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状元

        最怕坐车。坐大巴、中巴，现代交通技术的发展，似乎就是怎样一路上停三停四，将几十分钟的路程演变成几个小时的连续剧。公元2000年元月1日，全世界的人们都沉浸在新世纪的阳光里，可我却仍免不了坐车的命运：哥们组织去中山、番禺一日旅游。提到坐车，便有些不情愿，想到那个做了一晚上的梦，还差那么一点后记。旅游车却出乎意外的精神，新年的气象在高速行驶的窗外多情地袒露：迎千禧，庆元旦……偶尔有烟花穿入深蓝的天宇，拖着尖锐的声响和灰白的痕迹。
 

       久久的，一车的期盼在孙中山的故居抛锚。人一窝蜂似地往里赶，几个圈圈之后，我便与同行的哥们打散了，心便有些急急慌慌。眼睛匆匆地张开得像个麻袋，胡乱地往里塞风景：古磨，水井，篱笆……踱步在“国父”的院落里，我有种回到家乡四合院的感觉。我仿佛看到年迈的祖母在井边汲水，苍老的祖父在篱笆墙下采菊。而室内一桌又一桌的乡间晚宴，勾起了我童年饥饿的记忆。我很奇怪自己没有当年“国父”斗室论天下的豪迈，却只想早点走出这个似曾相识的古老建筑。童年苦涩的记忆，正款款地迈过岁月的门槛，从“国父”故居的石板路上一串串，一声声地飘来。
 

       游完故居，我以为下一个目标便是番禺。车却倒了个头，在中山水晶城停下来。晶莹透剔的水晶，便在眼里明晃晃地荡来荡去：水晶项链，水晶戒指，水晶手镯……标价从几百到几千元不等，仿佛这玩意是用钱熬成了汤，再用汤冷制而成的。要好的几个哥们都没想到带钱，只好眼睁睁看别人“放血”。放完血的人们，到了中山的食品城便有些懊悔。花花绿绿的山珍海味，齐齐整整地排放得像迎亲的队伍，人民币就是缘分。
 

        整个上午，给我感觉是时间很短，而去番禺的路却很长。

 

       午后１点，车东倒西歪终于来到了番禺。“飞图梦幻影城”，几个字金闪闪的，正与彩色的气球交相辉映在一片光芒的海洋里。“我来了！”哥们都有些激动。导游却开始给时间拧发条，要求下午5点半准时原地集合。好容易上了艇，屁股还没坐稳，游艇却绕着半边湖面绕了一圈草草打道回府。这下如饥饿的人闻到米饭的香味，大伙疯狂赶去排滑冰，却正赶上工作人员满头大汗地摇头：设备坏了。于是改去骑马。马是吃皇粮长大的那种，力气没人大，摇摇晃晃地要把人摔下来。后来工作人员指点迷津，要我们去玩影城幸运星游乐。那边果然不用排长队。看到别人两张票玩去大半，哥们便轮番埋怨。但怨归怨，我们终于坐上了“时光水道”。其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水上木船，承载着我们“苦尽甘来”的快乐，一路“游山玩水”。我威风凛凛地坐在船头，意气风发，只待水涨船高，再飞流直下，一泻英雄的豪迈。我们相约，船下跌时齐呼“新世纪万岁”，然而事到临头，却又英雄气短，船下落不到一半，便再也没力气吼出来。那豪迈的狮子吼，在半空中硬生生的打住。只见慌慌地，一颗心不着底际地向下沉去，沉去。待到水平船稳，便又是风停雨住，春暖花开。凯旋归来的武士挂着灿烂的表情，缓缓检阅两旁的目光。

 

       时间真是个上紧了发条的钟表，跑得比人的腿快。下了船，已快4点了。便猴急猴急地赶去“星球大战”冒险。待坐上那条“高速公路”，心便被提了起来。黑暗张开着网，从左边来，又从右边来，没有灯光的指引，没有亲情的鼓励，没有希望的花开，也没有失望的叶落。在昏天黑地的行驶里，人生变得不可把握，生命显得十脆弱，恐怖像潜伏的雷，随时爆响在每个不可提防的瞬间。人，再也不能和冥冥中的安排抗争，只有尖叫、恐慌……当车驶出甬口，见到第一缕阳光，我的眼竟有些湿，阳光原来是如此美丽温馨，人生是这般珍贵可爱！
 

       穿过“八爪鱼”的笑，越过“太空飞旋”的晕，过了“碰碰车”的瘾，尝了“小跑车”的巅，匆匆玩完“古堡探秘”的险，又屁巅屁巅地登上“宇宙飞车”的刺激。宇宙飞车，这玩意就像初中课本里关于“真理”的定义：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只是它多了一道工序：高空直坠。这一坠，把你的脊背坠出冷汗；这一坠，将你的魂魄坠出窍来。

 

       下了飞车，心情还来不及调整，一看表，已是下午5点了，游玩的项目却还不到一半。几个哥们又嚷着找公厕。
 

      欢乐总是很短，离别总是伤感。就像晚会之后的谢幕，一切成功、喜悦的结尾，总难免要打上依恋和难舍的标点，就如这世纪更替，人类在20世纪取得的成就再辉煌，时间的老人还是要无条件交出钥匙，让新世纪的人们去开启新的快乐时光。游玩如此，生活如此。
 

       在再次回头的瞬间，我真想把脚步留下，把梦留下，把新世纪第一天的欢乐留下，让感觉永远伴着飞车旋转，伴着卡车奔跑，让快乐化作花笑，伴着新世纪的阳光一年年开放；化作草香，伴着新世纪的山水一季季芬芳，直到天长，直到地久，直到“八爪鱼”再次旋转，“时光水道”再奏凯歌。
 

       在回来的车上，我做起了梦。梦见自己把未玩到的项目通通玩了一遍。还梦到，有几处地方工作人员忘记撕票，想到还可以回头玩第二次，心里就忍不住偷偷地乐，一乐便乐出笑来，从梦中笑醒——车正在夜色中高速行驶，远天的烟花不断升起，将回家团聚的心情点缀得分外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