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MI

文/水阡墨

《幻灵词典》第7865页。
奴隶：在灵界，人类为最低等族群，抓住人类可在奴隶场进行拍卖，按照容貌身材瞳色等区分货色，价高者得。
饲养者:以自己的血肉或者灵魂来饲养生物的人，死后灵魂不得转生。
萤火鸟：通体雪白在夜色中闪着银光的小鸟，十大灵王专属兽之一，蕴藏着巨大的破坏力和潜能。

【1】
   
   火车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中飞驰而过，我披了件破烂不堪的长袍，面前放了一只破碗，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地蹲在角落里打瞌睡。
不时有人从我身边经过，大多都嫌恶地躲得远远的，偶尔有好心人扔两个银钱，也是避之不及的模样。事实证明，要饭这种伟大的职业，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肯扔下尊严卑躬屈膝，总是饿不死人的。
列车员先生第N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终于还是在半米之外的距离停下来。他看起来挺和善，应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好人。我在车站乞讨没交保护费，地头蛇带着一帮小喽啰来找麻烦，俗话说好糊不敌一群狼，他的出现让我免于一场血光之灾。这位先生带我去吃了东西，又替我买了车票，他说流灵国是灵族的王城，在灵王的庇佑下人人皆是华衣美食。他有一个亲戚在贵族大宅做事，可以介绍我过去。
大概灵界的人大多比较纯良，像我这种没爹没娘没车没房的乞丐，又脏又臭长得又丑，全身加起来没二两肉，真的没什么好骗的。
于是我就登上了从朱律小镇到流灵国的火车。
我抬眼看他，他蹲下身关切的说：“流灵国快到了，十六，你这个样子可不成啊，现在去火车的洗漱间洗洗换件衣服吧，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我瞅了他半晌，觉得这个人好得过了头，给他做牛做马也就算了，如果让我以身相许的话，那我还能拉下脸飞起一脚吗？不过在接过他递给我的漂亮男装时，我立刻打消了这个龌龊念头，他竟然把我当男的了！我差点喜极而泣，灵族的人真好，我再也不要回现世了！
列车员先生送给我的男装套在我干瘪身材上相当合适，我头发短，玻璃上倒映出一个清秀的大眼睛少年。我送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列车员先生的眼睛里盛满了狂喜，那一瞬间，我又觉得黑线，难道……他喜欢男的？
列车员先生满意地围着我转了一圈儿说：“十六，你放心，贵族选仆人也喜欢长得漂亮的，你绝对会被安排一个好差使的。”
我半信半疑地挑起嘴角问：“先生，你对素昧平生的我这么好，我要怎么谢你？”
他摸摸我的头发没有说话，又端了热腾腾的牛排出来。肉！我已经半年没有吃肉了！我曾经想要将抢我地盘的家伙胳膊卸下来烤了吃，不过在知道我有这个念头以后，他再也不来跟我抢地盘了，一度让我很气愤自己的不够沉着。
我吃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吃个肉都能吃到眼前发黑，作为称霸落星街的第三代丐帮帮主，我真的太丢人了。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列车员先生的笑脸越来越诡异，在发现不对头时已经晚了。
我咬牙切齿：“你下药——”
列车员的笑容依旧童叟无欺：“真是愚蠢的人类，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不过早晚会有人发现你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低贱的人类吧！”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终于还是抵不过倦意，含肉而眠。

【2】
恢复知觉时，只觉得耳边皆是鼎沸的人声，身体像被摔碎了一般的疼，双手被反捆在背后，两只手在背后按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肩胛骨。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掀开沉重的睡眼。
“13号已经叫价到八千银钱！”
“好，8号叫价一万银钱，还有没有更高的……”“啊，有更高的啦，19号出一万五千银钱，今天就让我们装早出史上最高奴隶价格，还有没有更高的！”站在拍卖台上的人激动到不行，“这个奴隶已经睁开眼了！大家快看这瞳色，是七彩的虹色，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我用两分钟来消化眼前的事实，然后发现自己被那个无良的列车员给卖掉了。我从不知道这个国家盛行奴隶制，毕竟我才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两个星期。我想要挣扎却被打手按得更低，只能咧着嘴，冲台下数钱的列车员大吼：“你以后别落在老子手上，否则老子撕了你！”
那些抢地盘时的威胁根本没用，我的身价在持续增高，当叫价到两万八千银钱时，拍卖官正准备落槌。
“五万银钱。”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
“天啊，是菲拉洛家族的管家。”
“菲拉洛家族很少在肉市上买奴隶的啊，花这些钱够买几百个奴隶了！”
我在人群中搜索声音的来源，走上拍卖台的是一个面带笑容的优雅男子。他似乎笃定了没有人会跟他抢，径自走过来蹲下身看我的手腕，不高兴地皱了皱眉说：“真不小心，还好只是皮外伤。”
拍卖官走过来满脸堆笑着说：“弥川先生，我没说错吧，这是今年最好的货色。”
弥川先生微笑着回了个礼：“多谢，妮露小姐找这种虹色瞳孔的珍品已经很久了，我吧人带走了，你稍后派人去菲拉洛家拿钱就可以了，我还赶着回去交差，失陪。”
原来灵界全部是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其实根本不用猜想也知道奴隶的意义，应该和中国古代的奴隶制差不多，人像商品一样可以买卖。像我这种情况就是给大户人家卖身为奴了，再变态一点还可能会在脸上刺个字什么的，防止奴隶受不了压迫而逃脱。
我和管家先生坐在老爷车里，他解开我手上的绳索，单手抬起我的下巴不客气地打量我。
我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人多的地方跳车。“你最好不要逃，像你这样的礼物我已经找了半年多了，送给小姐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弥川血红的瞳孔像是恶魔的警告，看起来无害，却绝对是个狠角色，“不过你放心，花了那么多钱的东西，当然要物尽所用。”
我隐隐地感觉到此人的战斗力绝对不是我一个凡夫俗子可以媲美的。
况且，花那么多钱买的奴隶。还美其名曰礼物，他们家小姐应该不会没事拿鞭子抽着玩。
这么想，我反而对生活稍微有些期待，咧开嘴笑了：“你放心，你赶我都不会走的我又没地方去。还有啊，你们家要是有什么仇人，你跟我说，我去废了他们。”
弥川微微地惊讶，不知道这只狐狸盘算着什么。瞬间又换上微笑问：“十六，你是怎么来到灵界的？”
“鸡头带人来跟我抢地盘，我和手下跟他们打起来，鸡头耍诈把我骗到楼顶推了下去。我醒了就在朱律镇，老子还以为死定了，谁知道来到了灵界。”
说起来还是有点不可思议，我躺在朱律镇上，幸亏身上套着要饭的行头，所有人看到我都让着走。镇子上的人大多身边都跟着动物，说起来能吓死人。我亲眼见过有人带着大象那么大的蚂蚁在街上晃悠，还见过兔子那么大的大象跟在人屁股后面。
总之凭借我超强的接受能力和环境适应能力，短短两周内，我就知道普通的灵族人从母体出生就抱着自己的灵兽。有法力的灵族人的灵兽在体内，不是实体，交战时才出来帮助本体。
面前的弥川先生并没有带着灵兽，我好奇地问他：“你体内的灵兽是什么？”
“呵，我并不是灵族人，所以我没有灵兽。”
我觉得亲切起来：“你是人类？”
他别过头，眼神邪恶得吓人：“你觉得呢？”
我出了一脑门冷汗：“不是。”
他这才笑了：“真聪明，不过作为礼物还是笨点比较好。”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灵族，在这块土地上能拥有地位的人绝对没那么简单。我随着他进了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的菲拉洛家族本宅。大宅里只有几个仆人，脸上没有刺字，其实刺上字也挺酷的，以后回到现世还可以做个纪念。

【3】
我早已经做好了被绑上蝴蝶结送到菲拉洛家的小姐面前的准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向来都会随遇而安。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件，在去会客大厅的长走廊里，迎面走来两个穿着长衫的男子，一个留着懒散的短发，一个束着漂亮的马尾，两个人不知道在吵闹什么。弥川对他们有好地笑，就是在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暗下来，几乎同时抽刀冲过来。
我张大嘴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弥川已经冷静地抱起我退了一大步。没有任何的语言，莫名其妙的争夺战爆发。
整个大宅被弄得乱七八糟，几个女仆吓得连胜尖叫，短发男子将刀架在一个美得像假人的小姐脖子上时，弥川的脸色开始发青。
“得罪了，弥川先生，我们只想带走瑟瑟，不想伤害妮露小姐。”
妮露小姐并不慌张，向弥川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弥川把放在我腰上的手松开，束着马尾的男子不由分说地将我扛起来就往外冲。这一切都是在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等我的脑子开始重新思考时，三个人已经像狗一样坐在湖边大喘气。
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被抗麻袋一般地扛着飞奔十几里，我简直要气绝身亡，只能一边喝水一边翻白眼。没等我休息过来，那个扛了我半天的长发美男子突然扑上来抱住我惊喜地叫：“瑟瑟，瑟瑟，真的是你啊，这几年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真是不听话！你再失踪我就捏死你！”
“月岛，你已经要抱死她了！月岛！瑟瑟要吐血了。”
“秋，真的是瑟瑟啊，还是我精神分裂了！”
“笨蛋，不可能两个人一起分裂的！”
我呼吸不过来，差点儿憋死，两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拍我的背，拍得我差点儿内伤。这两个人绝对是想要谋杀我，这一天真是惊魂，被拐卖，被买走，又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劫走。他们口中狂叫着瑟瑟，我很想对他们说你们认错人了，但是又不忍心打扰两个人的美梦。
过了半晌，见两个人稍微冷静下来，我才尴尬地笑着说：“对不起啊，两位认错人了，我不是男的。”
“你当然不是男的啊。”秋叫着草根双眼无神，“完蛋了，瑟瑟傻了，还是把她还给菲拉洛家族好了，省得浪费大米，又得罪人。”
“你给我闭嘴，软饭男，就算瑟瑟缺胳膊少腿我也养着她。”
“注意你的措辞，废柴男，干脆就把她的腿砍了，那么她以后就再也不会乱跑了，嘿嘿嘿嘿……”
灵界的人绝对不能惹。
我掉到了一个什么世界啊，向我这么一个无恶不作的人竟然觉得自己单纯的如初生婴儿。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说：“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瑟瑟，我叫十六，是不小心从现世掉到灵界的人类。”
月岛怔怔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失望，半晌才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说：“瑟瑟，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不会连你都认不出来。也许……你只是忘记了……”
秋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得出一个结论：“好吧，就算你是十六，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吧？”只要是脖子上没有奴隶印章的人类都会被卖掉成为奴隶，跟我们一起你才能有个合法的身份。”
“你们灵族为什么那么看不起人类啊？”
“我们不是灵族，不过也不是人类，只是退役的死神。”月岛脸上有了笑容，“瑟瑟，你都忘记了，以后会想起来的。”
我有点嫉妒瑟瑟了，和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被人疼爱，失踪了也有人疯狂的寻找。他们住在流灵城里的一个不大的院落里，很干净，有一棵高大的花树，偶尔会有几只巨型蝴蝶飞过来，我吓得躲进屋子里，怕它的大翅膀把我打昏。
事实上，它们很和蔼，会停在月岛的肩膀上，月岛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瑟瑟，快出来，你以前最喜欢蝴蝶了。你原来养的那两只已经死掉了，这是 它们的孩子啊！”
“我靠，它们是蝴蝶吗？它们哪里像蝴蝶！简直就是大翅膀妖怪！”
“瑟瑟……”
“我不是瑟瑟，”我好脾气地纠正，“我叫十六。”
月岛已经稍微能够接受我的固执，但是他比我更固执，有风吹来，满庭院都是白色的花瓣，像雪，他迎着风说：“瑟瑟，我们一起去过现世的你喜欢把灵魂装到袋子里，你还喜欢现世的食物，你自己在现世过得怎么样？”
“我啊，我过得挺好的，他们抢地盘谁都抢不过我，我一个打他们三个没问题。虽然是男人，可是一群废物。为了讨到钱，身上弄点伤口，装个瘸子啊，哑巴啊，弄得可怜兮兮一点，或者被变态叔叔摸摸小手，总之能讨到钱就对了。不过别人扔的开封食物绝对不能吃，有一次就不小心吃了下了老鼠药的面包……”我说得很兴奋，还没等说到自己被踩手，就已经被制止了。
“别说了……”月岛的肩膀在抖，眼圈泛红，咬牙切齿地说，“瑟瑟，都怪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这一次我没反对，月岛走过来抱我，我就任他抱着。对这样的亲昵，我还不习惯，因为从来没有人抱过我。有花瓣落在他的头上，只觉得温馨又馨香，那一瞬间，我想如果我真的是瑟瑟就好了。

 【4】
在有记忆之时，我就是城里一个超级有前途的乞丐。面对陌生人，我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拽着他们的衣角，给他们磕头。面对那些抢地盘的同类，我比谁都凶狠，比我高一截的人照样被我打得头破血流。
我原本是有个母亲的，她也是个乞丐，她躲在暗处看着我，让我捧着碗抱别人大腿。那时候我只有几岁的样子，有人不堪其扰地踹我，她也不管，讨不到钱时，她也会帮着别人踹我。
我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一她的样貌是生不出什么标致的孩子的，我知道我是从巷子里捡回来的。她给我取名字叫十六，是因为她捡到我的那天是十六号，我一点都不恨她，我想要有个家人。
后来她还是抛弃了我，在我卸了那个总找我们麻烦的丐帮老大的腿以后，她像见鬼似的逃走了。我想我满身是血污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我还是在笑，事实证明那个老大没了退，生意好得要命，我变成了老大，每周凶神恶煞地去收地盘费。
所有的记忆都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
所有的记忆想起来都是有些不堪的，肮脏的，冰冷的。
因为那就是我所生存的世界，没有退路的，不可懈怠的，弱肉强食的世界。
月岛跟我说瑟瑟的一切，那是跟我无关的另一个世界，我想都想象不出来的温度。最后只能总结成，瑟瑟很幸福。只是月岛从不告诉我那么幸福的瑟瑟为什么会失踪，他已经相信我不是瑟瑟，只是嘴上不承认。而秋也不说，只是很有默契地保护着我，即使只是一个和瑟瑟长得很像的皮囊，他们也倾心关爱着。
他们对我越好，我越希望瑟瑟永远不要回来，让我取而代之。
但是我又不甘心，因为我是十六，没有人爱的十六。
好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每天吃肉吃到我没空想不开心的事情。月岛把我打扮得很漂亮，还买胭脂给我，惹得秋相当颓废，只能心痛地看着我嘟囔着，没有钱啊，没有钱啊。
看到弥川如猫一般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时，我一点都不惊讶，这都是迟早的是情。我看着鸡腿对他说：“月岛和秋都不在，你要带走我就快点，他们回来又要跟你打架。”
弥川挑了挑眉，毫无挑战性的完美笑容：“你放心，他们是小姐雇佣的杀手，小姐不打算找他们的麻烦。十六，跟我回菲拉洛家吧，我可不想让小姐等太久。”
我本想着要不要给他们留个纸条，想想还是算了，作为十六的我并不想跟他们有太多的牵扯。在回去的路上，弥川突然说：“十六，你太瘦了，还是胖一点好。”
“嘿，你不知道现世的女子为了减肥都勒紧裤腰带的。”
“呵呵，小姐应该喜欢肉多一点的。”
“喂喂，我虽然扁，但我真的是女的。”
“十六，我的眼睛没问题。”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偶尔听月岛和秋谈话，知道他们已经为菲拉洛家族做了两年的事情。灵界是介于现世和尸魂界的一个世界，生活了很多种族，灵族、魔族和神族瓜分了领土，互相不侵犯，却也避免不了战乱。偶尔也会有其他的族群来这里生活，比如生活在现世的猎人族和血族这对天敌，另外还有总尸魂界来的死神和梦神。而人类在这里只能做奴隶被买卖。
“弥川先生，你认识月岛和秋多久了？”
“他们为菲拉洛家族服务两年多了。”
“那你没见过瑟瑟啊。”我有点失望，我其实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和瑟瑟多像而已。
“他们留在灵界就是为了寻找瑟瑟。”弥川沉思了一下，“六年前灵族和神族爆发战争，很多灵魂需要转生，灵界来了很多死神。他们三个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后来灵王大人在战场上战死，他的灵体化身也就是十大珍兽之一萤火鸟太强大，在场的死神没有能力送它去尸魂界。瑟瑟当时就不怕死地冲了上去，萤火鸟消失了，瑟瑟也一起失踪了。”
“原来瑟瑟还挺勇敢的。”我自愧不如。
“瑟瑟如果死了，灵魂肯定会回到尸魂界，这证明她没死。所以月岛和秋执着地留在灵界寻找她。”弥川斜了我一眼，“看他们的反应，你应该和瑟瑟长得很像才对。”
“我发誓我没有失忆之类，我就是十六，我可不愿意他们看着我，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女孩，我没有这个度量。”
弥川没有说话，他只是保持笑容，那个笑容却真诚多了。我跟着他走进菲拉洛家族的大宅里，这天的阳光很好，花园里盛开着玫瑰，妮露小姐躺在公主床上，厚厚的窗帘遮着光源。这样的黑暗让我有一些不适应，弥川走上前扶起她，声音放软说：“小姐，您的礼物带来了。”
“好香。”妮露咯咯地笑起来，朝我招招手，“你叫十六，我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孩子了，你过来。”
我站在原地没敢动，我怕这位看起来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小姐真的把礼物给拆了，首先她会挖掉我漂亮得眼睛。有钱人的变态游戏本来就是层出不穷的，我在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弥川却更快地走过来，将我小心地抱过去，放在妮露的公主床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挣开弥川的手：“我几天没洗澡了，别弄脏小姐的床。”
弥川左手按紧我的肩膀，右手将我的脸拨到一旁跟他对视，他的瞳孔是血红色，看起来危险到让人头皮发麻：“十六，你该感到无上荣幸。小姐，请享用你的礼物吧。”
我看着弥川完美有邪恶的笑容，只觉得脖子传来令人窒息的疼痛，锋利的牙齿刺进皮肤。接着就听到大肆吞咽的声音和血液离开身体。似乎能感觉到生命慢慢离开身体，血液开始流失，体温在流失。
我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给弥川一个狰狞的白眼，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
【5】
菲拉洛家族是灵界的贵族，为第四十三代灵王效命。可他们家族的小姐并不是灵族人，而是血族人，也就是吸血鬼。我醒了以后虚弱的要命，弥川喂了我一些流食，又把我抱到妮露小姐的面前被她吃了一次，反复了三次，直到我奄奄一息她才放过我。
这个狠心的魔鬼管家对我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丝毫没愧疚感，还能带着那种面具一样的笑容问：“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想吃什么，我亲自去做。”
我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一向活蹦乱跳的混世魔王变成了病秧子。一向对妮露小姐贴身照顾的弥川管家无时无刻不盯着我，即使他对我再好，我也无法忘记他眼睛都不眨地把我送到妮露的嘴边时那种恶心的表情。
我和鸡鸭存在的目的相同，都是食物。弥川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这个活的食物，让小姐能够随时填饱肚子。
“喂，为什么是我，你买我的钱可以买几百个奴隶，他们的血液加起来能撑死一百个妮露。撑死她好了。”
“因为我的职责是让小姐享受最好的，七彩虹色瞳孔的人很少，但是血液是最鲜美的，我找了那么久才找到一个。”
我彻底疯了，也不再闹脾气，弥川送什么我就吃什么，妮露肚子饿了弥川就把我拎过去。他每次都找最营养的东西给我吃，我还是越来越瘦，本来就扁平的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子在华服里面空荡荡的。
妮露从我的脖子上抬起脸，收起尖牙，对着我的眼睛说：“十六，你知道吗，心甘情愿饲养吸血鬼的饲主，血液的味道是甜的，你的血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对于主人的褒奖，我实在没办法感激涕零，只能淡淡地说：“小姐，我以前吃的食物可都是最差的，能得到你这样的夸奖，我真的感到荣幸。”
妮露瞅了我半天，对着身边的弥川说：“弥川，我不想吃了，你带她回去。”
每天的路线是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吃饭，养血，对着弥川那张腹黑的笑脸。时间长了我又怀念跟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日子，满身的伤口和疼痛让我觉得自己是活着的。现在这样像是破败的娃娃般透过窗户看花园里娇艳的玫瑰。
早上又是躺在床上吃，这种金牌宠物的喂养方式让再精致的食物都索然无味。我兴趣缺缺地问：“秋和月岛来过吗？”
弥川将勺子塞到我的嘴里，细心地喂着我：“来过，很抱歉不能让你见到他们。”
我又问：“来过几次？”
弥川愣了愣，这次没有笑：“两次，后来得到消息说在神族的地盘发现有像瑟瑟的人，小姐有新的暗杀任务给他们，他们就过去了。”
我将整碗的粥都吃完了，许久没说话，我突然想起某个跟我血拼过的人说过的话。他说，你从来没被关心过，从来没被爱过，所以你的内心冰冷，你什么都不怕，你可以放开手去做，因为你是一个人。
没有拥有就无所谓失去。
弥川突然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顶，眼中泛起点滴的温柔，我吓了一跳，怕他又生出什么诡计。他抿了抿嘴唇，走出门去。晚上他没再端食物给我，还是我饿得受不了出去找食物，发觉这个家族的仆人都神经兮兮的。
我找了一圈不见那张讨厌的笑脸，有些奇怪地问：“弥川先生不在吗？”
厨娘说：“弥川先生还没回来。”
我拿了些食物回房间，隐约听到隔壁小姐的房间传来痛苦的呓语声。我一时耐不住好奇就冲进去，妮露躺在她的公主床上，紧闭着眼睛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很清晰。
秋……救我……月岛……救我……很冷……瑟瑟很冷……
我扑上去握住妮露的手，大力摇晃她：“喂，吸血女，你在说什么啊，你什么意思啊，你快说瑟瑟怎么了！告诉我！否则我就自杀，你就等着饿死吧你！”
我一时激动忘记了这是弥川先生的宝贝小姐，只觉得身后荡起一阵风，整个人被大力扔出去，背撞在墙上，喉咙吐出一口腥甜。弥川的眼神又深又冷，我因为疼痛而咬破嘴唇，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带着不常见的焦躁：“十六，你没事吧？喂！弥川，你是不是人啊你，你会摔死她的！”
弥川检查了一下妮露，发觉她并没有受伤，却依旧不悦地对秋说：“我没有你那种无聊的怜悯之心，我不允许食物的脏手触摸小姐。”
“心甘情愿用自己的血液饲养吸血鬼的饲主，死后灵魂不得超生，你是恶魔，你不会 不知道的。”秋面色冷下来，少有的正经，“我把十六带走了，她不是你们家小姐的食物。”
弥川并没有阻止，我们走到门口才听见弥川说：“秋，你真的想好了，她可不是瑟瑟。”
秋没有回头，说：“谁也不能代替瑟瑟。”

【6】
在去神族人聚集的蒲月城的路上，我彻底发挥了自己能屈能伸的优点，秋爱财如命，我索性换了我的工作服，趁休息的的时候就抽空做生意。我可怜巴巴地眨着大眼睛，用奄奄一息的声音对着过往的人说：“打发点吧……两天没吃饭了……”
秋就在街道对面蹲着啃饭团，偶尔看到我被灵族人带的灵兽吓到，笑得很无力。
我们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到了蒲月城。神族的人不喜欢抓人做奴隶，他们无论男女都扬着脖子，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模样。他们冷血到不肯低头看一眼趴在地上的乞丐，我乞讨无门，只好跟着秋啃饭团。
我本以为来到蒲月城就能见到月岛，进了他们住的院子，却扑了个空。
秋也不在意，往床上一趟，不客气地吩咐我：“你不要吵我，我赶路赶得太累了。”
我气得上去踹他一脚：“喂，月岛在哪里？难道他是出去找瑟瑟了？”
秋睁开眼睛，却没动，只是问：“你知道神族的国家为什么叫蒲月城吗？”
我不理他，蹲在一边因为看不到月岛而生气，他接着说：“因为这个国家，五月又叫蒲月，神族的城一年四季都保持着五月的天气，所以叫蒲月城。月岛说过，他最喜欢在花树下喝茶，看日出日落。而这个城市的花朵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谢。这里是月岛最喜欢的地方。”
我机警地皱起眉：“你的文艺腔太恶心了！你不要告诉我月岛去找美女喝茶了……”
秋重新闭上眼睛说：“在我把你带出菲拉洛家时，就已经没有月岛了。我和月岛来蒲月城刺杀失败，那个像瑟瑟的女孩也不是瑟瑟，我回去本来是找妮露小姐营救月岛的。只是我把你救出菲拉洛家，他们就不会管我们的事情了，意思就是月岛死定了。”
“不可能。”我觉得自己像被妮露吸干了血一般头重脚轻，“月岛怎么会死，我脑子里装的又不是豆腐渣，少来，你们不是死神吗？”
“你是笨蛋吗？死神也会死的。”秋懒懒地掀开眼说，“如果你不想月岛白死的话，那就好好地活着，我会带你去弑神台见他最后一面。”
“你疯了！老子如果相信你，老子就跟你姓！”
“不行，只有我老婆能跟我姓。”
秋还是一副没觉悟死德性，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一回头见我站在门口眼泪像毛毛虫一样爬了满脸。他叹口气，把手放在我的头顶，说了句：“十六，你哭起来真难看。”
我从没觉得这么害怕过，即使被鸡头从楼顶退下来时，瞬间的失重让我发觉和死亡离得那么近。内心却是平静的。因为没有想念的人，所以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感觉。我发觉这感觉糟糕透了。
我开始害怕见到月岛，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在看到他，因为再见到他时，他站在弑神台上。
月岛穿着月白色的长衫，他站在弑神台上，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周围都是观邢的人，议论纷纷地说这就是来行刺帝尊的人。我冲上前去冲着月岛喊：“月岛，我是瑟瑟，你是笨蛋啊，你怎么连瑟瑟都认不出来？”
月岛歪着头，笑了：“十六，你没事啊，来好了。”
我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哭腔：“我是瑟瑟啊，月岛，我是和你一起长大的瑟瑟啊。十六是什么东西，你眼睛被x糊住了吧！”
月岛却摇了头，漂亮的面容都是笑意：“瑟瑟是瑟瑟，十六是十六，我怎么会认错呢？十六，以后帮我照顾秋吧，没人管着那家伙根本不行啊。”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我想做十六的时候，他把我当成瑟瑟。而我愿意为他变成瑟瑟的时候，他却清晰地知道我是十六。我知道月岛是不想骗自己了，他们的故事那么长，一起经过了漫长的几百年，而我们的回忆那么短。
我真的嫉妒瑟瑟，为什么有相同的皮囊，她有月岛和秋陪伴，我却尝尽人间疾苦。在我觉得自己可以认真地拥有一份真心的关怀时，神却要无情地把他夺走。
我站在弑神台下，眼看着刽子手举起弑神的法器。那一刻，我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不可以，一定不要带走月岛，只要月岛能活下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真的做什么都愿意？”耳边突然传来个含笑的声音。
“弥川！”我像见鬼似的弹开，“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你只要回答我。”
“愿意，被你们家小姐喝血吃肉拆骨头扒皮，只要你高兴，把我灵魂拿去都成。”
“你发誓。”弥川的声音正经下来。
“我发誓！老子给你发毒誓！只要月岛能活下来，老子有一句怨言就让雷公劈死我剁碎了去喂狗！”
“乖孩子。”弥川笑开，拍了拍我的头顶，如闪电般跳上弑神台，一脚踹开举刀的刽子手。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台上的两个人全部消失了，整个刑场乱成一团。我还不能消化这个变故，只能被惊慌的人挤来挤去，秋跑过来把我甩麻袋一般甩在肩上，迅速地跑回住所。

【7】
蒲月城一时兵荒马乱，刺杀帝尊的死囚在弑神台上被劫。帝尊听闻下令关闭城门，护庭队连夜在城内搜查，并四处张贴了死囚的画像，提供线索者可得一万银钱。
我拿着趁夜从面馆门口撕下来的画像和月岛比对了半天，差点笑出声：“神族就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画师吗？能认得出来才怪，等风声一过我们就大摇大摆地出城。”
月岛呷了一口茶，瞪了一眼我说：“你别以为神族的赏金猎人都像你一样没大脑，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
秋和月岛一面对面的姿态坐了许久，弥川敛着含笑的眉眼喝茶，秋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冲着秋的脑门敲了个栗暴：“你够了吧，好歹这张恶心的死人脸也是月岛的救命恩人。”
我确实也讨厌弥川，但是身为丐帮帮主绝对不会赖账，那不是我的风格。秋泄气地往地上一躺说：“我才不相信他会把妮露扔在菲拉洛家，那么好心地跑来救月岛。十六，你千万不要跟他做什么交易，那绝对会比在现世讨饭还惨。”
只要月岛脱离危险，我就跟着弥川走，这是我和他的约定，我出了自己什么都没有。我大大咧咧地端过月岛的茶，牛饮了两口说：“我去做生意了，真是一天不讨饭都不安稳啊。”
我装聋装哑装傻，我可以欺骗所有的人却不能欺骗我自己。我讨厌看到月岛看我的眼神，隐忍中带着怜悯。我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怜悯，却惟独，不想要月岛的。第一次想要站直了身子对一个人说话，有尊严的，不用卑躬屈膝。也是第一次对肮脏丑陋的自己充满了无力感，想要变成他期待的那个人。
我讨厌瑟瑟，因为月岛把我当成她。同时我又清醒地知道，假如不是有一张像瑟瑟的脸，他永远不会看我一眼。
完蛋了，我发觉自己做了件天字第一号蠢事。
我爱上了月岛。
卑贱肮脏丑陋的乞丐十六爱上了美丽温柔高贵的死神月岛。
我低着头看着面前残破的碗，街上都是走来走去的人，我的生意很差，我有一个可以发泄痛苦的理由。反着光的皮鞋和干净的裤脚，一块银钱落在瓷碗里碰撞出很好听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到弥川兴味盎然的笑脸。
“我不会跑的。”我咕哝着，“怕你们家小姐饿死，你就快点想办法让月岛出城。”
“你想不想找到瑟瑟？”
“可是秋说没有瑟瑟……”
“你只要回答我，你想不想替他们找到瑟瑟。”弥川蹲下身与我平视，“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做无聊的事情。只要找到瑟瑟，秋和月岛就不会找不到人，然后跑到菲拉洛家发疯。就当做是主人我送给你的欢迎礼吧。”
“你很喜欢送礼物给别人吗？”
“不，我只送礼物给我喜欢的人。”
我知道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弥川的话确实有道理，只要找到瑟瑟，我也能死心了。这个恶魔能看破人的心，我顿时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群里一样尴尬。弥川牵起我的手，有手帕细心地擦掉我脸上的泥污，为我整理了头发，将我破烂的外衣也扯下来扔到一边：“十六，你以后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我心疼这身吃饭的家伙，只能小声抗议：“如果哪天你被你们家小姐赶出来了，说不定还需要我讨饭养你啊。”
弥川笑得很开心，摸摸我的头顶夸赞说：“好孩子，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想我会很高兴的。”
我偷偷向秋打听过弥川，他不是普通的管家，他不是来自现世，也不是来自灵界和 尸魂界。他是从与尸魂界平行的暗黑地狱而来，从来没有人会靠近那里，连资料的记载都很少。秋认真地警告过我，千万不要答应他什么事，也不要得罪他。
因为他是恶魔。
可是被执念迷惑的凡夫俗子，谁的心里没住个恶魔呢。

【8】
“喂喂，恶魔先生，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错了，这叫不如虎穴焉得虎子，还有一句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活得太久了，总要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
我们没有在交谈的时间，因为护卫队在城堡的各个角落里巡逻。弥川抓着我贴着屋顶，他们头顶没长眼睛，等走远了，弥川才背着我像壁虎一般在墙壁上爬行。这正是神族的帝尊住的城堡，一条长廊的两边都是相同的门。墙壁上镶嵌着水晶和宝石，比菲拉洛家族还要奢侈一千倍。
“难道瑟瑟是被囚禁起来了？”
“不清楚。”弥川若有所思，“十六，你不觉得你来到灵界太可疑了吗？人类从楼顶倒下来就来到灵界的几率为零。”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我就开通个灵界三日游，那时候我还讨饭做什么，我就天天大鱼大肉了。”我就是嘴贫，其实也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我本身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太懂得随遇而安，这些伤脑筋的事情想也不愿意去想。
弥川又笑了，这个笑容看起来不讨厌，他又摸摸我的头说；“真是个傻孩子，看起来你真的不知道。”
看他卖关子我就讨厌，我翻着白眼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姐喝了你的血看到了瑟瑟的记忆。”
“血液中还会有记忆吗？而且我根本不认识瑟瑟，我的血液里怎么会有她的记忆？”
“血液中当然不会有记忆，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有人在你的身体里封印了瑟瑟的记忆。小姐的血脉特殊，那些封印对她起不了作用，所以记忆在她体内释放，让她看到了那些记忆。”
“可是我不记得有人对我施过什么咒术啊？”我觉得冷汗直流，“只因为我长得像瑟瑟，就有人想把我当保险柜用吗？”
“封印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复杂，但是被封印者身上一定会有咒印。”弥川边说着，边推开一扇门进去。是一个杂物间，说是杂物，却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没等我财迷地跑过去，就已经被弥川拉住胳膊，只觉得肩头一凉，衣服已经被他拽下半截。
“你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我只觉地想要叫非礼。
“呵，咒印。”
顺着弥川的手指，我看到左肩一个淡红色的圆形印记，平时根本没注意这么个小差别。看到这个印记，我突然想到自己被推下楼顶时，好像听到有人在耳边喃喃低语，左肩烧灼般地疼痛接着就吓昏过去。
“想起来了？果真是施术者把你带到灵界来的。”弥川似乎能看穿人的心思，这让我分外懊恼。站在他面前，我就像一个完全没有威胁的婴儿，他活了很多很多年，而我还不足二十年，无论什么都比不过。看我黯然起来，弥川解释说：“我不能看穿人的心思，只是你习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而已。那次在弑神台前，是你的愿望太强烈，而我是恶魔，所以能听到你的心愿跟你做交易。”
我愣了愣说：“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我只是一件被买卖的商品而已。”
弥川不承认也不否认，把我抱起来从杂物间窗户跳出去。城堡的正中央有座很高的钟塔，我们掠过树梢，只见塔顶越来越近，月亮如银盘般挂在天空，给城堡披上了美丽的银色。我不自觉地捂住耳朵，觉得有呢喃声越来越大，左肩的咒印也开始疼痛。
“弥川，你听见有人在大声说话吗？”
“没有。”弥川说，“施术者在这附近，捂住耳朵，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回答，因为不知这个人有什么目的。”
我将耳朵捂得更紧，可是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入耳膜，越来越清晰。一个温柔婉转的女声，不停地诉说着什么。我从没遇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很没种地吓到发抖。弥川带我走进钟塔最上层，站在墙壁前，他冷笑一声：“原来是藏在这里，还布置了结界。”
我看不到任何东西，面前也只不过是一面墙而已，弥川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墙壁如波纹般荡漾起来，竟然硬生生地裂开一个入口。
“墙……裂了……”
“是一种很简单的结界，是幻术师的障眼法。”
弥川顺着阶梯往下走，我亦步亦趋地跟上，阶梯盘旋而下，周围没有灯，迎面而来的是发霉又潮湿的气味。走了大概五分钟，阶梯像是要通往没有尽头的地狱，我没出息地拉住弥川的衣角，只觉得脊背爬满了冷汗。
“别怕，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了，湿气很重，而且也没有活物，所以你才觉得阴森。”
“我才不是害怕。”虽然这么嘴硬，我还是没舍得放开弥川的衣角。从侧面望过去，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恬淡的笑意，看起来我偶尔的软弱让他十分受用。有一瞬间，我觉得弥川并没有把我当奴隶使唤的打算。如果是这样，他要我做什么呢？
我甩甩脑袋，不去想这么恼人的事情。
蜿蜒的长梯终究有尽头，只是尽头却是石墙，我看着简直要要抓狂，语无伦次地大叫着：“不会吧，没有路，是不是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踏到什么机关的话，会有个大石头从头顶滚下来压碎我们啊？”
弥川稍稍惊讶了一下，竟然笑了：“十六，我有没有跨过你聪明？”
我瞪着眼睛傻在那里，因为我的确听到了惊天动地的轰隆声。我想过很多死法，但是从没想过那么惨。轰隆声渐近了，石球中满了整个长廊正快速地翻滚下来，我惊叫着捂住耳朵。
弥川将我揽在怀里，许久之后，并没有突如其来的疼痛。我睁开眼睛，面前灯火辉煌，已经身处一个密室之中。
“十六，你也有怕的东西啊！”
“废话，谁不怕死。”逞强的话一说完，我觉得腿一软，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好在弥川手疾眼快地扶住我下坠的身子。肩膀上的咒印像火一样燃烧起来，蚀骨的疼痛涌上来，我这才注意到密室中央有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一个穿白裙的少女跪坐在图案中央，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她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通体泛着银光的白色小鸟，只可惜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瑟瑟。”我自然而然地叫出她的名字。
“是瑟瑟和萤火鸟。”弥川走上前，手中不知何时持了寒光闪现的锋利匕首，刀尖冲着瑟瑟的脖子，突然回头冲我笑了，“十六，其实你很想瑟瑟死吧，我可以帮你。”
恶魔的微笑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像被雷击中一般呆在原地。是的，我曾经想过如果瑟瑟真的回不来就好了，也从内心讨厌瑟瑟。我知道我只是嫉妒她，这样一个与我拥有相同皮囊的女孩，却得到了那样的幸福。
秋爱她，月岛也爱她，甚至所有的死神都记得那个勇敢的和萤火鸟一起牺牲的女孩。
而十六短暂的人生中，唯一的温暖却是因为瑟瑟而拥有的。所以我不能伤害瑟瑟，因为我不能让月岛和秋伤心。
我想我一定是哭了，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的好事。
我冲着弥川的脸吼：“你啰嗦什么，救了她，我就跟你走，你别想反悔。
【9】
弥川的刀尖准确无误地刺进瑟瑟的脖子，我吃惊地看着他的举动，血液流在六芒星上，刺眼的光芒顿时消失。跪在地上的瑟瑟像是被噩梦惊醒，猛地抬起头，那只停在她肩膀上的漂亮的萤火鸟也醒过来扑闪着翅膀。
“你又骗我！王八蛋！”我真的以为他要杀了瑟瑟，惊吓过后是无法抑制的恼羞成怒。
“不，如果你想杀她，瑟瑟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弥川脸上挂着童叟无欺的可怕笑容，“十六真善良，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瑟瑟看起来很虚弱，我俯视着她的脸，她仰起头，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弯起嘴角笑了：“十六，我没想到找到我的是你。”
“是你在我体内封印的记忆？”
“是借助萤火鸟的力量，我利用萤火鸟的眼睛在现世找到了和我长得相像的你，在你危急时刻封印我的记忆带到了灵界。当然，没有萤火鸟，我什么都做不了。”瑟瑟伸出手指逗弄肩膀上的小鸟。这就是传说中十大灵兽之一的萤火鸟，蕴藏着巨大的破坏力和潜能，却如此娇小可爱。
“为什么是我？”我有些不解，“你把记忆封印在月岛或者秋体内不更好？”
“你不懂，我的记忆无法封印在灵体中，因为萤火鸟的力量被六芒星压制住，根本无法跟灵体对抗。你就不同了，你是人类，没有任何的抵抗力。而且你跟我长得很像，秋和月岛迟早会找到你的，他们会保护你。”
“我真的不懂，你的记忆留在你体内不就好了？”
“十六，请原谅我，神族的帝尊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我不肯放弃萤火鸟，他早晚有一天会下手除掉我，所以我必须把这些记忆保存起来。只要能保存起来，迟早有一天会有人发现几年前那场战争的秘密。”
我总是习惯随遇而安，而且从没想过什么阴谋算计会发生在我身上。也许灵界人的大脑构造和人类是不同的。我一边佩服瑟瑟的心思缜密，一边大骂自己被牵着鼻子走。弥川始终站在旁边若无其事地摸着下巴沉思。
“瑟瑟，我只是想把你救出去，你的记忆尽快拿走，我并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中来。”我的声音里应该隐藏着悲伤，“我不是什么载体，我不是你们可以利用的工具，我只想好好活着。”
瑟瑟愣了愣，竟然低下头说：“对不起，我知道伤害了你，但是那个秘密真的很重要。”
我终是没办法对瑟瑟说什么狠话，萤火鸟唧唧喳喳地在头顶盘旋两圈。弥川突然面色凝重地开口说：“你封印的记忆已经不再十六的身体里面了，因为我的主人喝了十六的血。你怎么也没想到，十六的血液是吸血鬼最奢侈的食物吧？”
瑟瑟立刻面如死灰。
我只是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在神族的护卫队来到钟塔之前，弥川已经带着我和瑟瑟逃离那个密室。神族的帝尊竟然会使用黑魔法，而且用六芒星禁锢了瑟瑟和萤火鸟几年。而骄傲尊贵的萤火鸟竟然对一个小小的死神俯首称臣。帝尊想得到萤火鸟就需要萤火鸟的主人主动放弃它的所有权，而瑟瑟经过了大大小小的折磨，始终紧咬着牙关。
我和弥川站在月岛和秋的院子里。
两个人面对面地望着天边的月亮。我能听到秋和月岛隔着一层窗对瑟瑟嘘寒问暖。这里四季温暖如春，我却打了个寒战，冲着弥川露齿一笑：“喂，恶魔先生，明天我们能出城吗？”
弥川点点头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有些怅然：“是的，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的血，我的肉，甚至是我的命，只要你需要就拿去吧！”
我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只要你们需要的全部都拿去。我觉得有些累了，走进自己的房间仰躺在床榻上，月光洒了我一身。那么干净温柔的月光，就像月岛所给予的。
这么静谧的夜，脚步声很细小，我还是听见了，月岛走进门。
“十六，我知道你没睡。”
“嗯。”我装不下去，嘻嘻地笑两声，“我厉害吧，帮我把瑟瑟找回来了。”
“谢谢。”突如其来的生疏。
“不谢。”我一怔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知道你跟恶魔做了交易，等我们一出城，你就要跟他走了。”月岛的声音里有了哽咽，“十六，你真傻，这种灵魂交易一旦成交，只要灵魂不灭，就会永无止尽地纠缠下去。十六，你真傻。”
      我轻笑出声说：“我才不傻呢，这样月岛就会永远记得我。这世界上谁忘记了我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记得我，因为——我最喜欢月岛了！”
月岛抬起头，他的脸上挤满了哀伤，晶莹的泪水滚动着。我有点害怕他这么盯着我，突然想起刚刚从外面折的花枝，于是从枕头旁拿过来，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将头扭到一边递给他：“喏，明天出城就分开了，给你，你不是最喜欢花吗？”
下一秒，我的身体落在月岛的怀里。
他紧紧地拥抱着我，我也紧紧地依附着他。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心情给我这个拥抱，但是，这个拥抱，应该是完完全全属于十六的吧，与瑟瑟无关。
【10】
我随着弥川回到流灵国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
城里流传着蒲月城内发生的大事，刺杀神族帝尊的杀手逃脱，帝尊已经派出了身边全部的影卫去寻找，给赏金猎人的悬赏金也高得吓人。
弥川每日都在菲拉洛家接人待物，永远都是优雅斯文的模样。我每天洗得香喷喷的等着吸血鬼小姐来美餐，只是她却几天没有回来，我享受着弥川奉上的大餐，颇有了几分主人的架势。
“十六，中餐你要是什么呢？”
“肉肉肉，只要是肉就可以，我要吃肉！”
“那就来只法式烧鹅吧，餐后甜点是奶酪蛋糕加真魔国特产的红茶。”弥川微笑着说：“你会把它们全部吃光的吧！”
“那还用说，我要养得壮一点，你的宝贝小姐那么嗜血，我可不想死得那么快。”
“十六，对我失望吗？”
“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你别看我是讨饭长大的，我说出口的话可从不反悔的。”我的嘴角翘起来，“而且一想到我不是饿死的，我就满足了。所以，弥川，你已经对你的努力够好了。”
“十六，不要压抑你的真实想法，你是个贪心的人，我保证以后你会越来越贪心。”弥川又露出那种恶魔式的笑容，“不过，我喜欢贪心的十六。”
“哈 ，你不会爱上我了吧？”我笑得很大声。
弥川却没有答话，眼神和手掌却异常温柔地落在我的脸上。我怔了一下，发觉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顿时没由来地恼羞成怒，挥开那只手恶狠狠地说：“滚出去！”
“遵命，我的小姐。”不顾我杀人的眼神，弥川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心满意足地走出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屎运？凭良心而论，弥川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菲拉洛家的女仆看他的眼神都像苍蝇盯着美味的蛋糕。但是弥川说得对，我是一个贪心的人，同时我也是一个记仇的人。在他把我送到妮露的嘴边做食物时，我就开始恨他。
这种恨意掩饰得很好，连我都差点忘记。
那天之后我很久没有跟弥川说话，他也不在意，偶尔能在花园里看到他修剪玫瑰花枝，吩咐仆人们做事。听说灵界的一天在现世不过是一瞬间，而我来到灵界自然能听懂灵界的话，也是拜萤火鸟的能力所赐。这些都是后来弥川慢慢告诉我的。
然而他也只是告诉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他忙得厉害，整日早出晚归，有个机灵的女仆代替了他的工作。我总是好奇他和那个吸血小姐的行踪，那个女仆的口风却紧得很，只是摆着一张温和无辜的脸看着我什么都不说。我气得砸坏几个灵王御赐的古董花瓶后，女仆终于微笑着拍拍手说：“十六小姐，砸得好啊，书房还有几个，要不要给你搬过来？”
我翻了翻白眼，干脆关上门，翻来覆去了半晌，正闹心着，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十六……你胖了……”
“废话！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胖才有鬼……呃……月岛……”我揉揉眼睛，看到月岛很帅地在窗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发尾垂在肩头笑得羞涩又温存。这次是见到亲人了，我撇了撇嘴，差点儿没出息地哭了，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十六，没时间跟你解释，现在就带你走。”月岛像是披了满身的月光，我想没心没肺地伸出手指尖痒了一下，脑海里猛然冲进了弥川似笑非笑的脸，僵硬了一下又笑了：“月岛，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在这里挺好的。”
月岛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说：“十六，你必须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我并不傻，能让月岛这么焦急的只有一个人，眉毛皱起来，“瑟瑟又出什么事了吗？”
月岛的面色变得煞白，月光几乎要渗透进他的皮肤里，变成透明的纱。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是瑟瑟出事了！我瞪着月岛，连一丝恨意都涌不出来，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我的心瞬间又软下去。
“我跟你走。”
“十六……”他猛地抬起头，“你不问原因了吗？”
“你废话那么多。”我冲着他瞪眼，“因为能用得到我才来找我的，不对吗，别浪费时间了，我十六不适合苦情戏。”
月岛便不再说什么。像我们第一次相见那样把我抗麻袋一样扛在肩上，一跑就是十几里。那种颠簸的感觉依旧让我很想骂娘，但是与月岛贴得那么近，几乎能听到他眨眼的声音，又觉得对我来说太过奢侈。“呼吸，笨蛋快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