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妹子

个人日记

    “青妹子，你就答应了吧？再拖下去，不仅你这条腿，只怕你这小命都难保啊，妹子……”奶奶颤抖着，用那不知洗了多少次的旧纱布，轻轻地擦着青妹子小腿伤口上不断外流的黄脓汁，哀哀哭泣着。疼痛使青妹子忍不住小腿颤动了一下，随即便咬紧嘴唇强忍了下来。看着昏黄的电灯光下奶奶枯瘦如柴黝黑的手，和那满头灰白蓬乱的发，青妹子的心，揪痛起来。噙着满眼泪珠，青妹子将头扭向门外。
     外面漆黑一团，看不到一点光亮，只有蛐蛐在破旧的墙缝里此起彼伏地“吱~吱~”叫着，让这夜显得格外孤寂。大门的条石门槛上，有模模糊糊的一尊黑影，就像是雕像，一动不动，偶然有小小的一团红亮闪过，接着随风飘过来呛人的劣质旱烟的气味，青妹子知道，那是父亲。晚上坐在大门口抽几锅老旱烟，是父亲劳累一天后唯一的享受。
   “唉……”黑暗中传来父亲沉重而无奈的一声长叹。那沉痛的叹息，锤子似地，重重地击打着青妹子的心，青妹子心里忍不住又悸痛起来。
   “作孽呀，妹子，这疮口又深了，唉……”奶奶撩起衣角擦拭着永远也擦不干的泪眼，站起来端着擦洗伤口后的脏水走出房门。奶奶蹒跚而去的背影，和那深深的叹息，定格在青妹子的心口，青妹子不忍再看，闭着眼将身子仰靠着床头，任泪水肆意地流淌起来。
    青妹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命苦？好好地一条腿，前一天还和队里的姐妹一起上山摘黄花，第二天小腿上就无缘无故长出了一个泡，绿豆大的一个泡，不过有点痒，夏天的时候，谁不被蚊虫叮咬过？以前搽点油蒜就消了，这次竟然慢慢变大，还红肿了，发脓了，赤脚医生给挑了脓，还给寻了那么多草药敷，却越加厉害，结果区医院也看了，县医院也看了，借了一身的债，伤口却一直不能愈合，那浓汁，却似越来越多，腥臭的脓汁，又引得苍蝇蚊虫常来叮……自己做不了事，还得为家务忙得半死的奶奶来照料，想着这些，青妹子更加难受起来。
此刻，张媒婆的话，在青妹子的耳畔响起来：“青妹子，你现在这样子，还翘什么翘呢？你看看你家，都穷成什么样子了？除了这破房子，还有哪样东西能卖得出去？把房子卖了，你奶奶，你爷(ya)，还有你弟弟都住哪去？真要能卖房子，当年你娘也不会没钱治病年轻轻就死了。她是宁可自己病死也不肯你爷(ya)老子卖房给他她治病的呀。再说，桂牙崽虽然背有点驼，可他人好。三姊妹，就他一个儿子，两个妹妹过几年嫁出去了，家就是你们两个的了。他们爷(ya)俩都是篾匠，家境不错。人家说了，只要你答应嫁过去，无论如何都要给你治好这条腿。人家要是不驼，谁肯背你这药罐子……”最后的一句话张媒婆说得很轻，却是锥子一样扎着青妹子的心。
  “ 我不能再拖累爷(ya)和奶奶了，这几年，他们为我吃的苦实在太多了”，青妹子伸手抚摸着疼痛不已的小腿，看着那红肿溃烂的伤口，擦干眼泪对自己说。
决心已下，青妹子的心平静了下来：“奶奶，”青妹子冲灶屋里忙着切猪食的奶奶喊，“您过来一下。”
   “你要喝茶还是要去茅房？”奶奶用抹布擦着手上的猪草屑赶紧过来。
   “奶奶，我答应了。”青妹子伸手拉过奶奶的手，让奶奶挨着床沿坐下。
   “答应什么了，妹子？”奶奶满脸疑惑。
   “答应张媒婆提的那门亲事，奶奶。”青妹子笑着对奶奶说
   “你真的愿意了？妹子？”奶奶很意外，抓紧了青妹子的手问，奶奶枯瘦的手很硬，咯痛了青妹子的手。
  “是的，我愿意。他们不是说可以为我治好腿吗？我可不想做瘫子，在床上呆一辈子，我还想去岩边头给您挑水呢。”抚摸着奶奶的老手，青妹子强压着心痛笑着说。
  “好，妹子，你愿意了就好。"奶奶满脸的愁纹舒展开来，“其实桂牙仔的爷(ya)娘都是老实人，你嫁过去不会亏待你的，要不奶奶和你爷(ya)也不会答应这亲事的。你病成这样，你爷（ya）头发都急白了你看到没？不是家里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奶奶也舍不得你嫁过去的……”奶奶拿话安慰着青妹子，心里却独自难受起来：我可怜的妹子，你才十七岁，他又是罗锅，还大你七八岁……别怪你爷（ya )和奶奶心狠，我们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的腿这样烂下去，要怪就怪我们太穷了，妹子。奶奶叹了口气，心疼地将青妹子揽过来靠着自己瘦弱的肩，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腿，好似放下了千斤重担似地。
    第二天，张媒婆喜气洋洋地跑去了桂牙仔家报喜……
两个月后，青妹子穿上大红灯芯绒嫁衣，坐着板车，跟着篾匠桂罗锅回去做新娘子了。不久，听说桂罗锅带她去了省城医院。慢慢地，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青妹子的疮口不流脓了，青妹子的疮口开始长新肉了，青妹子不用扮凳子，可以自己走路了……
     青妹子再回娘家来时，人养得白胖胖的。走路虽然一瘸一拐，却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踏踏实实。桂罗锅跟在青妹子后面，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糖果。那罗锅好似变得更大了？仔细一瞧，原来背上，捆扎着小被袄，被袄里，是他们不到一岁的儿子，此时，一路的摇晃，小家伙正歪着小脑瓜大睡呢。
看着夫妻俩一前一后走过来，队里的顽皮鬼笑着喊：快看，快看，青妹子大摇大摆前面走，桂篾匠点头哈腰后面追，这俩口儿，真逗。青妹子听了，不恼，不怒，淡然一笑，头却抬得更高，身子，也摇摆得更厉害了。

文章评论

梧桐根深

平平淡淡，真情相守，才是真正的日子吧。

滴水藏海

真是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 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同

绿色空间

命运的捉弄，无奈的人生，真实的故事，笔者的初衷。

冬去春来

幸与不幸，全在一念之间，如此，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飞扬

现实的条件容不得选择，但是这样的结局也挺好的。

迅捷的闪电

在不幸中选择了不幸，就应当为这不幸埋单，这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在为 青妹子因贫穷而屈嫁时有一点伤心，同时，又为青妹子乐观的活着而欣慰。我又有一个感慨，万恶的钱，为何有这样大的能耐，给人类划分成不同类型的人？

蕙质兰心

婚姻本来就如赌博。青妹子收获了属于她的幸福。女人，只要被男人捧着，就是幸福的。

千江飞雪

很多时候，人生都要面对这样的无奈。也说不清是对还是错，坚强还是认命。

庸叟

[ft=,5,]这或许也是命吧？看青妹子最后脸上出现的笑容，应该算是幸福了！[/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