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至水

人间最美四月天！

草长莺飞，适合慵懒还适合抒情。

于是，婉了个约！

                                              ——题记

人间最美四月天。

西安城外十里长堤柳絮飞雪的灞柳风光，更是四月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驱车前往城东十公里处的灞桥，远远就瞧见那片色彩明快的鹅黄嫩绿。车窗放下，微风吹拂的那浅绿在随车移动，恍惚间又觉得人与车驶入了一团緑色的浅雾。迫不及待打开车门的刹那，泥土的芬香紧裹着柳的气息直扑胸怀，蜿蜒的灞河横陈在眼前。

徒步沿河上行，两岸细柳影影绰绰，窈窕修长的身影倒垂，似唾手可得，又似遥不可及。我知道脚下的每一寸土，都有盛唐诗国里痴情男女踟蹰不前的脚印，眼前的每一条悠悠晃动的柳丝，都滞留着那些男人女人的诗行和泪滴。

小的时候，终不知垂柳条中包容了多少离人泪，那时柳对于我最大的乐趣便是折柳弄笛。那是夕阳西坠暮鸦归巢的黄昏，或者晨雾轻笼炊烟初上的早上，折柳一段，左右扭动，将翠绿的表皮与枝杆剥离开，抽出枝干，牙齿在管口轻轻叩去表层，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吹，吱吱呜呜的笛音便从管口冲出，尽管或稚嫩或苍老终不成调，但是无边的快乐却从柳笛中飘荡开来，弥漫在田园的旮旮旯旯，成为一种乡韵，一种风情。

待及长大，知道了李白，知道了那肝肠欲断的“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的诗句，方知它每片叶子曾得到过多少伤泪诗行的亲润，每一根枝条饱蘸过多少心灵固守的那一缕青丝的重托，它诠释了别离后难以释怀的伤别一词，柔弱的柳叶系住人间相扶相携相守相伴的灵魂境界。

于是，面对这如美人秀发一样的无边柳丝，信手捻一枝在手，再不忍将它折下，做成一支供我快乐的柳笛。

柳絮空中曼舞，思绪随着它飞扬漂游开来。

春秋战国时，雄心勃勃的秦穆公力逐西戎独霸中原，从此，滋水成了千秋霸业的灞水，桥也称为灞桥。到如今，时间已超越千年的光阴，可依然能从灞桥这豪气冲天的命名中想象出当时秦穆公的凌霄霸气，仿佛看到秦穆公面对前方捷报频传时的无比喜悦和豪迈之情。

至唐时，官家在灞桥上设立了驿站，凡送别亲人好友东去，就此一别时，都要折柳相赠，于是便有了“年年柳色,灞桥伤别”的佳句。那时，灞桥柳承载了人生中形形色色的别离，也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挥毫颂唱，衍生出浩如烟海的诗歌，那诗韵有豪放，有慷慨，更多的是思恋。一首一首的诗词将人间最真挚的情谊，深深镶嵌在这座有着悠久历史和文化精髓的长安古城，雕刻在十里长堤的灞柳之上。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柳管别离。”好一个夺人心魄的销魂柳，把人世间的多情、伤情、别情、痴情，一一折叠成这样多彩的风景。

我猜想，人们将别离伤感之情寄予弱柳，还不仅仅因为它和“留”同音，想从“留”的谐音里表达出深情中的人欲挽留却不能的伤感与无奈，大概还因为貌似弱不禁风的柳，蕴涵了太多的风骨和精神气质。

“生之易者，莫过此木”，插柳成树是最简单的事。易栽易活的柳，还用自己不屈的意志在四季的生命中经历风吹雨打，顽强不屈地生存。它无力改变什么，有的只是坚守。于是，数千年来，它坚守在灞桥河岸，始终以恒久而旺盛的生命力见证着秦汉雄风的更替，大唐盛世的繁华，直到今天的锦绣中华。你看，不管人世间经历了多少争疆裂土的狼烟烽火，可这柳从来没有在哪家王者悍将的刀剑下消失，反而成葳蕤之势。那枝叶相间飘垂的柳丝，在春风吹拂的跃动中，排列成一道长长的脊梁，从历史深处一直走到现在，还将一直走下去。这——就是灞柳的风骨，谁说它是孱弱的？

柳属清虚之物，当你面对杨柳，它的静谧让人心静易思，烦躁的心绪从它的骨髓里感受到一种质朴，清清静静不乱不烦，勃勃春意葳蕤着，用无声的茁壮提升着生命的灵性。

这，就是柳的精神气质！

继续行走。

俯瞰灞河，它的刚强衬托着柳的灵动，一棵棵宛若静默的女子用緑点缀着河水，揣着幽微的心事站立在蓝天碧水间，用时间记录着这座西安古城的兴衰与悲欢。

“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盛唐的繁华和喧嚣已远去，无法遁迹，谁能说得清这灞桥的柳送走了多少离别？贬官逐臣戎装将军，都在柳絮中幻化为一声揖别，一腔怀念，时光远远的远远的流逝，而灞桥柳唯美的风韵依旧固守灞桥河边，成为一道难以忘怀的历史丰碑。柳，也因反复的吟咏诗句变的多情，让人们在心底荡漾起一缕绵长的情思，在这一缕绵长的情思中渐然明了世间最强烈的思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身死相许？”

我努力调动大脑最丰富的想象力，还原着古时候人们揖柳送别的画面：戎装铁甲的壮士，豪饮一杯壮行酒，飞身上马风尘前行，蓦然回首，弱柳迎风的摇曳中，明眸皓齿的女子，折柳相望，一曲哀婉的《灞桥柳》依稀从两岸的柳丛中传来：

灞桥柳

遮得住泪眼牵不住手

我人在那梦中

心在那别后

你可知古老的秦腔

并非只是一杯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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