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随笔

个人日记

故乡随笔

与东平湖畔的水浒影视城擦肩而过,我却认不出旧貌,周围的建筑林林总总,就像是红楼梦里的贾母,其身畔围着孙男娣女,一个个花团锦簇,热腾腾的地方小吃、早点迎来四方游客,东平湖畔的十亩油菜花海翻腾着金黄色的海浪,为古城的旅游首开门户。

这时慵懒的晨阳躲在云纱后,只透着隐约的面容。我们无暇去水浒城内吃武大郎的烧饼,体验水浒古人的作息晨暮。而是在影城外的店铺买了东平烧饼带回去送给朋友们品尝。然后车过北桥,我急催弟弟给我拍下北桥的河水,小船,弟弟很是意外我的急切,但是手里却没有怠慢。

家乡荷花村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也随着阳光的热度逐渐开朗温润,最激动的是父亲。他的记忆力似乎恢复到了六十岁之前,一路指点,司机听话地拐个道,操近路,我惊呼,倘若不是父亲指引,找到村子定然要费一番周折,所有的路口似乎都差不多,所有的柏油马路一样的平整宽阔,所有的麦田都绿海翻波,但是家乡的麦子似乎绿的亲切,让我们一家人眼里充盈绿色的喜悦。

父亲的声音洪亮高亢,像唱歌人破了嗓门,直腔直调,妈妈嗔怪:他就是跟他的兄弟亲,心里只有他们。这样的话我们都听习惯了。这几年父亲小脑萎缩,反应迟钝,像个老小孩,我们做儿女的尽量哄着他,母亲时刻跟随者父亲,怕他摔倒磕碰,有时候也恨他只想着老家的亲人,为了参加这场婚礼,父亲提前几天就吵着回家,昨晚半夜就起床准备,四点让母亲来叫我,四点半打电话叫弟弟。吵的孩子都睡不好觉。父亲回家的迫切,每天只有这一个意愿:在家里住几天,我们坚决不同意,我相信只有母亲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风烛残年的父亲,生命已经很脆弱。家乡的医药设施不好,父亲是万万不能留在家乡的,而我们却必须参加完婚礼赶回来,因而父亲只能由我们做主。

我惊呼父亲是不是记忆力恢复了?弟媳笑了说,准备回家的这几日他的记忆力就是比以前好很多。弟弟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是本能,老马识途,人难忘本.

一条马路在村中穿过,迎面一座彩虹,大红喜字,一排排轿车,认不出三叔的家,但是这大红灯笼指引着路。当我们下车来到三叔家门口,突然就斜刺过来了几个笑面,喊着我的小名,我一恍惚间认不出那几个面孔,这时走来迎接我们的姐妹兄弟们喊婶我也跟着喊婶,偏偏有些面孔年轻的很,我叫了婶人家给我纠正叫二奶奶,跟我妈妈一样年纪人家见我不敢张口,就先给我说叫她嫂子;如此颠倒了几次,我就再不敢大意。

这时父亲被他的兄弟们扶着进屋叙话,母亲去会她年轻时那些姐妹,

弟媳陪我一会也不知跟着弟弟去了哪里,迎接新娘的车要出发,门外鞭炮噼里啪啦好一阵子欢闹。新娘到来的期间,有位爷爷辈的中年人上了屋顶,按放鞭炮,大喇叭,播放音乐,我赶紧拍下这一幕。喜庆,这两个字让他给真正发挥到了极致,音乐对全村播放,响彻高天厚地,当你看到一代人衰老下去,你看到三叔车祸过后,跛着脚穿过庭院,招呼来客,安排诸事,三婶头发花白,这屋那屋穿梭,你就真的体会到儿孙的延续多么重要,我们是父母们心跳的原动力,是他们的青春,是他们依靠,而今我们是父母,他们如孩子。想到此,我的心一片温柔。父亲站在朋友的店门口要烟抽,也就不怪他了,他就是一个固执任性的孩子,甚至还不如孩子懂得自尊,父亲的烟瘾问题经常让我们头疼,让他抽烟对他的脑神经不利,抽的多了他就小便失禁,不让他抽,烟瘾折磨的他像个可怜的乞丐一样,让我们做儿女的左右为难。承受着不孝的精神鞭挞,只能控制他的抽烟次数。

和众姐妹亲眼见证了晓明的幸福婚礼,并且拍摄整个婚礼过程。

之后下个月即将大婚的小弟明浩和我去拜访几个叔婶和小时候常去的邻居家。

(二)

婚礼进行的时候,我偶然回头看到人群中一位中年妇女,面貌清秀,仪态温婉,非常出众,倘若倒退三十年,她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她的衣着普通,却就是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的笑容亲切祥和,对某些人,静,是一种修炼而来的能力;而有些人是天性生成,她往那一站,就是一种宁静的气场。别人都看新娘,司仪拿着麦克风说着雅俗兼并的祝词,翻着花样给一对新人出着爱的难题,引得人们鼓掌笑闹,只有我和她微笑相看,于是她挤过来笑喊我的小名,我猛然想起了这张面容与天津堂妹的丈夫几分相似,不由问“您是婷婷的婆婆吗?”她笑了点头,我对妹夫的感激之情一下倾注到她的身上,一种敬重喜爱油然而生。我接受她的邀请,婚礼结束,明浩陪着我去了她的家,由于那是明浩姐姐的婆家,明浩不当外人,一份礼物没有就这样来了。

她老早看见我们,急忙将狮头铁环大门大开,而我一眼就看见门口坐在轮椅上的人,把我们让进屋,后边的轮椅也到了内庭台前,她搭手拉了一下,轮椅就轻松的进了门来。而轮椅上的这位郭大叔和我小时候的一段悲惨经历有着间接联系。我说有时候会想起你,他很吃惊。

七十年代我是个小女孩,上一年级0,老师叫张树清,是个白面书生,二十不到,一人包揽我们的所有课程,我们原本喜欢他那张漂亮的面孔,他对我们一笑,一个个小孩子都受宠若惊,但是他的年轻暴躁的性格将我的尊敬糟蹋的一败涂地。我怕去上学,每天早晨都装病,头疼肚子疼,找不到可编的病就喊腰疼,一次奶奶从旁边的秫秸垛上抽一根秫秸在我身后的地上抽的啪啪响,大声叱喝,小孩子家家哪有腰?我至今都在心里跟天堂的奶奶发问,小孩子怎么就没腰呢?她老人家对人体这么糊涂呢?可是我却吓的激灵一下,哪儿都不疼了,赶紧上学去面对那个可怕的要命书生。

也许这是命中劫数,我必定躲不掉。

那个早春的小雨滴滴答答,下不痛快也停不下,我的作业没有做完,和我一起趴在小板凳上淋着小雨的孩子有好几个,他们跟我一样,没有完成作业,因为昨晚上邻村里放电影,供销社卖洋油的郭大叔去看电影了,我们家里的灯油尽灯枯,一夜提心吊胆,一早还是得接受老师的惩罚,这次他没有打没有踢也没有揪住女孩眉头上的绒发使劲往脑后拽,迫使小小的眉头迎着他的下巴,用教杆抽打,抽的女孩眼泪汪汪,抽打声吓得一个个孩子噤若寒蝉,郭大叔的外甥女经常接受如此严师厚爱;他这次比较温和,只要在雨地写作业。我们很听话,想把子写好,取得老师的原谅,但是那小雨一滴滴把我的字打湿,只好撕掉第一张重写,第二张很快又糯软了,撕掉再用稍干的一张重写,如此小雨不停,我们的作业始终交不上去,放学铃声打响的时候,我是真的病了,不知怎么回家的,好像在奶奶家的大门廊檐下的木板凳上躺了很久,我知道我发了高烧,好几天不退烧,那时村子里也没有医院,只有一个高度近视的先生,给村里人开点治头疼脑热的病。高烧让我失去了和其他孩子一样蹦跳上学的能力,一场雨将我的命运线彻底改了方向。

郭大叔和郭婶听了之后黯然,郭大叔激动地说,我要知道他这么对待我的外甥女,出事那会我绝不保他。我不明就里,郭婶说你不知道呀,张树清跟他的学生谈恋爱,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怀了孕。

哦想来郭叔以村书记的身份从中做了不少平衡工作,才保下张树清狱外自由身,这人名誉扫地,无脸见人,难怪在婚礼现场我看到了村里人老老少少的面孔,唯独不见他的踪影,记得十年前奶奶的葬礼上,他还有脸露面。

可惜三十年前张树清父亲是村长,家族势力强大,他致使我病疾缠身,却从没有人去责难他,奶奶横竖不许妈妈去找他评理,奶奶被那些文化大革命中受到的批判已经吓的胆小怕事,再给她十个胆也不敢找村长的麻烦。

郭叔沉疴多年,坐在轮椅上很难走出村外的世界了,这病痛的命运自然也是刻骨蚀心,现在他为保了一个罪人后悔莫及。

虽然悲惨发生了,我却并没有恨张树清,时常觉着他太年轻,不懂得与小孩子交流沟通,今天我却厌恨此人,这样下流无耻之徒竟然混进教师队伍,竟然躲过了惩罚,真是时局弄人,事态玩人。古今无二。

郭叔显然适应了轮椅上的生活,我笑了说在天津妹夫带着我们到处游玩,在海洋世界观赏时,妹夫感慨说,等还完了房贷,一定开车来接你们去看看。他说过他的妈妈没有独自出过村庄,一个人出去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现在想起妹夫的话,深深理解了一个做儿子的愧疚心情,做儿子的千里之外,根本无法顾及他们,照顾一个病人的担子全落在这个温柔如水的母亲身上。其实郭叔已经很幸运了,儿子积极上进,品格优秀,妻子不离不弃,温柔相待,一个家整洁丰足,安宁和暖,这难道不是富有的只剩下金钱的富豪所稀罕的吗?

(三)

经过村前的河道,我和明浩惋惜不已,明浩或许依稀还记得这条河的风采,我的童年与这条河是亲密链接的。这条河穿过村庄流向另一个村庄,我上学就顺着河道走,河沿上长着花花草草,河床上大片大片茂盛的芦苇,荷叶田田,挤挤挨挨,簇拥着出水芙蓉,这原是荷花村的由来。

奶奶家住在河沿上,安静地坐在大门廊檐下,就能一眼望到河面,听到芦苇拔节声,小鱼吐水泡声,鸭子戏水声,羊群啃食河边青草声;

我和堂妹有时端着脸盆去河沿下洗衣服,水边的洗衣石经过洗衣妇们经年累月地捣衣,像磨平了青春活力的老人,变得平滑亲切,我们光着脚丫立于石头上,伸着小手去够近在眼前却远如天边的菱角花

我还记得小叔做了个木筏划到河里摘了一脸盆鲜绿的菱角,剥鲜菱角的感觉仿佛依然在手指肚上流连,脆白生生的菱角仁的甜润仿佛还在舌尖上萦绕不息。

酷夏炎炎,不用蒲扇,人们搬个板凳或是顺便坐到河沿的青石上,各家端着饭碗就在河沿上吃饭,你的菜我尝尝我的葱给你一颗,辣了喊辣,咸了骂咸,大家说说笑笑不觉暑气,头顶上方的枣树如扇,身旁的杨柳依依,那起伏的芦苇就在下方,往前伸伸手就能摘下一朵朵轻烟似的芦花,在河沿上经过仿佛踏着绿波前行,有如乘风驭浪,仙境一般。

秋天的黄昏,芦花托着落日,水中一片胭红,最是那一种沉落的美镌刻在记忆中,或者永生难忘了。

某个清凉的夜晚,爷爷和他的堂兄堂弟们,凡是李姓的孙男娣女们都齐聚河沿上,人们或坐或圪蹴在树脚,爷爷很细致地将小学生旧本子撕的齐齐整整,抽出一张写满铅笔字的纸条卷成锥形烟卷,慢慢划一根火柴,双手一手遮挡细风,一手将火苗对准旱烟嘴连吸两口,于是夜空里就充满了旱烟呛人的味道。我看不见烟雾,但是夜色里爷爷肯定要先吐两口烟雾,那是他的习惯,然后说出召集大家的原因。

原来爷爷的姑姑也就是其他几个爷爷的姑姑得了重病需要输血,他们的姑姑已经九十高龄,为了挽救她的生命明天大家去验血型,当然不愿意去的也可以不去。大家自行定夺。姑奶奶是爷爷最孝顺的人,也是最疼爱爷爷的人,我听过奶奶多次夸姑奶奶心灵手巧,人好心好活计好,姑奶奶来住一段时间,帮奶奶拆洗被褥缝缝补补,我们小孩子大概都穿过她缝制的棉衣,姑奶奶有句笑话我至今还记得,她笑姑姑每天用香皂洗脸雪花膏护肤,却不如她一辈子用清水洗的脸白相。我细细的看姑奶奶,金莲小脚,脸上很白净,虽然皱褶深刻,依然显出了一个女人的美,原来女人的美是分各种韵味的。是什么那时候我自燃不会描述,但是爷爷总亲和恭敬地扶她上座,各家会轮流请她去住一段时间,为什么大家如此敬重一位高龄的女人,如今我也不明原因,但是那晚上的会议给我印象深刻。输血不过是预备,供血的当然是姑奶奶的儿孙们,实在对不上号才会轮到娘家人。只有一位堂叔支支吾吾说,他半滴血不给。他让李家人狠狠小瞧了一把。

爷爷奶奶早就魂归天堂,爷爷的房屋已经破败,曾经树荫匝地的大院一如门前的一河原风景,再也没有了儿时的清凉、飘扬的芦苇风,大概那浅浅的小水塘里还有鱼儿游弋,那纯朴的人们很多都已如我的童年永远地消失了。

我特意让弟弟带来相机原本要拍下我梦里想念的小河,而今不得不索然放弃。

(四)

三叔这场婚宴婚宴持续到黄昏,送走一波又一波客人。来客多少不知道,反正军弟开着车送一场客人回来问开饭了吗?回答没有他就吃一个烧饼再开车送客,如此连吃了五次烧饼,最后问开了吗,三叔说你就是回泰安吃饭也行吧。军弟真的就开车回泰安了,弟弟结婚喝喜酒他竟然是饿着肚子匆匆返回。

我的弟弟给大军开玩笑,等明浩婚宴,不要开车来,要早一天到,兄弟四个喝他个昏天黑地。

说归说,在各个城市的兄弟姐妹很多年不见一次,也就是因这场大婚才有机会放下事物齐齐回到家乡。到黄昏时,我已经看不见一个姐妹了。这时父亲却不肯走,叔叔想留又不敢强留,父亲不愿走又不得不走,我们只好等一个小时在等一个小时,我先坐到车上,回头时看见感人的一幕:黑压压一群人将父亲送出来,左右有人相扶,头靠近父亲不知说了什么,父亲频频频频点头,像个好乖好乖的大孩子,让我的心突然一动,可惜没有拿出相机拍下这一幕。弟弟说,父亲来一次少一次,他的那些兄弟们见一次少一次。

下一次回来,一定让妈妈陪她住下,父亲需要接家乡的元气。

文章评论

深谷飘雪

文笔细腻,语言精练,情节急昂,欣赏了,个别情节忽然。

__●幸福。有你ι.●

姑姑,看完整篇日志,心里第一个遗憾就是你这次回来我没有见到你,姑姑,好想你们,让我姨奶奶和爷爷注意身体,还有我的姑姑你也要注意身体,愿咱们一家人永远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铿锵玫瑰

看得我这个心酸,下个月一定叫大爷在家住几天,我太想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