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情仇

个人日记

      腊月二十四,小年,乡里习俗,是团年的曰子。外出打工和做小生意的永家村人纷纷赶回家和家人团年。杀年猪,打年糕,干塘捕鱼……沉寂了一整年的永家村又热闹起来。
      后院有老婆养的鸡鸭,圈里有老婆喂的肥猪,过年的鱼早在春上买了十几尾鱼苗寄养在堂弟的鱼塘里,只需再买些炮竹礼花灯笼春联,给年增加点红火气息就够了。村支书老黄决定带老婆苏红去镇上一趟,将过年所需之物都买回来。
      苏红梳妆打扮的时候,支书到院里去发车。正欲跨进驾驶室,院门口扑进一人,一见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拱手作揖哭了起来:“侄儿呀,书记呀,何得了……你救救老叔,救救你老弟…”老黄一看,是远房堂叔三爷。“三爷,发生什么事了?强子又闯什么祸了?起来,起来进屋再说。”收回脚,将车门关了,老黄返身往堂屋走,过年过节的,给人跪拜,老黄心中颇有几分不悦。
      三爷并未起来,而是双肘附地嘤嘤痛哭起来,老黄奇怪了,返回蹲下身来问:“倒底是什么事?强子又吸毒被抓了还是卖毒品被抓了?就要过年了,他乍还生出事来。”苏红也出来了:“他叔,有么事你说,别光顾着哭。他被抓也不是一两次,你权当他又去外面瞎混了。反正他现在也不管崽女不管爷娘。他这号货色,犯不了大事,关过十天半月也就回来了。你就别哭了,起来吧。"
     苏红的话,没能安慰得了三爷,他反而大哭起来:“这回可是大事了,天大的事了,强子他……柳英……柳英她……何得了嗷嗷……"“柳英昨天不是回来了吗?她怎么了?”老黄问。“柳英是回来了,可昨晚他俩吵架了,今早又吵了。她……她喝了农药了。侄儿你快过去看看。你得想办法救救强子呀。”“真是前世的冤家。"苏红感叹着,摧丈夫赶紧过去。
       三人赶过去时,院子大门紧闭,忙着办年事的村人对这单家独院里的事,还一无所知。三爷用锁开了院门,老黄和老婆径直走进堂屋。堂屋空荡荡的,只见堂屋通睡房的门坎横木上垂头跨坐着个人。见有人进来,此人抬起头来,老黄一见,正是强子。只是强子的模样把老黄和苏红吓了一跳:强子脸上血糊糊的,黑红的血痕一直延伸到脖子、衣领。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强子站了起来,血腥扑鼻而来,老黄和老婆禁不住打起寒颤:“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柳英喝了农药吗?怎么你身上都是血?”“他们两公婆打架。柳英用刀砍了强子,强子抢了刀反过来砍了柳英的。"关了院门后跟进来的三爷为儿孑辩解。这时床上传来呻吟声,书记赶紧赶到床边,眼前的一幕差点把书记吓晕。昔日白净清秀的柳英,已成一个血人,一把斧子顶在额头,斧锋深深嵌在脑袋里。昏迷中的柳英口中时不时“哎哟……哎哎…"的呻吟着。被褥枕头上全是鲜红的血,血腥的场面,让苏红忍不住一阵阵恶心,她冲到门外大呕起来。
       “强子,你个畜生,你乍个下得了手。"老黄气得大骂起来。“你,你们……人都这样了,还不送医院?"书记拿出手机要拔打救护车,被一直低头发呆的强子一把夺去,“没用了,血流得太多了,救不活了。再说,我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她。她只能是我强子的婆娘。"后面这句,说得很轻,老黄没有听轻。“儿子不救,你们也不救吗?"老黄又冲三爷夫妻吼。三爷一把拉过一直守在床头悲泣的老伴和不知所措的儿子,一起跪在了书记的面前:“柳英都这样了,救也救不活了。我们对不起柳英,只能下辈子再还她的情。柳英和强子还有两个孩子。娘没了,他们不能再没有父亲。现在能救我们一家的就只有书记侄子你了。看在两个可怜的孩子面上,你放强孑畜生一马吧。给他留条狗命来给柳英赎罪吧。好侄子,叔求你啦。"
        
你真糊涂呀,三叔。人命关天的事,你叫我怎么想法子?"“就说他两公婆吵架动了手,柳英气不过喝了农药行不行?你是书记,你这样说大家会相信的。"三爷抱着一丝侥幸对书记侄儿说。“纸能包住火吗?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回家来过年,你说人家喝农药死了别人会相信?还有这头上的斧子,拔了也是一大血窿,还有强子头上的砍伤……哟,强子头还在流血呢。乍不包扎一下,再流下去血就流干了。”被柳英头上的斧子吓昏了头的三爷夫妻都没注意到儿子流血的头,老黄这一说才慌了,赶紧爬起翻箱倒柜找东西,“别找了,止血药纱布我家都有,叫苏红去拿一下.”说着就出了睡房叫喊在外呕吐的老婆苏红。叫她快回家拿药和纱布,见强孑有跟出来,冲老婆使了个眼色,偷偷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老婆心领神会,赶紧开了院门往外走。“快去快来!”老黄追到门口叮嘱了一声,关了院门返回堂屋。
     天有些凉,老黄不再进房,而是拉了强子坐到堂屋火灶边烤火。“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我才好帮你想办法。”老黄心想,无论如何,我得先稳住你才行。
      看着抱紧双膝低头发抖的这个远房堂弟,老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在学校时,强子就不好好读书。逃课、吸烟打架,欺负小同学,那是家常便饭。几次弄得要被学校开除,都是三爷求他去学校说情才留住。毕竟没能读到初中毕业,自己跑回了家,说不读书了,要外出打工。三爷拗不过他,只好给他三千元做路费,随他跟了村里人去了东莞。在那混了几个月,别人都进厂做工,他三千元用完后跑回来了,说工厂打工时间太长,受不了。可地里的活他也不愿干,无奈,三爷又花几千元让他到镇里一家理发店学理发。手艺没学成,他顶着一头鸡婆窝似的黄头发回来了。让老爷子气得捶心窝。老黄看他成天在村里无所事事,东游西荡,怕他学坏,提议三爷给他买辆摩托,说村里离镇子远,又没汽车,反正他喜欢玩,跑摩的轻松也能挣几个钱。三爷和他一说,他倒是十分乐意。买来摩托就在村口做起生意来。永家村人多,离镇子又远,没有汽车,赶个集买点东西,来去不方便,因此他的摩的生意还不错。也因为开摩的,他有幸认识了柳英。
        那天他送客到镇里,等回程客时,遇到了在县城打工回家的柳英。柳英是隔壁村人。美丽俊秀的柳英,让强子一见怦然心动。一向开车如飞的他那天开得特别慢,特别稳。一路扯动说西,只恨路程太短。柳英是因为父亲生病回来的。下车后,强子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说要用车时就喊他,保证随叫随到。送父亲上医院和买药,柳英还真的就喊过强子几次。强子就此对柳英发起了爱情攻势。强子虽然长得也算高大英俊,对柳英也是甜言蜜语,可心气高傲又在城里见过世面的柳英,并不想嫁在乡村。所以拒绝了强子的求爱,并从此不再喊他的摩的。追不上柳英的强子在家暴躁易怒,踢鸡打狗,和父母斗气,摩的生意也不好好做了,三爷夫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忙跑到书记家,求老黄帮忙去柳英家说合。老黄让老婆苏红去跑了一趟,可人家不买书记娘子的账,说强子家条件太差,不愿意。强子见书记嫂子也说不通,就说要使绝招办成这事。。
       果然,第二天他独自骑了摩托前去柳英家。去时胸前挂了个沉沉的挎包,车后捆了个沉沉的塑料油桶。不管不顾三爷三娘在身后追喊,一溜烟开车走了。到柳英家时,一家人正在堂屋吃着饭。强子停了摩托,提了那沉沉的油桶,径直走进堂屋饭桌边,“嘭”的一声,将沉沉的油桶顿在桌上,又打开胸前挎包,将厚厚一摞钱掏出拍在桌上,对着目瞪口呆的柳英和她父母说:这是五万元,收了,我们成一家人。我会孝敬二老,也会好好疼你。不收嘛,他拍拍油桶:这是一桶汽油。没有柳英,我也不想活了。干脆我们同归于尽。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说毕转身退出,顺手关了大门,在外扣了门锁,靠着门槛等柳英发话。面对着汽油和那一摞钱,柳英和家人屈服了。年底,强子迎娶了柳英过门。
       婚后强子对柳英很好,第二年就有了女儿,接着又生了儿子。一家人和和睦睦过着普通人家的小日子。倒也安宁无事。只是再过几年,眼看着村里人一家家建起了新房,自己家还是那破旧的老房。强子虽然跑摩的很勤快,只是现在跑摩的的人多了,生意也差了,他又不愿意做其他的事赚钱。柳英免不了有了唠叨。受不了唠叨的强子没客拉也不回家,和人在村口商店打牌搓麻将,却又输多赢少。家里的一点积蓄慢慢被他偷去输了,柳英于是和他吵和他闹。他干脆打牌赌博不归家。最后在一哥们的引诱下竟然吸起毒来。吸毒是个无底洞,他不但每天开摩的的钱都用来吸毒了,连柳英和父母幸苦积攒准备盖房子的钱也被他吸光了。找不到钱,就朝父母要,逼柳英给,弄得家里鸡飞狗跳。最后跑去借高利贷。为了还高利贷,他又在那哥们的唆使下开始偷偷贩卖毒品。这样他在几次扫毒行动中被抓。每次都是三爷夫妻去哭请老黄帮着想办法救人。柳英对这样的强子切底绝望。去年春上,在强子再一次被关进戒毒所时,她丢下孩子外出广东打工了。
       强子从戒毒所出来,四处找没找到妻子,窝了一肚子火。但想想自己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只好将这火强压心头。老老实实呆在家守着父母孩子,期待着妻子回心转意。
       年边在广东打工的村里人陆续回家了,回家的人也带回了不少有关柳英的闲言碎语。这些闲言碎语调起了强子心中的不安和怒火。腊月二十三下午,强子终于在镇里汽车站接到了回家来的柳英。柳英不肯回永家村,要强子送她回娘家。强子不理睬,强行将柳英带回了家。
         “晚上,我质问了她 别人传闻的事。”强子低着头对老黄说,“她没否认,还说那人对她很好。只要她离了婚,就娶她。”强子嗍了下鼻子,接着说,“一听离婚,我火气就上来了,说老子不离婚,就是戴了绿帽子也不离。你柳英,永远都只能做我强子的老婆。再提离婚的事,我就打死你。说完这话我甩门走了。在商店打了牌才回去,回家时她已经睡了,睡在两个孩子的床上。我想算了,明天就团年了,好歹回家了,春节后不让她出去打工就没事了。以后我也改了,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这样想就对了,毕竟你做错事在先。那为什么今早又闹成这样了?”老黄不解,问。强子抹了把眼泪,用拳头击打着自己的头,“我是被她气昏头了。今天我早早起来,准备去镇里买些鱼肉晚上团年吃。刚要推摩托时,看到她提着包从孩子房里出来了。问她去哪,她说要回娘家,说反正要离婚就不在我家团年了。我一下子火大了,冲过去抢她的包,她不让,两人扭打在一起。她用口咬我抓着包的手,我又痛又火,挥拳打了她几下,她倒在柴堆时手摸到柴堆上的斧头,拿来反身朝我砸来。砸在我额头上。额头流血了。摸到血我想都没想夺过斧头就砍了回去,她喊了一声哎呦就倒下了……我一看吓住了……我赶紧把她抱到床上,我不知怎么办才好……”强子说不下去了,右手使劲扇打自己的脸。“那怎么不赶快送医院?”“那血象田坝口流水一样,我,我吓懵了。爷娘被我们吵醒,赶过来,喊她她不会应了。爷说救不活了,流血太多了。爷说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办,我闯祸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呜呜……”强子独自痛哭起来。
        “唉……”老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这次的祸,你真的闯大了,你哥我也帮不到你了。”强子抬起头来,绝望地看了看老黄:“我不怪你,,哥。你帮我好多次了,是我自己不争气。”说完又低下头呜呜起来。
        老黄到院门口看了看,不见来人。关了院门返身又去了柳英房间。柳英已不再呻吟,三爷和三娘好像也哭乏了,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矮凳上发呆。不详的预感让老黄不安起来,附身伸指,探了探柳英的鼻息,起身对三爷说:“柳英已去了。”三爷三娘猛然起立,一齐扑向床边,三娘已是失声大哭起来,被三爷踢了一脚,才用手费力捂着嘴巴轻声抽泣起来。
       “现在该怎么办?书记,他哥,该怎么办?”三爷六神芜湖,死瞪着老黄问。“还能怎么办?让强子去自首,这样才能减轻罪行。”见三爷还在犹豫,书记又说“自首的话,或许可以判个失手杀人,不报,连你们夫妻也会判有罪。你们都坐牢了,俩孩子怎么办?怎么的也得为他们想想吧?”“造孽哟……”无奈的三爷抹了把老泪,出房喊强子,却发现强子已不在堂屋。
        “就这会功夫,这家伙就跑了?”老黄急了,叫三爷夫妻快去屋前屋后找,自己赶紧跑出院子找人。摩托还在,应该跑得不远。他跑到离强子家最近的桂初家,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叫惊骇了的桂初赶紧喊组里人四处去找强子,自己忙着用桂初家电话给村治保主任和村组长打电话,让他们安排人在各个路口挡强子。安排妥当之后,他赶回到三爷家保护着现场,让赶过来的苏红将强子的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带去自己家。自己则焦急地等待派出所的人赶来。
      派出所和医院救护车差不多同
挤满了围观的人。时赶到。村里早已纷纷扰扰。青壮年都被安排守路口了。人已落气,急救已无意义。派出所干警拍摄现场后,叫医生拔了柳英头上的斧子。医生竟然拔不下来,那斧子牢牢卡在头骨之中了。让在场人员唏嘘不已。派出所干警一边让书记协助布置人员搜查逃犯,一边给县刑警大队打电话。两个孩子书记早已叫老婆带回自己家去了。他不想让孩子再受到更大的惊吓。
      上午八点刑警队赶到,封锁现场。调查取证。强子还没有找到,各个路口守候的人都说没看到他的影子。最后大家估计他逃进屋后大山里去了。于是组织了搜山行动 。到晚上九点,还是一无所获。安排了晚上蹲点守候的哨岗后,警察们暂且撤离。惨案,给整个永家村的团年夜笼罩了紧张不安气氛。
       第二天清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搜寻。山崖下,渠沟里,大山的每一丛灌木丛,地毯式搜过,还是不见强子的踪影。所有的亲戚家都寻过,所有的朋友家都找过 ,强子犹如人间蒸发。大年在即,刑警和派出所的干警都心急如焚,柳英父母悲痛欲绝的哭声,犹如利刀刺痛大家的心。再找不到,这大年大家都无法过了。
       书记和村民也同样寝食不安。这亡命之徒,谁知道他哪天突然会出来?不抓住他,大家都心惶惶的。
       第三天,刑警队调来了警犬。又调来更多的警察。警犬的狂吠更增添了永家村的恐惧。三爷和三娘也成天在惊惊颤颤和对柳英父母的歉疚中度过 。
       这天下午,警察们还带着警犬在山里搜寻,苏红握着手机气喘嘘嘘跑上山来,说接到电话了,是强子打来的电话。他在去柳英家的荒坡凹。他说要以死赎罪。
      老黄抢过老婆手中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是自己那个手机的号码,赶紧拨回去,那边,好久才有人接电话。是强子的声音。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地:“书记,你们别费神搜山了,我不在山里……”“你在哪?强子?你在哪?投案自首,可以宽大处理的。你别再犯糊涂了。”“没用了……杀人偿命。我愿意赔柳英一条命。”那边强子长长出了口气,吃力地说:“那天我跑出家,就听到爷喊我,我不敢跑远了,怕你们出来看到,就,……就跳下石坎爬到桂初家草楼上。接着你也跑桂初家来了,听到你们的对话,我更不敢跑了。啊……哎哟……”停了一会,强子又说话了:“天……天冷,躲到山里,不被抓住也会冻死,草楼还暖些。你们没想到,我就在你们皮底下吧……我本想等再过几天警察撤了再往外跑,可……可我听到岳母和岳父的哭声,我,我心里好痛好难受。”有压抑的哭声,强子的悔恨,都在这哭声中流露出来了:“这几天,我想起好多柳英的好……今天听到那么多狗叫,我知道那是警犬,它们嗅觉特别灵,我身上有血气,它们一定会闻到……柳英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在桂初草楼下找到了一瓶甲胺磷,我拿了……我不想死在他草楼,那样对不住他。农药我已经喝了……我快不行了,你们来荒坡凹找……”话似乎还没说完,已听不到强子的声音。连喊几声没有回音,书记连忙带路往荒坡凹赶。
        荒坡凹的岔路口,强子扭曲着脸蜷曲在石板上,身边地上,空空的农药品张着嘴对着阴冷的天 。远处,狗的吠叫一声比一声紧,强子努力睁开眼睛朝狗叫的方向张望了一下,随即便永远闭上了眼,眼角,一滴悔恨的泪悄然滑落……

文章评论

木匠

惊!这是真的吗书堂?

天涯芳草

怎么能这样?可偏偏就这样了......唉!

难得清醒

怎么不直接走掉,反而留个难题给书记侄子?

清清流水

子不务正,父母有过。妻子遭殃,儿女遭罪。家庭悲剧!好可怕![em]e163[/em][em]e160[/em][em]e181[/em]

细雨清尘

现实还是小说?希望是后者!太恐怖了,居然有这样的男人,还有这样教育子女的父母,,,,,,

庸叟

杀了人了,村支书也没有那种能耐救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