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渔

蓝紫色天空

挂月白小扇

我饮下血

咽大颗大颗的时光

解开。

解开，

我生命的生命

——给亡人

1

每次从死去一样的睡眠中醒来，我就不再害怕睡眠一样的死去。

2．

听说那晚月亮红过。

我走在十一月，每晚经过的九点半。

月亮在医院的高楼上面，月亮在医院的高楼中间。月亮在天桥上，拉琴人哗啦哗啦，往裤袋里收钱。

月亮在法梧树上面，月亮在水杉树下面。听说那晚月亮曾经红过，一路走来，它也没告诉我。

月亮在霓虹招牌上面，月亮在小巷墙头上。小饭店已打烊，电视机在吧台上闪，混沌的打斗声，老板娘清脆地刺穿，“谁是好人？”

3

去见医生的时候，我没准备好。说话的时候脸发胀，衣服发紧。有的地方又太宽松不贴合。
    下楼照镜子，两腮乡气的潮红。

窗外街道忙忙碌碌，护工买饭回来和熟人打招呼。从高处张望，一切都一样。

4

兜里揣一张单据，像一只巨大的秘密。可是医生不许我兴奋不已。我要怎样呢？悄悄吞了全世界吧，一切建筑 山河 车马 鸟兽 以及 被科学和实用主义两只膝盖夹紧的人类，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吐出来，复圆。

 当我把希望天使般抱在怀中，却发现它愚蠢虚胖，是个鹌鹑。

我又把它扔进遥远故乡

汽车争逐缤纷落叶，马路上没有马。

5

无数念头狂浪奔涌。从病房簇拥到太阳底下，瞬时凝成一珠水 一丝线头，不知钻进身体哪个罅隙里了。

救护车从面前呼啸驶过，比头顶的太阳还光明正大地强硬，从不顾念亲属隐的羞。

6

即将 必然到来的大小事蜂拥病房内外亲友讨论每日每夜，身为长女我常紧张激动，我想这种情绪如何接得住。

我的痛，时而深沉，时而轻薄。竟可戏弄。

分离是饱满的酸球，奔突不停。

7

他在大街上所有的空隙中充盈，固执的，野性的身影。穿行，霓虹招牌，人的吵嚷， 街角，沙沙车轮

      我在方向盘上，捏住虎口，温软。拽出一个雪天，归家的书包上盖满雪花，他温暖我冰冷双手的手。

      记忆片状离析，漫天飞舞

第一次和孩子分开的大街，所有的声音都是呱呱的哭声。

8

父女之间。我对父亲的出格恨之入骨，父亲对我的出格视而不见。

9

一颗牙齿掉了

一片叶子落了

一个父亲要死了。

10

科技温暖不了人类。医生给我4℃

清凉的鱼在冰下游。

11

我走在医院门口，每天经过的天桥，在某一处，感觉将倾，

连同刚刚丛生的想法。

这时候的田地里，生长什么，砍掉的玉米秸腐烂没有，蟋蟀换上褐色衣裳吗

我来到郊外，发现已是麦苗青青。

我在医院门口的超市，看一只精致的碗，他的碗裂了一只，我并没有换上这一只。

12

夕阳从远处桥边把时间卷起来。

带走了






 （谢绝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