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是秋

                  凤子是我的堂妹，想起她我就心痛。

             八年前初春的一个周日午后，弟妹打来电话：“大姐，凤子喝药了，没救过来......”我如晴天霹雳般惊愕。疾奔叔家，面对悲痛欲绝的叔婶，我只能用安慰来缓解他们的悲伤：“从今后，侄女就是你们的女儿，我会像凤子那样尽孝的。”

            凤子是家中的独女，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从小到大，深得父母兄弟的宠爱。我长她十三岁，童年我们接触不多。自从父亲把叔叔调到身边工作，家也随之搬迁过来，我们姐妹俩的交往日渐深厚。我敬佩凤子的孝心和善解人意的美德。

           四弟结婚时，凤子把成家几年中积攒的全部积蓄拿出来，以解父母的燃眉之急。体贴父母，只为奉献不求索取，更不与哥嫂们攀比。

           刚时兴皮夹克那会儿，我托人从外地买回一件，款式和颜色都可心，号码与实际大小却不符。穿在身上紧巴巴的。几个月的工资消费在一件不合身的服装上，让我心疼不已。凤子看我直上火，就穿在身上说：“大姐，看我穿着正合适，颜色款式我也喜欢。别去寄卖了。”我喜出望外。可她穿了没多久，后背就脱皮掉漆了。斑斑点点的没法再穿。我很过意不去，把钱如数退给凤子，她却不肯接受。我只好另外买了两件衣服送给她和女儿，才得以安心。

          凤子的婚姻，头几年是幸福的。丈夫——二扁（人送外号）憨厚老实的有些木讷。对凤子百依百顺。公婆包揽了家务。凤子除了上班，就是侍弄女儿，闲暇便回娘家尽孝。自从二扁跟其父——尹麻子练上气功，夫妻关系开始了疏离。

           那尹麻子练功多年，冬不穿棉，数九寒天，赤脚在院外清雪，或只穿短裤背心晨练。不知是功力需要，还是为敛财作秀宣传，可恶的是，他自己刚开始的气功透视看病还没见成效，就在儿子身上做起了文章。要二扁跟其练功，二扁不敢不从。停止工作、禁欲、辟谷（不食，只喝水）一个月。半个月下来，他就瘦骨如柴，气力已尽，只能静卧在床。凤子苦口婆心劝说无果。她下班后不愿回到那个毫无声息的家里，看那僵尸般面无表情的丈夫了。便开始与同事们下饭店，进舞厅，以打发业余时间。因此而招来一些风言风语，两个小姑子回娘家谗言不断。二扁信以为真，功夫不练了，开始折磨凤子。蔫人辣心，看似憨厚老实的二扁，活剥狗皮、杀猪宰羊无他不敢。凌辱凤子可想而知。不堪忍受，凤子回到娘家，并要与他离婚。可是两家老人不许。多方劝和，二扁保证不再疑心耍横，并接回了凤子。两个多月后，凤子来看术后的我，妹夫未随，又见她精神不佳。问其因，她只说睡眠不好。因有婶子和弟妹在旁，我俩不便细聊，我只是嘱咐了几句：“如果你们和好如初，就好好过日子吧，如果你仍不开心，就别再将就他了。离婚不一定就是坏事。”凤子苦笑着却无语。让我多了一份担心。

             之后的半年中，忙碌于工作、孩子、家务，并还季节性地做个小生意的日子一天天飞逝。我和妹妹只是逢年过节才相聚匆匆。以为两口子平安无事了，疏忽了对凤子的关心。万万没有料到她竟走上绝路。是怎样的隐忍负重，怎样的水深火热，让凤子竟能抛下幼女，抛下相依的父母，我已不得而知。

          风雪交加的清晨，在殡仪馆里与凤子的遗体告别时，看到面无表情的二扁走到凤子遗体旁，我顿时怒火中烧。借着皮靴的力度，飞脚猛踢他的后腿弯处，没有防备的他瞬间双膝跪地。正要起身，我大喝一声：“跪下给凤子磕头认罪！你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他没敢不从。

            我为妹妹选了一个高档次的骨灰盒，他们父子嫌贵，托中间人同我商议降档次。我气愤已极，当众高声大嗓地揭露父子俩的害人行径：“凤子忍受不了你们的折磨，在你们家里服毒的，可你们不立即送医院抢救，反而找来私家医生看有没有救的可能，故意拖延时间，又找娘家人拿主意。错过了抢救的第一时间。你们居心何在？记住，你们尹家欠我们一条人命，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还有脸来讲价钱,没人性的禽兽!"众目睽睽之下，那父子理屈词穷，无地自容。

           送走凤子，我大病了一场。懊悔自己没能多与妹妹沟通交流。内向的凤子忍辱负重无以释怀，长期的精神压抑崩溃了懦弱的生命之堤，三十一岁的青春韶华在屈辱与痛苦中沉溺。永远地成为亲人们心里最悲伤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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