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幽兰

欣阅随笔

五月作业：看诗作文。文体字数不限。
玉楼惆怅握青丝，
笑我声名盛极时。
籍此青锋空映雪，
苔墙题遍忆君诗。
出题人：落英、千荷、晨儿。
 
午后，马湘兰沐浴毕，着一身素洁衣裙，缓缓移步幽兰馆的正厅。这座幽兰馆，于马湘兰最好的年华起建，已伴随她三十余载。给这小楼定名“幽兰馆”，马湘兰并不在意他人笑其不过是一名歌妓，贱民尔。兰，马湘兰一生以此自喻，兀自清高。
马湘兰感到气力渐渐不支，油灯将要耗尽了。幽幽扫一遍厅里的字画陈设，她操起一柄三尺长剑，拔剑出鞘。这剑为蓝颜知己王稚登所赠，马湘兰曾于春花月夜舞此剑，于孤独凄清之时，挥剑在墙上刻下一首诗：玉楼惆怅握青丝，笑我声名盛极时。籍此青锋空映雪，苔墙题遍忆君诗。此时，马湘兰只见青锋寒光如镜，照出她形容枯槁的容颜。数月前在吴中时，王稚登还赞她驻颜有术，“鸡皮三少若夏姬”，才短短几个月，便如残灯惨照一般了。不过，马湘兰并无叹息，她此时已心如止水，不为任何物事风声所动。
厅堂上方的黄梨木座椅四周，八盆兰花含幽吐芳，是马湘兰命老仆摆放的。马湘兰将衣装发髻略再整束，端端正正落座于兰花簇围的黄梨木椅上。该去了，马湘兰想，莺声燕语，香脂艳粉，高才盛名，爱恨情怨，这俗世里的一切都与己了无关联。
在某个史无记载的夜晚，马湘兰轻阖双目，端然而逝。

几年前看过闫红的《误读秦淮八艳》，我记忆力不太好，书中内容忘得差不多，唯独对八艳之一的马湘兰记忆犹存。想来，该是书中所写的马湘兰之风骨特质，比较对我的胃口。
马湘兰生长于南京，自幼不幸沦落风尘，但她为人旷达，性望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是秦淮八艳之一。她的居处为秦淮胜处，慕名求访者甚多，与江南才子王稚登交谊甚笃，她给王稚登的书信收藏在《历代名媛书简》中。在王稚登70大寿时，马氏集资买船载歌妓数十人，前往苏州置酒祝寿，“宴饮累月，歌舞达旦”，归后一病不起，最后强撑沐浴以礼佛端坐而逝，年57岁。
马湘兰死后葬在其宅第，今南京白鹭洲公园的碧峰寺附近。 在日本东京博物馆中，收藏着一幅中国明代的“墨兰图”，此画并非出自名家大师之手，而是明神宗时期的秦淮名妓马湘兰所作，却被日本人视为珍品。
以上摘自百度词条。

马湘兰长相一般，“姿首如常人”，且不像其她几艳那样，有情爱关联的男人都是国内声名显赫的官员才子，那个王稚登，最多算个省级才子。马湘兰能位列秦淮八艳之一，一个主要原因是她自身出类拔萃的才华。百度词条对马湘兰个人成就的介绍：马湘兰在绘画上造诣很高，当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接连三次为《马湘兰画兰长卷》题诗，共72句，记载在曹寅的《栋亭集》里。《历代画史汇传》中评价她的画技是“兰仿子固，竹法仲姬，俱能袭其韵”。在北京故宫的书画精品中也间杂着马氏的兰花册页，发着独异的光彩，她的绘画在国外一直被视为珍品。在文学上马氏亦颇具才华，曾撰有《湘兰子集》诗二卷。另有传奇剧本《三生传》剧本。已佚，《群音类选》中尚存若干曲文。马氏多才多艺，还通音律，擅歌舞，并能自编自导戏剧。在教坊中她所教的戏班，能演出“西厢记全本”，随其学技者，备得真传。
能画能诗，能吹能弹，能歌能舞，甚至还能编能导。文艺全才啊！

除了才华是一绝，马湘兰的性情也当是珍稀。“为人旷达，性望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 豪放，大气，有侠客风，女人有此性情，必是珍品。马湘兰清高脱俗（我以为女人豪放也是脱俗的一种。），风尘之中，不乏不甘下流，自珍自爱之人。马湘兰爱兰花，且以兰花自比。
一叶幽兰一箭花，孤单谁惜在天涯？
自从写入银笺里，不怕风寒雨又斜。

绝壁悬崖喷异香，垂液空惹路人忙；
若非位置高千仞，难免朱门伴晚妆。
这是马湘兰兰花画卷上的自题诗，把自己比作悬崖孤兰，可见其志气清高。

找一个相契合的灵魂伴侣，是所有文艺女的共同追求。然而于情爱上不得好下场，也基本是文艺女的共同宿命。普遍认为，马湘兰一生痴慕王稚登。二人情史大致过程是这样：
马湘兰二十四岁时与三十七岁的本省著名书法家王稚登相识，成为文友。马湘兰一向清高，不顺眼的人一概不搭理，于是得罪了某官，三十岁那年，眼看要遭逢一次牢狱之灾。正急难时，王稚登通过自己的人脉打通关节，救了马湘兰。自此马湘兰对王稚登由欣赏变成爱慕。马湘兰想嫁给王稚登，王稚登以为若如此，自己便落下了趁人之危的恶名，没有答应娶她。清高的马湘兰再不提婚嫁之事，二人只作知交好友，书信往来。闫红的书里介绍，马湘兰总要随信寄去一些礼物给王稚登以及王稚登的夫人，此一节，也可见马湘兰的慷慨和坦荡。
就这样时光荏苒，一过二十年，马湘兰五十岁了，年轻时相貌平平的她，驻颜有术，加上文艺的熏陶滋养，老了反而相貌出众。（插一句，我很是欣赏努力保持容颜的女人，这种坚持有着一种令人感动的力量。曾经朋友写过一首小诗《老》，诗里有一个意思就是“你不来，我老”，我留评“你不来，我不敢老”。我的确喜欢坚守的东西。）美丽的五十岁的马湘兰吸引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马湘兰想用自己被追债的窘境来吓唬他，不料小伙子二话不说，自掏腰包要替她还债。真情无敌啊，于是一老一少同居了。小伙子确是来真的，同居后他提出要娶她，当然，她理智地拒绝了。终于，小伙子被他的尊师连打带骂地拖回去了，这段离经叛道的爱情方才了结。
又七年，王稚登七十大寿，马湘兰带着她的歌舞班，隆重华丽地从南京来到苏州，替王老先生祝寿。王自述“岁甲辰秋日，值余七十初度。姬买楼船，载婵娟，十十五五，客余飞絮园，置酒为寿。绝缨投辖，履舄缤纷。四座填满，歌舞达旦。残脂剩粉，香溢锦帆泾水，弥月姻熅，自夫差以来所未有。吴儿啧啧夸盛事，倾动一时。”王稚登独对马湘兰时，惊叹她的美貌，说了一句“卿鸡皮三少若夏姬，惜余不能为申公巫臣耳。”在苏州待了两个月，马湘兰返回南京，不久便一病不起，最后强撑沐浴以礼佛端坐而逝，年57岁。

闫红的观点是，王稚登那句“卿鸡皮三少若夏姬，惜余不能为申公巫臣耳。”把马湘兰毁了。夏姬是历史著名的艳妇，申公巫臣是夏姬的情人。闫红认为，王稚登这句话包含侮辱，暗指马湘兰是淫荡之人，而他则清高地与之保持距离，不做她的情人。马湘兰一生所恋崩溃于此言，所以才一病不起，迅速老死。
我倒不认同闫红的观点。略搜索了下有关夏姬的资料，夏姬著名的，除了淫艳，还有驻颜术，有广为流传的顺口溜：“夏姬得道，鸡皮三少”。王稚登那句话，应该还是赞美马湘兰驻颜有术，而叹息自己已经年老体衰，不能成为申公巫臣。申公巫臣是比夏姬年龄要小的。和马湘兰交谊了几十年，王稚登应该不会说出侮辱的话。我对文艺男还是有点信心的。

马湘兰去世后，王稚登写下挽诗：歌舞当年第一流，姓名赢得满青楼，多情未了身先死，化作芙蓉也并头。 从这首诗看，且不说它文字水准一般，内容上也泛泛，没能写出马湘兰品质的精髓。所以我认为，王稚登并不懂得马湘兰。说马湘兰一生痴情只为王稚登，我也要保留意见。文艺女执着的精神恋爱，不一定和恋爱对象有关，更多的是自我修行，自我成全。
对王稚登的情是有的，但没那么严重。马湘兰一身才华，心高却命贱，她一定有不甘的。尤其到老年，当想到生命即逝，怎甘心就此湮灭？ 为王稚登庆寿，那一场奢华盛宴，焉知不是马湘兰为自己打造的个人文化节？她该是想让世界记得她，她曾经来过，盛放过，美丽过，用她的努力高贵地存在过。

端坐而逝。当真叫人心生敬意。 

（本文所写未经严肃的史料考证，资料来源为百度百科，以及作家闫红的文章《马湘兰——我爱你，但与你无关》。特此说明。）
 
 

文章评论

藤上风铃

马湘兰，第一次听说。古代文艺女青年欣阅要逐一普及一遍才好。

小巫

叹，又文艺又侠气，真当致命。。

醉舞惊鸿

因为世俗里有了文艺女青年，就免于美女统一的一张脸，马湘兰又疯狂又有趣。

朔风吹过

她的兰花诗就是对自己最直接的暗喻，尤其是兰花图很有造诣，这大概就是她对兰的品质爱得至深的缘故吧！她就如一株清寂的空谷幽兰，暗吐清香，遗世独立。

落英

为秦淮歌妓马湘兰唱颂歌，欣阅亦够豪爽。[em]e113[/em]

浅笑记忆

这马湘兰有点象古代有才貌也不差性情又豪爽的女汉子，焉能不受人喜欢？

晨儿

才富五车，满腹经纶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侃大山！[em]e113[/em]

兰山听风

幽兰一朵随风去，只留佳话在人间，，，

原野落尘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还是缘。

塞草寒沙

还真得谢了出题人的那首诗！！！言至此，意倾尽。[em]e113[/em]

红红

马湘兰，真文艺女，多才多艺多情，豪爽侠气脱俗。王稚登未能全懂她，真真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稚登的挽诗远不及欣阅的这篇宏论来得透彻亲切，让人顿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