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

咯咯嗒自传

亲爱的小朋友们，我叫咯咯嗒，2011年我们动物世界进行了十大新星评选，我呢，有幸成为第一名。

我现在生活在飘渺世界，大家看到的我，是人类用声影还原技术还原的曾经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我的出现和离开是没有人能看得见的。尽管如此，小朋友们，我还要说，我是你们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很想念你们！

我从小就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家在大王庄，丫丫是我姐。我小时候叫黄黄，现在叫咯咯哒，将来叫老咯咯。

大王庄的山好水好。人们都说我是吃了大王庄的香米，喝了大王庄的甜水，才这么漂亮，才这么有能耐——一年365天，我下301个蛋！

大王庄的人，跟别处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

我在家是乖乖巧儿，可大王庄所有的公鸡都听我的。“咯咯，咯嗒！咯咯，咯嗒！”每天晌午时分，只要我这么一发声，全庄的公鸡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咯咯咯~儿”叫起午来。公鸡们好听的儿化音，是催大王庄忙活的娘儿们赶快回家——替爷儿们孙儿们准备午饭的乐音。

偌大的一个大王庄，娘儿们一个比一个精，可她们都得听我的指挥。试想一下，指挥这些精灵灵的女人，简单么？

生命的历程中，我遇到过几次大的劫难。

第一劫，发生在什么时间，我自己也不清楚了。总之，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年春天，一场不期而遇的禽流感，迅猛而至。几天之内，我的家族，除了我以外，所有成员全都死去。那时，我是家族成员里最小最小的一个，没有人认为我能活下来，妈妈也没看好我这小不点儿。谁曾想，我却逃过了那一劫！我常想，这是不是生命的奇迹呢？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我并没有感受到。那天，我独自外出谋生，遇到了一个麻烦，没法回家，我想等困难解决了再回去。太阳都沉到山的那边了，难题也没解决。在妈妈急切的呼唤声中，我不得不痛苦地出来见妈妈。丫丫一见我，就跑过来抱起我，她要哭了：“妈妈，不得了，黄黄要死了，你看她颈子怎么肿这么粗哦——？”

妈妈用手捏捏我的颈子：“是吃了什么发胀的东西了，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卡在喉咙里了。丫丫，快去把爸爸剃须刀片拿来。”妈妈用刀片在我的颈部打了个洞，取出一根长长的发胀的萝卜干，然后用缝衣的针和线把刀口子缝了起来，再敷了点眼药膏，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好想喊一声妈妈万岁。

在民以食为天的世界里，我是不大长记性的。后来还发生了一件怪事：我的舌头被一根长长的头发丝缠住了。那发丝绕了我的舌头，越来越紧，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我只得扭头甩颈，嘴里不停地发出“滴格、滴格”的声响。我感觉我的舌头要被那可恶的发丝缠断了，还好，丫丫帮我弄断了发丝，给我解了围。妈妈说下次再有什么事情发生，让我自己解决了。

庆幸的是，并没有发生下一次。

我很孤单，在丫丫的鼓动下，妈妈给我添了许多小伙伴。

从小我就嘴馋，也因此吃了许多亏，可我长得比谁都快。小伙伴们还躲在妈妈的肚皮底下避风避雨的时候，我就青春焕发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清纯美少女的气息：一身光洁漂亮的羽绒衣，水灵眼，大耳坠，丛冠，美喙。在人们不断地赞美声中，我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可以成为新娘了。隔壁的老雄黄常常挑逗我，惹我做春梦。

五月的一个清晨，我刚从家里走出来，老雄黄便咯咯咯地溜到我的身边，单腿立地，不停地扇动着他那长伸的右翅，嘴里不停地说着让我陶醉的话语，然后将我揽入他的怀中……。是丫丫的土可拉砸到了老雄黄的背上，才惊醒了我的新娘梦。

若干天后，我在家里那大大的窝里生了一只带血的蛋。妈妈在捡蛋时笑吟吟地说：“黄黄开窝了。上午生的蛋，以后肯定会生蛋。”后来我真的很争气，用事实证明妈妈的预言，下了第一个蛋后，我就一直不停地下下下，隔一个月左右休息三到四天，然后继续下。

妈妈对我呵护有加，她对丫丫讲：“你是妈妈的女儿，黄黄也是呢，不许欺负她！”

丫丫很高兴我做她的小妹妹，放学回家就把她抱在怀里，做作业也抱着，写一会字，就跟我说一会话。她说话时，我很乖巧地侧耳细听，不懂时转眼思考一下，丫丫喜欢我温驯听话的样子。

每到晌午，我准时奔到妈妈特做的窝里下蛋，然后“咯咯，咯嗒！咯咯，咯嗒！”地叫一阵。妈妈听到“咯咯嗒”后，会立马前去捡那个鹅蛋似的大蛋。妈妈不让他人知道我下的是双黄蛋！据说这个秘密只能一个人知道，如果第二个人知道了，双黄就不会再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鸭生双蛋鸡生双黄，是大吉大利的事情。仅据这点，妈妈就肯定丫丫长大后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因此，每每听到“咯咯咯嗒”的声音，她就特别地高兴，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出门走路脚下也生风，头昂得比谁都高。

家里联网了，丫丫给我取了个网络昵称——咯咯嗒。她不断地向同学和网友们鼓吹我的厉害。

三年过去了，我后来的兄弟姐妹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了，我一直被妈妈和丫丫无条件地宠着。有客人来家，丫丫一定要向客人介绍我的美丽、懂事、能干。

直到有一天，我不知怎么下了一只跟麻雀蛋一样小的蛋，妈妈见了，轻轻地抱怨了道：“黄黄犯生了。”然后将小蛋砸得粉碎。村里的人，都很忌讳我们生太小的蛋，认为那是不吉利的事情。但只要在第一时间砸碎它，就可以免去一切可能的灾星的。

又一日。晚饭后不久，我的喉咙发痒，想咳嗽一下。不曾想，喉咙里发出的却是公鸡的“咯咯——儿”的叫声来。这一次妈妈很生气，她放下手中的活，逮着了我，狠狠地打。并说：“活久了，出怪了，明天就把你杀了！”第二天，妈妈并没有杀我，我呢，喉咙痒就忍着，不敢再咳嗽了。

咳嗽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天，隔壁老雄黄的主人跑到我家告状：“丫丫她妈，你赶快把咯咯嗒杀了吧。”妈妈不解地望着她。“你看可是新鲜事情哉，今天上午，你家咯咯嗒爬到我家鸭子身上了，这样的事情她也干的出来！要是我家的，一定杀了她，留着她，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情来的。”

一句话，说到妈妈的心坎里了。妈妈担心因为我，家里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妈妈决定真的杀了我 。

对妈妈的行为，丫丫坚决反对：“妈妈，您别迷信好不好，一切都是自然现象，咯咯嗒老了。以前她多好，您不是说一定要让她有善终吗？妈妈，她是咯咯嗒哎，是我的妹妹，您的女儿哎！”丫丫的话又触到了妈妈的痛处。

一天黄昏时分，老雄黄跟我说：“我知道你最近一系列反常行为的原因。那天，我看到你妈妈从路边捡了许多迷魂性别换位条带回家，你准是吃了那东西了。垃圾食品无责公司生产的迷死你，就是学校旁边小摊上卖的那辣辣的那粉丝条，泰国的人妖都是吃了那东西变的性。现在的小学生身体早熟，高血压、心脏病发病率那么高，都是垃圾食品捣的鬼。”是的，妈妈曾带回许多辣条让我吃，我吃了好长时间呢。

我到现在也弄不清我怎么会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妈妈心里很矛盾，但并没有杀我。我照样出入家门，照样陪丫丫读书写字。

妈妈一直盼望我能有自己的后代，续写我的辉煌。我很懂妈妈的心，我不断地努力着，想尽快满足妈妈的心愿。终于有一天，我明显地感到身体有了变化：嗓子粗了，身上的羽绒服像充了气鼓胀起来了，不想吃也不想喝，就晕乎乎地呆在窝里不愿下来。

在妈妈精心地安排下，我挑起来起哺育下一代的重担。妈妈每天跟我说一次话，安排我离一次窝，去吃点东西喝点水。妈妈不来，我绝不离开，我要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我用体温温暖着每个宝贝蛋，让他们慢慢地产生质的变化。二十一天，漫长的二十一天过后，我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走出了黑暗混沌的世界。满足了妈妈的心愿，壮实的我，变得跟燕子一样轻，原本漂亮的绒服，光泽不再，头发蓬松而凌乱，声音变得苍老而粗鄙，可我无怨无悔。

妈妈看着快乐的我带着孩子们，说：“我家黄黄，虽然第一次做妈妈，可是最称职的母亲呢。”我听了心里暖暖的。

我每天带着孩子们寻找虫子等可以吃的食物。累了，伏在地上休息，孩子们学我的样子休息。清晨、傍晚或者雨来了，我将所有的孩子揽在怀里，任风吹任雨打，直到妈妈回家。我的孩子们可爱极了，在我的肚皮下、腋窝里时不时地伸出一个个小头来，偷偷地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就又缩回去。

我孩子们一天天健康地成长着。

黄鼠狼时有来袭。

别看我温驯无比，我的孩子一旦受到威胁或侵害时，我会不顾一切地扑向对方，抓他，咬他，管他多大多强。

那天中午，老雄黄的女主人兴奋得不得了，端着碗又来到我家：

“丫丫妈，你家咯咯嗒太了不起了！”

妈妈还是瞪大眼见看着她。

“刚才，你们家人都不在家，我听见外面的鸡一阵乱飞乱叫。跑出门来看，你瞧怎么着，一只大黄鼠狼沿着墙根来抓小鸡。咯咯嗒一见，马上扑过去照着黄鼠狼的眼睛就啄，那黄鼠狼被啄得鬼样叫，尾巴都跑直了。我过去一看，咯咯嗒嘴上还有黄鼠狼的血。那黄鼠狼的眼睛肯定被啄瞎了，肯定被啄瞎了！我真服了咯咯嗒，真的！我真想不到，咯咯嗒竟然这么凶悍，太了不起了，咯咯嗒！”我并没感到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我是做了母亲应该做的事情。

我率领着孩子们攻城掠地，横扫千虫。朝而往，暮而归。开阔的山坡为我们无偿地提供了丰富的食粮，还有充足的阳光和大片的阴翳。我爱我的孩子们，看着他们无忧无虑，被快乐包裹，一天天地在长大的样，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快乐。他们也很爱我，虽然不缺少调皮劲儿，但很听我的话。花猫还有野狗它们，只能远远地看着我们，从不敢靠近，更不说骚扰了。

端午前后，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

星期二，丫丫放午学回家，唤我回来。照常抱起我，跟她说话，问长又问短。

突然，我的一个孩子在我的面前乱蹦起来，一忽儿，就不动了。接着又是一个两个……。这么多这么好的孩子突然间没了，我挣脱丫丫的怀抱，头疼欲裂，精神崩溃了，我要疯了！

丫丫吓得哭了起来：“妈妈，妈妈，不好了，你快来看，小鸡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死了！”

只一忽儿功夫，二十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全没了！在最后一个孩子离开我后，我痛苦地死劲刨地，硬硬的黄土地被我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突然，一口气上不来，我伸长脖颈，发出一声难过的“咯、咯、嗒——！”然后倒地，眼睛睁着，没有闭。依稀间，我被人领着去追我的孩子们。

丫丫被眼前的状况吓呆了，好久好久才大哭起来。妈妈嘴上哄着丫丫别哭别哭，眼泪却一根线似地顺着腮帮往下淌……。

我们死了，妈妈和丫丫在后山坡上给我们垒砌了一座坟茔，丫丫放学后经常去看我们，跟我们说悄悄话。

我们的死因也很快找到了：妈妈听信广告宣传，让我的孩子们吃了快速致富公司的基因裂变催长剂——排毒美体长神丸暴病身亡的。我呢，被伤心欲绝公司老总带走了。

我现在飘渺还魂有限责任公司接受虚无大师的精神按摩法的抚慰治疗。

圣诞节那天，孩子们缠着我发微博，问上帝：

“人类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