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海者

幸福（二）

趟海者

又是一年佳节时。春节将至，待我那宝贝孙子一放假，我就迫不及待地携着他踏上了返乡的火车。自从儿子大学毕业与同为同学的女朋友（后来成为了儿媳妇）被军事单位选去，穿上了军装，为保家卫国尽职，年年都要战备值班，就没有回家过过年。为了照顾小孙子，前年我就办理了提前退休，去了儿子那里，也有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回到家里，收拾好每年只有清明祭祖来去匆匆回家一次的、铺满了灰尘的房子，就带着小孙子走亲访友了。昨天去了小妹家，得知亲家公还在市福利中心安度。我一直以来都爱好文学、文艺，与从事了几十年文艺工作的亲家公很有共同语言，也很佩服亲家公出口成诗的口才，他对生活、事物高度概括的语言，常常是近乎经典。自己退休后的几年来，去了儿子那里，还没有再见过他，想再去看看他老人家，就约了妹妹妹夫今天上午去市福利中心看望。

再次踏进市福利中心的大门，到处花团锦簇、满目青翠，还是显得那么怡人温馨，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偶尔吹来的一阵寒风，才感觉到现在正值严冬呢！主楼顶上“老有所依  老有所养    老有所乐”的一排大字格外醒目；室外健身场上，十几个老人在各种健身架上做着各种运动；假山旁、花圃边、草坪上，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悠闲地散步；两个穿着柔绿色工作服的护理员，各推着一辆轮椅，并排在宽阔的大道上溜达，轮椅上的两位老人在开心地交谈着。调皮而又聪明的小孙子，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拉着我的手问：“爷爷，那大门上不是写了‘ 福利中心 ’吗？怎么有点像公园呀？”

妹夫轻车熟路地径直带着我们走进了亲家公居住的六号楼，在经过一层走廊两旁时，我发现每个房间的房门上都钉着房卡，有内住老人的照片、姓名、性别、年龄、家属联系电话、护理责任人等信息，我看大部分都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就不解地问妹夫：“怎么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家？”妹夫知情地说：“这里的管理比较人性化，会合理安排楼层，一层大部分住的是八十岁以上和行动不便的老人，二、三层住年龄相对小一些、行动不会不方便的老人。”说着就来到了亲家公住的房间门口，妹夫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亲家公不在，我就把带来的营养品放在小写字台上面。对门的杨大爷过来对我妹妹说：“小曾，你家公可能去后一栋的阅览室或者娱乐室了。”“谢谢杨大爷！”妹妹一边谢过，一边拉着我小孙子的手说：“贝贝，和姑奶奶去看亲家太公脸上的特长胡子。”我小孙子好奇地问：“什么特长胡子啊？”妹妹说：“等下就知道了。”就带着我们去了。

楼群中心是一栋室内活动中心楼，我们走进一楼大厅，就看见十几个老太太在一个护理员的带领下，在对着VCR画面做着健身操，老年人关节不灵活的原因，使老太太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甚至有些滑稽，好像是刚学操舞的小孩，可老太太们在认真地做着；我们往大厅左边的走廊走去，轻轻地推开“阅览室”虚掩的大门，看见书报架上放满了各种书报，十来个老人在温暖的空调下面，戴着老花眼镜在看书报；阅览室对面的“室内运动室”大门敞开着，里面有几位老人在举铃抬杠、扩胸弯腰，两台跑步机上分别有两个老太太扶着扶手在小跑，中间站着一个护理员；都没看见亲家公在，这时在右边走廊的“娱乐室”里传出一阵“九条！北风”、“调主！大鬼”的打牌声，我和妹夫相视一笑，朝娱乐室走去。又轻轻推开娱乐室的门，一股热气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两台小方桌和两台自动麻将桌上坐满了老人，还有几个“富余人员”在观战，又见亲家公右手举着一张牌在半空中犹豫不决，脸上贴着几根长长的纸条，样子有点滑稽。亲家公看见我们来了，稍微一楞随即把牌翻扣在桌上，左手把脸上的纸条一扯，就与我招呼。一旁观战的邵大爷趁机赶亲家公走：“老戏头！手臭水平又差，媳妇女来了，快滚！”亲家公不甘示弱，回敬一句：“老骚（邵）头！就你坐我边上骚气熏的！”哈哈一笑就随我们出来了。亲家公看见我手里拉着个小孩，就问我：“他二舅，这是你孙子吧？”聪明的小孙子知道我们要看望的就是这位老人，并按我事先教的称呼亲切地叫了一声：“亲家太公好！”亲家公俯身摸了一下我小孙子的小脸蛋，高兴地说：“好！好！好！听说你叫‘贝贝’，哟！真是小宝贝！”说着就带着我们回他的住处。我在与亲家公边走边说话时，听到小孙子与我妹妹说话：“姑奶奶，亲家太公为什么脸上要贴纸条呀？那就是‘特长胡子’？”“是呀！亲家太公玩牌输了，脸上就要贴纸条，叫长长胡子”“噢…我知道了，一个是长（zhang），一个是长（chang）。”小孙子还把拼音念出来了。

说话间我们回到了亲家公的房间。我坐在床边，环视了一下房间：还是那么整洁温馨，没有一点老年人房间的那种异味，升降式遥控电风扇换成了升降式电取暖器，增加了冷热饮水机，床边上安装了呼叫器；趁着带小孙子上洗手间时，按照明灯按到了浴霸开关，感觉暖洋洋的，抬一下冷热两用可调式水龙头往左一转，不一会热水就“唰唰”地流了出来；返身回到床边坐下，轻轻地掀开被褥的一角，厚厚的棉絮下，铺着调温式电热毯，枕头边放着一个电热水暖手袋。我满意地望着这一切，问妹夫：“有些东西是你们家属买的吗？”亲家公接口说：“都是公家配置的，每个房间都是这样。”我随即关心地问起了亲家公的生活情况，亲家公又打开了话匣子：房门钉着联系卡，天天都有巡房班，每月一次查身体，健康档案胜医单，荤素干稀巧搭配，周无重菜令你馋，行动不便不用愁，顿顿有人来送餐，护理人员如儿女，体贴入微不怠慢，饮食起居打理好，梳头剪甲暖心间，白天黑夜突发事，一按呼叫即解难，闲了常常去健身，累了娱乐室玩玩，领导常常来慰问，你说还有什么烦？听着亲家公如诗如词的述说，望着亲家公一脸幸福的表情，我与妹夫又相视一笑。我听说有个朋友去年调到这里来工作了，想去会一会，就趁着亲家公说话停顿的当儿，告了暂别，拉着小孙子往福利中心楼群边缘的办公楼去了。

进到办公楼的一楼大厅，左边墙上的一排制度牌吸引了我的目光，有“护理制度”、“值班制度”、“巡视制度”、“领导、科室长挂钩包干制度”“每周食谱、每月经费公示制度”等等。按右边墙上“福利中心各楼示意图”上到二楼找朋友，恰巧朋友今天下乡走访孤残儿童亲属去了，于是拉着小孙子操近道经过楼群中心的食堂。在穿过食堂大厅时，“本周食谱”和“经费公示栏”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快速地浏览了一下，那荤、素、稀、干、面、奶、果、蛋的合理搭配，凸显了营养学在老年人饮食中的运用，着实为老人们的生活感到高兴。这时，小孙子天真地问我：“爷爷，亲家太公怎么没有和姑奶奶姑爷爷他们一起住呀？”我回答说：“姑奶奶姑爷爷他们要上班，没有时间陪亲家太公玩，亲家太公喜欢这里，就来这里住了。”小孙子似懂非懂地又说：“噢。爷爷，爸爸妈妈也要上班，我以后也要像爸爸妈妈那样穿军装，没有时间陪您玩，您会来这里住吗？”是啊！自古忠孝难两全，一贯孝顺的儿子常常为无法照顾我而感到内疚，反倒是我常常宽慰他：“好好工作，不要分心”。我即将面对这样的现实，很多人和我一样已经或者即将面临这样的现实。我望着小孙子那天真无邪的脸和清澈明亮的眼睛，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想现在独生子女占比不小且越来越老龄化的社会，老有所依是人们的必然希望，老有所养是人们的必然需要，老有所乐是人们的必然追求，而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已经不能适应现实社会，像这里这样的养老场所与形式不是很好吗？关键在于人们的观念能不能转变和适应。想到这里，我蹲下身子，双手搓了搓手心，捧着小孙子稚嫩的脸颊说：“可能吧。你会常常来看望爷爷吗？”小孙子认真地说：“会的！我下了班会常常来和爷爷一起玩……”我一把搂过小孙子，心里在说：“我的小孙孙吔，你有这个心，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告别了亲家公，在出到福利中心大门时，我不由自主地又回望了整个福利中心，心中在为生活在这里的老人们感到高兴。别墅式的居所、园林式的环境、宾馆式的设施、医院式的护理、儿女式的照顾、家庭式的生活，这不仅仅是老有所养，是老有颐养啊！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一种感受，是物质与精神都不可或缺的结果。去了两次福利中心，让人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幸福？这就是幸福。

（本文是一篇文学作品，是《幸福（一）》的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