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古意
散文
黄昏,正是人一天忙后得闲的好时间段。浮生碌碌,闲心难得。即便是李商隐的意不适,恐怕也只有在这向晚的黄昏,才有暇驱车登古原,触景感叹。便是这感叹也须是在忙的夹缝中解脱出来的闲心才可生出。而黄昏却正好可将养这颗闲心,试想,一日之计在于晨,睡眼骤开,看红日喷薄欲出,窗棂注入晨光,闹钟适时聒噪,恐怕贵如黄金的早上时光,在懒意的一番纠缠之后,如早班人潮拥挤的公交车,得匆匆容纳下起床、洗漱、做早饭、吃早饭、赶去上班等等内容,有时时间紧迫,这些还得数害相权取其轻,压缩精简,恰如挤得不堪再挤的公交,得丢下几个满脸怅惋的乘客在卷起的尘土之后。正午时间自不必说,果腹之后,困倦袭来,伏案小憩,以应付下午的喧嚣扰攘。白昼里其他的时光,更不必说,更是不能让心有余地、余力措置闲暇。而只有这昼夜过度的时光,让人的各种感官放松,听命于闲心。不管是怨怼,思念,闲适等等从闲心中生出的情怀,于是呼应着空渺天色,旷野晚云,从而放飞想象,曼衍回忆。李商隐的《登乐游原》如是,马致远的《天净沙》如是,王维的《山居秋暝》如是,王绩的《野望》如是,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如是,诸如此类,枚不胜举,回溯到更为久远的时空,则《诗经》中的《君子于役》如是,而尧时老农的击壤而歌,似乎也是以暮日田间为背景的。所以说,黄昏于人,因闲心而美好,大约是禁得住推敲的。
黄昏一词,描摹的其实正是夕阳西下,斜晖渐没,云归穴暝,烟霭有无的情态。夕阳之于黄昏,恰如明月之于良宵。良宵如无明月点染,殊少情趣。黄昏如无夕阳徘徊,也便无实。所以说黄昏之美好,其实还是夕阳之美好,这点改李义山诗句其实是“黄昏无限好,只为有夕阳”。而逗引一颗闲心的元也就是这一轮夕阳,怪道太白诗句拿落日譬喻老友深情,飞卿拿斜晖比拟佳人明眸,千载而下,吟来常觉妥帖。太白飞卿固有才情,然而如果不是夕阳固与人的闲心有着这般若合符节的牵连,也不会让人觉得这般举目望去,信手拈来的天然之趣。而上文所举的诗篇中的黄昏,都清清楚楚的印着那一片万里长观长亲,千年长吟长新的夕阳。夕阳敛作闲心,闲心变作歌吟,文学艺术起源于游戏之说看来也是不无道理的。
如果说一日之中黄昏对应一年之中秋季,又依时间的久暂和时序对应的精确来说,那么这秋应该是深秋。而夕阳则应对应摇落万木,已隐有凛冽寒意的衰飒秋风。然而,秋风无悲,人生苦悲,夕阳无情,人自多情。试想当人生之秋,沧桑历尽,无常阅尽,观草木之将凋尽而犹未尽,余晖之且隐没而犹未没,移情于中,在之前忙碌之中不着意的美好已成过去,浮沉之中难释怀的创伤犹疤在肤,而这些都会在季秋黄昏这有限的时间,在高楼空山的有限空间里,让人的一颗闲心作着牛胃中的反刍,翻腾体味无限时空中的内容。夕阳如同秋风一般,带着遭际的厚重,沾染着人生深重的悲剧色彩,我想,其原由大致如斯。
作易之圣人体察人情,所以《易经》取落日之象画卦为《明夷》,明当然指太阳,夷者,伤也。日入土中,明有所伤,故教人处世用晦,善于韬光。所以老杜的“落日心犹壮”正是反用其意。秋之为气收敛,对应着智。所以智的特点也当是收敛。黄昏中的夕阳,敛辉入地,不也是向我们演示着收敛之义吗?那么要收敛什么呢?所谓的明,所谓的光,当在有为之时,在可为之事上,自己的才力所发挥出来的。伤明者,有天时,有人事,当不可逆转的时候,不防脱身世务,袖手尘网,作苏子所说的闲人。当然,收敛困于事的身是尚浅的一半,收敛动于物的心是更深的另一半。看清身同微尘,生如蝶梦,缘似束芦,于无常无定的时空中,人的动静云为,实在如影响般难以久在,莫若因任随变,守真抱朴,所以此心,实在不必攀缘不休,念虑不已。知无益而不为,所以为智也。看来古人说的收敛为智,所言不虚。要之,夕阳所感的闲心,要真闲得澄澈干净,通透晶莹,方为得,但这需要大魄力,大定力,非笔墨言语之形容,要心上实体悟,脚下实践履。古人见夕阳,而生隐逸之心,形之于吟咏,但仍是言语,与真知犹隔一间,所以终流于有恨了。
我辈凡人,面对夕阳,能引动闲心,但不能极致闲心耳。由闲心衍生出的喜怒哀乐,在忽离庸碌俗务的笼盖之时,附着于坎坷,别离之事,交错于相思,回忆之慨,自由舒卷,这其实已经是幸甚了。吟咏古人诗句,从古意中识得人生而即有的闲心,心念时时勤拂拭,不致终淹没于庸俗的尘垢中。至于不能极致闲心,又思,人生之文,在乎平侧坎坷,又有情怀萦绕,方能擒之于笔下,而古人诗句又是其证,故为凡人又似不足为憾。或者是自己觉解不到,境界未臻吧,然而,不企而望之,犹学鸠不羡慕大鹏,也自将养闲心得,也自得短暂的逍遥吧!
文章评论
疯子
腹中有诗书,下笔如泉涌[em]e179[/em]
月亮
[em]e142[/em][em]e142[/em][em]e142[/em]
a 山里红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独呷客
"夕阳无情,人自多情"多情必增烦恼,化多情为闲情,方为人生境界。
墙角暗香
夕阳多古意,斜晖少闲情。 欲颂风雅志,讷讷唯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