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书堂

昨曰回乡里，父告诉我一个喜讯:叔叔的儿媳、我们的弟妹益香，被村里评为好媳妇并予以了表彰。

虽说只有区区一百元奖金和一次并不丰盛的宴席，可那份荣耀，却非金钱能衡量的。所以，闻之，我亦为益香感到骄傲。
益香做我们杨家的媳妇儿已有二十多年。因父母都住在学校，平时我们和益香打交道并不多，只有逢年过节在叔叔家聚时，才会短时相处。
平时天各一方，聚在一起便有说不完的话。国家大事，儿女琐事，或愤懑，或欣喜，亲人之间的叙聊，天马行空，恣尽兴而言。唯有益香，匆匆沏茶递水后，便忙她的去了:或是地里忙活，或是灶房帮厨。
益香不是那种懂得逢迎于人的女子， 说话做事都率性而为。记得那时，我们来去时，她从不出门迎送。给她孩子买些礼物去，接过，也不言谢，只是淡淡来一句:冒要买耶，浪费了钱。让你心里会有了那么一点不自在。可某一天，她会突然托人捎来几十个土鸡蛋，亦或一些自晒的干果干菜，让你惊异不己。
那时，我们对这个弟妹的印象是老实、勤快。为人处事，尚欠老到。婶婶对儿媳的评价则是:做事下得努，做人不讨喜。
对益香真正有所了解，是在我母亲生病后。
病后的母亲，有时会大小便失禁。前前后后请了七八个保姆，都干不了多久。最后一个保姆，竟然在一个晚上赌气弃拉稀在身的母亲不顾，独自蒙头大睡。父只好给住在同一个镇里的益香试着打了个电话。接到父亲电话后，益香和弟连忙赶到学校，不顾排泄物的恶臭，帮母亲洗了澡换了衣裤。侍候母亲睡后才回去。
年后，保姆走了，我们姊妹几个陷入了困境:马上就要开学上班了，多病的父亲无力照顾母亲，又不愿意随我们来城里住。职介所跑了好几个，一听说母亲的状况，都摇头而去。“要是益香能照顾我们就好了。”父亲叹息说。 我们也想过请益香帮忙，可想到读小学的侄儿、早出晚归在城里做工的弟弟，以及他们家里地头那一大摊子的活儿，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正当焦头烂额之时，弟过来了，说益香讲了，如不嫌弃，想接伯伯伯母回去照顾。弟家就在镇里，临公路而居，来往人多，对母亲的病是好事。只是担心住楼上诸多不便。弟和益香便空出两间门面来，隔墙、装坐便器，安热水器，墙壁粉刷一新，成了舒舒适适的两室一厅。开学前几天，我们便帮父母搬进了弟家。
在弟弟家，父母得到了益香细心周到的照顾。尤其是母亲，洗脸洗澡，穿衣梳头，喂饭送药，护理大小便，事无俱细，从不厌烦。过去在保姆手里显得邋遢的母亲，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大小便失禁的情况，也因为她的细心呵护，极少发生。衣服被褥，三天两头换晒，房间里再闻不到一丝异味。为了让母亲开心，做完手头的事，益香就用轮椅推着母亲在公路边走走看看。母亲后期，吞咽困难，拒绝进食，益香变着花样准备食物，像对婴儿样哄着喂母亲。再后来，母亲连张口嘬食都不会了，益香便给母亲做流食，用滴管往母亲嘴里滴，滴进嘴里的食物顺嘴角往外流，弄得下巴上衣服上全是。益香擦拭干净，再接着喂。喂一次要一两个小时，换好几条毛巾，可她从不厌烦。"伯伯，来，吃一口，就吃这一口了。"轻言相劝，始终面带微笑。周末我们回去探母，她从不在我们面前言其辛苦，只为母亲病情的每况愈下而伤心难过。直至母亲去世，她从未懈怠一天。
她的对母亲的这份关爱，让我们心存感激，亦让众邻里赞不绝口。却也有一两个媳妇儿不服气，说她是看在钱上才做得这么好，只有我们知道，那一点护理费，和她的付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益香娘家五姐妹，无兄弟。大姐招郎入赘，顶立门户。老娘身体一向硬朗，帮着女儿女婿操持家务，八十岁还可照看曾孙，侍弄菜地。忽一天摔了一跤，毕竟年岁大了，抢救了性命，却落下个半身不遂，大姐姐夫照顾了一段时间后便有了怨言，其他姐妹却因娘一直是帮衬大姐一家而不愿拢边。唯有益香，让弟开了车去，将娘接回家来照顾。那段时间，要侍候我母亲的吃喝拉撒，要接送娘到镇医院输液打针，要为读书的侄儿赶做午饭……忙得脚不沾地，益香没有半分抱怨。待娘好些后，能稍稍行动了，大姐才接了娘回去。牵挂着娘的益香，三天两天借我母亲小睡的时间匆匆做点好吃的搭了公汽送去给娘。旋又急速返回。她对娘的孝顺，亦是众口皆碑。
生活好了，人们手头有了几分闲钱，农闲时也有了闲功夫，于是打牌搓麻将就成了街头巷尾常见的一景，益香从不参与其中，连看都不看一眼。她让弟给她在打火机厂领回零件来，每天忙完后，就坐下来组装打火机，赚得些许加工费补贴家用。
弟在城里打工，早出晚归，整个家都交由益香管理。休息时，被人撺掇，弟也会拿了辛苦钱去牌桌玩。老实本份的弟在那些牌油子面前总是输多赢少。益香心痛钱，也心痛打工辛苦的弟，但她从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撒泼闹场，或是在家与弟吵架。她只是好言好语相劝，一边将钱掌控起来，不让弟有过多的闲钱做赌资。“
两个孩子读书，上头还有爷娘，以后用钱的地方太多，不抠紧些，有多少他能输多少。”她这样和我父说。这种不动声色的控赌方式，让弟很惭愧，亦让爱面子的叔叔婶婶很满意。
叔叔婶婶喜清净自在，住在老街旧宅，不愿来新屋同住，且喜身体硬朗，起居饮食皆能自理，无需益香身边照顾，但益香对公婆，也是极尽孝道。做了好吃的菜，先盛一碗给公婆送去，买了糖果，留下公婆一份。即便一只西瓜，切开来，也给公婆送去半个……这个不会甜言蜜语的媳妇儿，用自己朴素实在的心，赢得了公婆发自于心的喜欢。
家有贤媳万事兴。看着现在和睦幸福的叔叔—家，我由衷地对父亲说:益香，无愧于好媳妇之殊荣。父点头，亦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