花间集》中有了《南乡子》这样荡漾着南国水乡空灵淡雅气息的词,才让人能在花间中人欲醉的浓香中缓过一口气了。
烟漠漠,雨凄凄,岸花零落鹧鸪啼。远客扁舟临野渡,思乡处,潮退水平春色暮。李珣早年曾漫游吴越、两广等地,对异域风情的熟悉,使他的风土词生动又丰富。他的十七首《南乡子》都是歌咏的东粤风情。莲塘泛彩舟,棹歌惊睡鸳,游女带香,竞折团荷,荔枝挂红,孔雀争妍。浓郁的岭南风情,质朴的民歌风味,还有文人淡淡的感伤。我都有些些的不满了,这个蜀中人,眼里的美景却是他乡。当他说“思乡处,潮退水平春色暮”的时候,是在怀念蜀中吗?满纸春愁也是那么有节制,不会肆意泛滥。欧阳炯也作《南乡子》,《花间集》中有他八首。跟李珣一样都是咏的南国风情,其中三首:
画舸停桡,槿花篱外竹横桥。水上游人沙上女,回顾,笑指芭蕉林里住。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
路如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芭蕉、孔雀、桄榔树、蓼花都是岭南特有的产物,看来欧阳炯也跟李珣一样出游或出使过当时的南汉。唐末的五代十国中,偏居番禺的南汉倒不曾想在西蜀的辞章中留下美丽的影子。从欧阳炯的词作中看来,他不仅出使过南汉,而且肯定到过南唐。否则他写不出《江城子》这样的金陵怀古之作。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
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楼。
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江南,于我是幼年生长的故乡,成年化作梦里的水墨画,美好与怅惘都退却了最初的惊动,变得疏离而安然,只是在与人说起的时候仿佛那仍是一个不舍得丢弃的身份。而蜀中是我成年后的家乡,甜蜜而温暖的沉溺,如空气和水一般交融。看到千年前成都人咏金陵,不觉就留了意,要看那石头城怎么变成了词牌中那个最变幻多端,最摇曳多姿的精灵。后来词谱说是因为欧阳炯这首词中有“如西子镜,照江城”这样的话,所以有了后来《江城子》的词牌,不过仔细在花间中寻找,却发现,早在欧阳炯之前,牛峤就有一首:
鵁鶄飞起郡城东,碧江空,半滩风。
越王宫殿,萍叶藕花中。
帘卷水楼鱼浪起,千片雪,雨蒙蒙。前期小令的怀古之作屈指可数,牛峤和欧阳炯的两首《江城子》在花间的脂粉冶艳中就显得如《南乡子》一样难得。牛峤词中因为有越王宫殿,想来是古会稽,也就是今天的绍兴,但词意显然没有欧阳炯的意味深长。韦庄也有《江城子》不过是真正的花间笔法,太软艳了。而且欧阳炯将结尾两个三字句加一衬字成为七言句,还开宋词衬字之法。所以虽然他的《江城子》晚于韦庄和牛峤,我们还是要把这一阙记在他的名下,何况我还存了个认江城为金陵的私心呢。《江城子》和《南乡子》一样始自花间,但花间毕竟是词刚刚生长发芽的地方,好只在一个发端,不过你要知道,正是这婉转幽微难言的情绪为后来的词境定了基调。人说西蜀美艳,江南清丽,两地我都爱,心里喜的是这边有花间,那边有尊前,这边有韦庄,那边有后主。《南乡子》歌曲在唐代本是一只教坊曲,敦煌卷子中还存有舞谱。《花间》最早看到他二人用这一词牌填歌咏南国风物,倒符合了《南乡子》的字面本意。这一曲虽是小令,却偏生体式最多,长短韵脚都不一样。《南乡子》音节顿挫,收放有致,可以表达多种情绪。后来人用《南乡子》不再限于风光景物的描绘,而多怀人之作,南唐冯延巳又将单调重复变为上下片后,更显得曲折往复,言短而意长了,喜欢的还是晏小山的这一首: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小山词中多梦,这首虽是闺中思人的老题目,小山写来却自有品格。词品亦人品,就算他再怎么放低了身段,那是他深自同情,总不妨碍他独有的风流蕴藉。后来人总说梦中相寻,其实其中也是有典故的,《韩非子》里记载:“六国时,张敏与高惠二人为友,每相思不能得见,敏便于梦中往寻,但行至半道,即迷不知路,遂回,如此者三。”小山的梦中更是关山阻隔,梦也格外的沉重了。苏轼也喜作《南乡子》,一首咏梅词极其灵动,词心就在那“惊飞、微酸”的敏锐处:
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蹋散芳英落酒卮。
痛饮又能诗。坐客无毡醉不知。花尽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南乡子》里亦有豪气之作,那是属于辛弃疾的理想,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词牌格律简直约束不了他,: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跟《南乡子》一样,《江城子》开始时也是单调,后来在宋词中变成了双调。这一曲后来反而不大见咏古情怀,悼亡、言志、寄托咏怀之作几乎每一首都是经典,而奇怪的是不管是用它填什么情绪的词意,居然都是那么贴切,这不能不说是词牌中的一个特例。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自不必说,他还用它自画像“老夫聊发少年狂”,情绪之截然两端让人惊叹这一曲调的万般灵动。喜欢秦观的这一首,感觉情绪上有些似李珣,都是一种克制的隐忍的人生,纵使感情到了无控制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也是平静的,纵使有泪如海也无声: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西江月与浪淘沙
通过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的引荐见到玄宗的时候,李白已经40多岁了。在这之前和之后,李白的所作所为唯一目的就是用各种方法彰显自己的个性和才华。写自荐信,结交游侠四处漫游,在山林中隐居,都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后来传说的让高力士脱靴也好,醉卧长安街市也好,都是他的行为艺术。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在太平岁月皇帝才有这种欣赏的心情。如果李白也是老老实实地通过科举考试,一步步在仕途上经营,那今天我们看到的也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李白了,所以说李白是唯一的,他用他的一生全情演绎了一个传奇,在以传统的含蓄蕴藉为美德的价值评判体系和文人群中,他是一个特例。有人说李白的功名心很重,为了做官甚至摧眉折腰事权贵,但我总觉得他好像一个自己自顾自玩着游戏的孩子,玩得高兴就行,实在也没有什么心机。否则以他在玄宗身边一年多的时间,不是没有机会。那个时候他作词,李龟年演唱,玄宗度曲,贵妃舞蹈,他们玩得实在是很尽兴的。他只是把皇宫当了他人生最华丽的一个舞台,皇帝妃子都成了他的配角。有他在的那段时间,梨园中的乐师和舞伎一定是不停地忙着排演新节目,除了奉命作诗和为乐府填词外,他也会把他以前20多年来的旧作搬演。说他没有心机是真的,不说他为杨贵妃和牡丹花所写的那三首著名的清平调有讽刺隐喻之嫌,单说他把诸如《苏台觅古》这样的诗交给乐队演出,就单纯到没有考虑过那个聪明过人的皇帝是否会作出什么古今兴衰的联想。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
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苏台即姑苏台,是春秋时代吴王夫差游乐的地方,在今天的苏州。西江是从南京以西到江西境内的一段长江,在李白的诗中不只一次出现。这是一首典型的李白式的咏古诗。李白诗中常见江月,他的目光一般都是往上看,低头思故乡的时候其实是很少的。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仰望的姿态,一般的闲花野草是不会出现在他的诗里的,写意而绝非工笔,他的人生亦是这般,粗线条。这首怀古诗其实不见得如何,意境浅淡,要说它最大的意义我看就是贡献了一个词牌。不知道乐工们是直接把李白的词填入旧曲还是另谱新声,我估计多半是后者,词谱里只说这首教坊曲名来自他这首诗。以他当时的名气和唐皇对他的喜爱,梨园乐师要取悦这个艺术感觉超好的皇帝,一定会专门度曲。既然是怀古念远之作,那曲调一定是苍茫开阔的,是盛唐时期最流行的教坊乐曲之一。想到这些曲调都已不复听闻,虽不似张爱铃要坐了时光机器去将红楼梦散失的文稿抢回来一般的激切,但还是会怅然,赶不上就永远都赶不上了。第一个将《西江月》填了长短句的,是成都人欧阳炯,他为《花间集》作的序可以说是北宋以前第一篇专门论词的理论文章,而他本人也有多首词作入选这本最早的文人词集。对于我这种只关注儿女情长,骨子里喜欢腐朽生活的人来说,《花间集》虽说太过艳丽但后蜀旖旎的风尚还是“暖风吹得游人醉”,花间尊前的生活比起盛唐的青春漫游,沉溺是沉溺了些但谁不想这样呢。他在序中说集中的词大多是为了方便曲子演唱而写的歌词,这正是唐五代词的本意。文人还停留在词为艳科的认识上,所以更不必苛求那时候的词人们只知咏风弄月,这些填艳词的文人他的诗可能完全是另一个风格。
月映长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
浅沙汀上白云多,雪散几丛芦苇。
扁舟倒影寒潭,烟光远罩轻波。
笛声何处响渔歌,两岸苹香暗起。欧阳炯的这首《西江月》没有脱离李白最初定的调子,依然是江月,依然是空朦的天地,但淡远清幽中微凉的愁思还比李白来得意味深长。《西江月》里最熟悉的是辛弃疾的那首“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但最喜欢的是他的另一首“遣兴”: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