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私语

    每个星期二患者都不是很多，今天依就如此。好像星期二是患者的休息日似的。

    林医生摘下一次性医用手套洗了手准备喝口水，他习惯性地远眺窗外的远山，虽然刚立秋，远处的山依然青翠茂密。走廊里一阵清脆的高跟鞋由远至近，紧接着浓烈的紫罗兰香气一股脑刮进林医生的诊室，弥漫了四周，也包围了林医生。
    林医生回头，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微胖，手里拿着病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含着一汪春水。她朝林医生莞尔一笑，林医生顿觉浑身酥软。他边喝水边用眼神示意她躺在牙椅上。
    林医生重新戴上手套和口罩，打开设备上的照射灯，灯光聚集在女人的脸上，瓷器一样的光泽。她张开粉唇，对林医生说下面那颗大牙疼。林医生习惯性地拿起内视镜对着那颗牙检查，又拿起钢针寻找龋齿的具体位置，大概是触痛了女人，她敏感地躲闪，发出一声呻吟。

    检查完毕林医生告诉女人，要保住牙齿必须做治疗，大概几周左右。女人面露难色说自己最怕疼了，让林医生能不能轻点，林医生笑了，说，治病就会有痛苦，不过疼一会就过去了。

    女人重新躺在牙椅上，不知怎么对眼前的女人林医生并没有反感倒有一种怜爱。如果说男人是爱偷腥的猫，他希望眼前的女人就是他想要吃的鱼。她周身散发的香气令他垂涎欲滴，隔着一层薄薄的口罩，他贪婪地嗅着那股紫罗兰的香气。看起来女人是经过细心修试过，画了眼影，刷了腮红，涂了唇彩，再遮掩眼角的细纹还是暴露在灯光下。林医生猜女人的年龄足有三十五岁。对女人来说三十几岁是最有诱惑力的年龄。

    林医生坐在转凳上调好适当的高度，换好钻头。钻头像只蚊子发出嗡嗡的叫声钻进了女人的嘴里停在那颗病牙上开始工作，女人紧张地闭上双眼，看得出她浑身绷得紧紧的，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突然她的一只手抓住了林医生的大腿，随着钻头的节奏抓紧—松开—又抓紧。仿佛抓着可以解痛的媒质。倒是林医生兴奋起来，那只娇柔的手只隔一层棉布不时地揉捏他的大腿，哼哼呀呀的呻吟刺激着他周身的兴奋带，他甚至希望她的手再往下移……

    小钻头停了，女人的手也松开了，起身喝口水吐掉。其实初步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完全可以上药了。但林医生仍意犹未尽，手里的小钻头又一次响起，女人再次掐住他的大腿，这时林医生肥硕的身躯几乎是趴在了她的身上，脸贴上了女人的脸，左臂触碰到她柔软的乳房。女人开始躲，确切一点说是躲那只钻头。

    林医生收起钻头，女人涑过口之后开始上药，简单把牙洞封好。女人起身作起，含情脉脉地看着林医生：“掐疼你了吧？”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随便你掐好了，”林医生的双眼放着热切的光芒“医生的大腿是为患者准备的。”为了不使自己过于放荡，他又补充一句。

    两个人相视一笑，这一笑无形之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林医生拿过她的病历，林芳，38岁。

    林医生说：“原来我们是本家，还是一个属相，不过我大你一旬。”林医生很少在患者面前提及自己的年龄，他总认为自己是年轻的，是看不出年龄的那类人。

    林芳故作娇态地拍了下手：“啊！林医生我们太有缘了。”

   “下周二你再来接着治疗，不过疼的会轻一点。”林医生笑着说。

    林芳谢过林医生伴着香气袅娜地飘走了……

    

    林医生开着车停在医院附近的翡翠小区，他是来租房子的。一来是为了中午有个安静的休息处，二来也是为了和林芳幽会更方便一些。

    他找过几个比较便宜的小区都被林芳拒绝了。她说环境直接影响人的心情和性趣，可林医生不这么认为，他要的是一种被隐蔽的安全。毕竟做医生接触的人很多，他记不住患者，但是患者却可以清楚地记得他。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有一定的冒险性，却给他带来更多的感官和精神上的刺激，这种刺激像打了吗啡让他奋亢，并且量的需求越来越大。

    他一直喜欢翡翠小区的环境，他认为林芳也一定会喜欢。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小区的保安好，闲杂人等进不来，虽然房子会贵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他是在网上找到的租房信息，联系上了房主，趁他休息来看看房子。

    房东是个女人和自己体重差不多，说同一单元有一楼和六楼，一楼面积小，六楼面积大，问林医生要哪个？林医生当然要选择面积小的，自己住的就是六楼每天爬楼对于体重将近九十五公斤的他无疑是一种折磨。

    一楼住房只有五十平方，干净整洁，家具齐全，林医生一眼就相中了。和房东讨价还价最后以每月八百元的价格签了合同。
 

    林医生喜欢星期二的日子，他和林芳第一次在牙科相遇就是星期二。每个星期二林芳都像约好似的来找他。本来林芳的龋齿治疗的周期三周就够了，林医生偏偏利用了六周的时间，他美曰其名地说要治就治个彻底，林医生治好了林芳的牙，林芳也治服了林医生。他们由普通的医患关系变成了情人关系，他们的第一次是在牙椅上。

    不过林医生还真的对林芳动了心，他谎称林芳是自己的远房亲戚骗了当院长的大舅哥，把林芳从乡镇的诊所调到自己的大医院里来，这样他们眉目传情更容易一些。虽然林芳是学妇科的，却留在了牙科。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登记，叫号，取材料等。

    林医生不仅占了林芳，还利用她的礼金为自己买了一辆二手的小轿车。看到人家带名表开好车，他眼红了好多年。虽说他也下过海捞的却都是沙子，在捞钱的过程中还受了腰伤，在养好伤之后重操旧业回到牙科上班。

    林医生干了大半辈子才开窍，最初看到外科就羡慕嫉妒恨，如今当牙医也是有赚头的，赚的不仅是财还有人，正所谓人财两丰。

    林芳对租来的房子很满意，还买来几瓶鲜花点缀，俨然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林医生和林芳来的时候都很戒备，他开车，她骑电动车。有了这套出租房，他们不再限于星期二，一有机会就来这里私会。林芳强烈欲望让林医生有些应对不了，有时他甚至有些自卑，感叹自己真的老了。他知道林芳之所以如此殷勤是希望把她调进妇产科，妇产科主任马上就要离休了。

    这种有滋有味的日子过了半年之久，当林医生可谓是春风得意之时，突然有一天，星期二不再是他的吉祥日而是成了黑色星期二。

    半年后的一天也是星期二，接近十点多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林医生的诊室，见了林医生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上前握住林医生的手，林医生被搞得莫名其妙。

   “林医生，您还记得我吗？”男人渴望的一双眼盯着他。

    林医生漠然地摇摇头，患者很多，他只记得那些口腔里的牙齿、翻卷的舌头，对各类人的面孔没有印记，对自己无关的人更不想浪费脑细胞。

   “林医生贵人多忘事啊.”男人说完凑近林医生张开大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林医生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沼气池里，他皱了一下眉头，摒住呼吸，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从男人的嘴里他看到那些残缺不全的牙齿。

    男人指着自己的牙，“这颗牙还是您给我镶的呢。”林医生对这种无聊的人懒得搭理，他坐到办公桌前冷冷地说“你来看牙还是镶牙？”

   “我想把牙套摘了，旁边牙也开始疼了，您帮我看看。”男人涎着笑脸看着林医生。

    林医生让他躺在牙椅上，他找了一个三层的口罩挂在耳朵上。

   “林医生，我在翡翠小区见过您。”

    听到他的话林医生摹地心里一沉，头皮有些发麻，还好脸的表情掩盖在口罩下面。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一点印象没有，而且根本没见过，自己的大脑里没有他的任何痕迹。

   “你看错了。”林医生打开设备上的小照灯，故作冷静地说。

   “不会，我见过您好几次呢，林医生是租的房吧？”男人的眼睛一直盯着林医生，好像要看出他的什么破绽。

   “你是来打听事的还是看牙的？”林医生索性站起身来走出诊室，来到隔壁和段主任耳语了一会儿，回来对躺在牙椅上的男人说：“到隔壁找段主任看牙。”

   “林医生，我没别的意思……’男人涎着笑脸跟在林医生身后。

    林医生快步走出诊室，他想早点摆脱这种纠缠，想顺便过去通知林芳中午的约会临时取消，林芳正低头做登记，他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林芳抬起头热切的双眼盯着表情凝重的林医生，一个眼神林芳就已心领神会。

    虽然林医生知道有人注意了自己，但他依旧去翡翠小区，只是好几天午睡少了林芳。令林医生不解的是，那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租房子呢？难道他是这里的保安？想到这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不会！这里的保安都很年轻，他会不会知道自己和林芳的事呢？他不敢往下想。几个中午因为少了林芳他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林医生看看表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他悠闲地枕着双臂，从棚顶的吸顶灯一直看到窗帘，房东也是个很有情调的女人，从颜色搭配来看非常协调，主色调都是淡紫色，窗帘的紫色恰好过滤了中午的骄阳，像月光温柔舒缓地铺洒在床上。怪不得林芳一眼就喜欢上这间房子，并且性趣也分外浓烈，浪漫的紫色或许是大多数女人钟爱的颜色吧。看着窗帘林医生又想起了林芳，此时想也没用，远水解不了近渴。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生活显得平静了很多，那个男人再也没出现。林医生习惯了有林芳陪伴的日子，他甚至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林芳离开了他，他怎么熬下去。仅仅一个月因为缺少了林芳他过得如此寡淡无味，他那片心田干渴得裂出了缝隙，希望有一场酣畅的暴雨来灌溉和滋润，他决心下周二要约出林芳。

    如果说林医生的眼神是鱼钩，那么林芳望眼欲穿的双眼早已等着鱼钩上的诱饵了。只一个眉目传情两个人便心知肚明。

    在出租房一见面，他们象征性地一番拥抱之后，便像在极短的时间里必须要完成某项指令，各自忙着脱衣服，然后跳上床翻滚在一起。
    正兴浓时，突然房门被“砰砰砰”敲响，林医生的动作嘎然停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恐望着对方，不敢大声喘气。林医生看到林芳由于惊吓脸色变得苍白，门又被敲了几下，而且很重且急促。林医生的心脏开始加快，此时他相信自己的脸色不亚于林芳，由于心脏过度加快，他有些眩晕。

    林芳翻身下床，哆哆嗦嗦穿衣服，却怎么也穿不上。敲门声持续了五分钟停止了。安静了一段时间林芳穿好衣服，从墙的一边悄悄拉开窗帘向外看，忽然林医生看到窗帘被什么牵扯住，他在床上没有动看着林芳蹑手蹑脚地移到门口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对着猫眼往外看，然后跑进卫生间梳理一下弄乱的头发，拿起包，扔下林医生，骑上电动车落慌而逃。

    确定林芳走了之后，林医生才穿上衣服，来到林芳刚才站的地方，他要看看窗帘哪里不对。他发现有一条紫色细胶皮线从窗户的一角伸进来，另一端连着一个微小的摄像头就藏在窗帘不显眼之处，虽然窗帘是紫色但是在近处细心就会发现。当林医生发现微小的摄像头正对着床时，不禁惊呆在那里，仿佛一个闷棍打在了他的头上，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他又看看微小摄像头连着的紫色细线，穿过窗户延伸到室外，他顾不上穿鞋跑出来站在楼前，那条线一直一直消失在六楼……他的心脏突然间骤停。

    他抓起手机找出房东的电话号码，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我操你祖宗！搞什么名堂，竟然在屋里装摄像头！我，我告你们！”手机那头传来房东的声音说不知道，还说林医生是精神病。林医生更加气愤手不停地抖，林医生下命令似地告诉房东马上来，房东说自己不在家，让老公一会儿去。
 

     放下电话，林医生彻底有些懵了，这么说来他在这间屋子折腾，和林芳肆无忌惮地在床上翻滚，竟全被别人看在眼里，说不定过两天他白花花的肥肉就会在网络上流行，一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的头都大了。林医生直觉到自己被人陷害了，他很少和人结仇，到底是为什么要加害于他？为了钱还是？他想不明白，这突然的变故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此时他真想把房东碎尸万段。

    看看手表上班时间到了，房东还没来。又打过去电话，对方占线，等了一会儿再打，对方却关机了。林医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房东在和他玩什么花样？

    林医生没有把摄像头的事对林芳说，女人毕竟心里承受能力差。什么也不知道还心安一些。

    林医生知道这种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常言说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不再去翡翠小区了，对他而言那里是个紫色的陷阱。他一直在打房东的电话，他想问个清楚，为什么？对方始终处于关机状态，这让林医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他无心上班，索性请假。请假在家也是寝食难安，仅仅一周林医生体重掉了十多斤，头发大把脱落，面色颓废，像得了一场大病。他不敢去医院，不敢上街，害怕出门。他怕自己白花花的肉体被同事们，邻居们津津乐道地传，使他无颜面对自己的亲人。他半生道貌岸然谦谦君子被人尊敬的医生的形象，轻而易举被自己毁了，他后悔活了半辈子动了春心，意志力太差经不住女色的诱惑，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折磨着他几近崩溃。
 

    终于煎熬了一个星期后，还是星期二他接到了房东的电话，说中午到租房处。

    林医生按着约好的时间来到出租房，门是开着的，看来房东已经来了。林医生推门进去，一个男人迎面涎着笑脸过来和林医生握手，林医生又是一惊，这不是几天前找他摘牙套的口臭男人吗？原来他就是女房东的老公，怪不得他知道我租房子，林医生趁握手的时机上去来一个反擒，把男人的手臂背过来，抬脚踢在他的腘窝处，男人没有防备当即被林医生按倒在地

   “说！为什么要害我？”压抑了一周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愤怒使得林医生额头两侧的青筋滚圆马上要炸开一样。

   “林医生，你误会了，我常年在外工作，怕老婆对我不忠，所以……哪想到她把房子租出去，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

   “谁相信你的鬼话。”林医生上去一拳打下去，男人的眼眶和鼻子都流了血。

    男人挣扎着：“林医生，打人可是犯法的，你可以告我，但不能打我，这里可是我家……”

    林医生喘着粗气冷静了一会儿，松开手，却不忘朝他后背和屁股狠狠又补了几脚。“你以为我不敢告你？哼！”明知自己理亏，他依然气焰不减：“开个价吧！要多少钱？”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下眼角和鼻子上的血迹皮笑肉不笑地说：“林医生，谈钱伤感情，我不需要钱，只有一件小事相求。”

    林医生没理他。

   “我女儿刚在医学院毕业，学的外科，看看能不能进你们医院工作，拜托林医生了，花钱的事，林医生尽管说。”

     见林医生没说话，男人看着林医生又说：“林医生有本事，可以把林芳从小镇诊所调到大医院，我和林芳的老公可是铁哥们……”

    林医生还是没有说话，此时他不想说也懒得说，他就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握把刚刀顶在自己背后，稍不留神就会挨一刀，令自己生不如死，这种被提心吊胆折磨的滋味他深深刻刻体验到了，真就希望挨上一刀痛痛快快地结束。

    他开车离开翡翠小区，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大街上，出了市区，他看见了骨伤医院，忽然他想起一个人同时一个念头倏然闯进他的脑海，如醍醐灌顶。记得在他治腰痛病的时候，一个大夫曾经说过一句话：放下就是解脱。

    林医生掉头开车回到医院写了一封辞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