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的女人(马帮小说第十四期)
个人日记
今天是中秋。月亮泛着荧荧的青光,似雾般倾泻进海港城一栋单元楼502室的一间卧房里。
床上躺着两个人,女的55岁,叫张淑珍。男的43岁,叫曲欢。睡在外侧的张淑珍右臂被曲欢的头压得发麻,她想抽出胳膊,稍一动,他也跟着动,侧了身,把脸对着她,鼻孔的气息吹得她阵阵发冷。她讨厌这样的睡觉方式,让她觉得累。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鼻腔里发出一高一低的呼噜声,张淑珍睡不着,她的眼睛和外面的月亮对视着,她在心里已经念了无数次让曲老爷子快点醒过来,希望通过祈福能让自己入睡,可是没有用,已经三个晚上她没睡好了。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也是孙子的生日,她想起了儿子和孙子。
第一次看见孙子是他刚出生的时候。他和老伴、儿子还有两位亲家在产房外候着。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张淑珍拾起衣角,拭去眼角激动的泪水。孩子被护士抱出来,眼睛一直闭着,湿湿的黑发贴在前额上。她抢先抱过孩子,端详着孩子胖乎乎的小脸蛋儿,对着老伴儿说:“ 老李,你们家有后了,你抱抱足有8斤重。”老伴儿搓搓手,又在衣服上噌噌,想接过孩子,手停在半空几秒钟,又收了回来说:“还是你抱吧,我这笨手笨脚的,把孙子弄疼了。”说完凑上前在孩子的额头上闻了闻:“真好闻,胎气还没散呢!”张淑珍白了他一眼:“就知道用鼻子闻,真是属狗的。”她连忙把孩子送到亲家母跟前:“亲家,快看,孩子多俊啊,头发乌黑瓦亮的。”亲家两人表现的很冷淡,没有理她直奔产房出来的大夫:“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大夫摘下口罩说:“一切顺利,产妇一会儿就出来了。”
张淑珍第一眼见到孙子,就下了决心回老家赶紧把几亩地折腾了,到城里来照看孙子等着养老。她没有伺候儿媳妇月子,她想,有她娘家妈在,比自己照顾好多了。她给儿媳妇扔下三千块钱,和老伴儿急急忙忙回家麦收去了。她和老伴儿欢天喜地地商量,有了孙子咱还种地干啥?把孙子看大,过两年再添一个孙女,那小日子不就是咱规划的蓝图么?为此她好几晚都没合眼,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孙子乌黑发亮的头发她就满心地欢喜。
第二次见孙子是在两年后的超市里。春节刚过,张淑珍把自己仅有的家当,打成两个大包,儿子说了,屋子太小,东西多了没处放。什么锅碗瓢盆的该送人送人,电视机一百块钱卖给了前院的老吴,虽然这个老宅子住了差不多半个世纪,多少有些不舍,但一想起孙子她什么都舍了。她背一个,老伴儿扛一个,拖拖拉拉进了儿子的家。一进屋张淑珍就喊:“大孙子。可把奶奶想坏了,快点,让奶奶看看你长多高了?”。喊了半天也不见儿媳和孙子,她疑惑地盯着儿子:“是不是和媳妇吵架了?”儿子推了推眼镜:“别管她!过两天就回来了。”张淑珍信了儿子的话,以为两口子吵架是常事,女人和男人吵嘴就喜欢往娘家跑,等过两天消气了就回来了。可是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也不见儿媳妇回来,张淑珍觉得不对劲儿。晚上睡不着开始琢磨了:儿媳妇一直不露面,明摆着是不欢迎他们来。儿子家不宽敞只有五十多个平方,儿子说这样的房子在市里需要四十多万才能买到。四十多万!对于张淑珍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以她每年种地来说,收成好的时候每年收入两三万,收成不好只能有几千块钱。要不吃不喝暴晒雨淋地干上二十年,才能攒下钱来买上房子。好容易把儿子供出大学毕业,娶了媳妇,以为完事大吉了,没想到更大的隐患还在后头。儿子是好儿子,在城里考上了公务员,有一份好工作。结婚时房子没用她发愁,是老丈人买的。她想拿钱来着,儿子上大学几乎掏空了她的老底,再加上五万的彩礼,不让她借外债就不错了。她觉着她供出了这么优秀的儿子,房子理应由娘家买,儿媳妇没工作,学历也不高,哪能配上他儿子?看来不是那么个理儿了。现在啥是爹娘?是钱!是钞票!!是人民币!!!
越想她越睡不着,听着老伴打呼噜她就心烦,她推了老伴儿一把,老伴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呼噜,她又踹了他一脚骂道:“像个猪似的,一天天就知道睡!”
黑暗中老伴儿叹了口气:“唉,不睡觉能解决啥问题?你一年不睡,人家照样不回来。”沉默了一阵子,老伴儿说:“要不,咱回家吧!”
张淑珍捋着心口窝说:“回家?哼!说得轻巧,迈出了这一步,想回去就难了,村里的人不笑掉大牙才怪哩。”她觉得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上不去下不来的。她决定明天去找亲家。
第二天她和老伴儿买了一大包的水果和营养品,却怎么也没敲开门,里面明明听到孙子在哭闹就是没人开。她和老伴儿过了半辈子没被别人冷落过,心里倍感不是滋味,他俩没回家,坐在海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差一点没跳海。
回到家老伴儿嘴快,一五一十和儿子说吃了闭门羹。儿子说周日抱孩子去超市,顺便让老两口看看。
离相约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她和老伴儿就去了超市。在货架前,张淑珍和老伴儿望着琳琅满目的儿童食品,手放上去拿回来,又放上去又拿回来。她不知道孙子喜欢吃什么样的饼干,但一盒饼干二三十元,确实也够贵的,在货架前挑来选去,她眼睛花了,头晕了,身上出汗了。最后她狠下心拿了一盒最贵的,包装精美的饼干。虽说动钱就像动她的心肝,但孙子也是她的心肝啊!她选了饼干正准备再选一瓶饮料,后背被老伴儿捅了一下,他顺着老伴儿的视线望去,儿子抱着孙子正向她的方向走来。张淑珍的心跳骤然加快,脸也涨得通红,她倒出两颗救心丸急切地塞进嘴里,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从儿子的怀里接过孙子。孙子长大了两周岁了,头发还是那样黝黑发亮,黑溜溜的大眼睛扑闪着长睫毛,白嫩嫩的皮肤,红嘟嘟的小嘴儿。张淑珍越看越高兴上去亲了孙子一口,这一亲不要紧,孙子当即哇哇大哭起来,在她怀里扭动着,挣脱着。
“快叫奶奶,还有爷爷。”张淑珍一边哄着孙子一边拿出来选的饼干。可孙子哭声越来越高,像见了鬼似的没命地嚎,且边哭边叫妈妈,弄得她不知所措,脸上的汗顺着脸颊淌下来。不知何时儿媳妇好似天降一般满脸怒气地站在她眼前,一把从她怀里抢过孩子,皱着眉,一脸的不耐烦训斥一旁的儿子:“孩子哭成这样也不知道哄哄?不哭了宝贝儿,我们回家找姥姥,找姥爷。”望着三口离去的背影,张淑珍的泪水瞬间滂沱而下,老伴儿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不让她哭了。她没好气地呵道:“总捅咕我干啥?”她的嗓音引来超市人们的观望,不时有人和同伴望着她窃窃私语。她拽起衣角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净,眼睛变成了泉眼,汩汩地往外冒着泪水,想捂也捂不住。老伴儿恨恨地说:“让他姥姥姥爷看吧,累死他们!反正是咱孙子,到啥时候都姓李,咱老李家的血脉。”老伴儿的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她抬眼望望老伴儿,发现他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 二】
曲欢翻了个身,嘟嘟囔囔说要喝水,张淑珍翻身下床,偌大的客厅被月光照得雪亮,需要她疾走才能达到厨房。凉开水是她常备的。记得第一次也是在半夜曲欢嚷着要喝水,她用两个杯子倒着,让开水变凉,哪知道,曲欢因为等得久失去了耐性,像个愤怒的狮子把枕头和被子一股脑砸向她,水洒在她身上,洒在被子上。再以后,她记得要常备着凉开水。她左手握着微微发烫的水杯,右臂伸进曲欢被枕头腾空的颈,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像母亲唤着沉睡的孩子,让他醒来,又怕他惊着。曲欢坐起身来闭着眼咕咚咕咚往下灌着水,这水声分明像她田地里的水管让她那样熟悉,她盯着他的侧影,在月光的映衬下像一张剪影,连胡须都那样真切,他的喉结在吞咽时上下滑动。喝过水,他重重地摔在床上,抓了她一只胳膊鼾声再次响起。
张淑珍能住上这样大的房子连做梦都没想到的。这所房子足有儿子家的四个大,厨房大,卧室大,客厅大,卫生间大,窗户也大。
张淑珍之所以选择到曲欢家做保姆,是因为她迫切需要一个住的地方,她不想让儿子为难。她和老伴儿商量,回家种地是不可能了,她就不相信在城里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张淑珍首先为老伴儿在饭店找个活儿,只管杀鱼,包吃包住每个月一千八。保姆这个活儿是在一家中介所找的,她去的时候正赶上曲老爷子也在那,个求所需,到曲老爷子家看了一眼,没和儿子商量就签了合同。
等儿子下了班,她一边往桌子上端饭一边说:“儿子,妈明天不能伺候你了,妈要到别人家去干活了。没想到你妈这个岁数也能找活挣钱,大城市就是好。”儿子一听当即脸就阴沉下来:“找什么活儿?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儿子说话有些重,她不怪他,她知道儿子是心疼她。可是每天晚上看着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更心疼。她笑着说:“儿子,妈在家也闲不住,你说妈在老家不也起早贪黑地种地,一年到头剩个一两万。我在这儿,人家每月给我三千五,旱涝保收,风雨吹不着,多好!妈知足了。到时候妈想你了就回来看你,也方便。”她不敢在儿子面前提孙子,一提起,她就会掉眼泪,她的身体器官只有泪腺最发达,泪道也宽,泪水像条河总也淌不完。
“妈,您就住这儿,哪都别去,我出去找房子住,等我挣钱了给您买房子。”儿子一边往嘴里填饭一边说。张淑珍把菜夹进儿子的碗里说:“儿子,有你这句话,妈高兴。妈挣钱了给你买房子,妈有力气,还能干十年二十年呢。”儿子没出声,放下碗起身去了卫生间,她望着儿子的背影,她知道儿子在难过,在家就这样,一哭就往厕所跑。
张淑珍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个任务就是先熬小米粥。曲老爷子和曲老太太喜欢喝粥,吃煮鸡蛋。曲欢呢,喜欢喝牛奶,面包片上抹上一层薄薄的花生酱,放进烤箱烤一下,面包酥脆,花生酱受热释放出的香气很诱人。张淑珍没吃过,她想一定很好吃。然后再用新鲜蔬菜拌成小凉菜,当咸菜吃。
开始进他家她对电器什么烤箱,微波炉,全自动的洗衣机都不会用,也不敢碰,都是曲老爷子耐心细致地教她,她很快就学会了,而且用得特别熟练。
小米粥用小火熬着空档,她开始打扫客厅。从电视柜,酒柜,书柜,沙发桌到地板每天都要擦一遍。其实曲老爷子告诉她,三天擦一遍就行,可是她看不了上面有灰尘。即使自己在农村种地,再累她也要把家收拾的干干净净。她自己说这样才像个家的样子。擦了一遍之后,早饭基本上就好了,她招呼曲欢起床,协助他穿好衣服,他的胡子又黑又硬又密,而且长得疯快,每天要帮他理一理。曲欢和曲老爷子上桌吃饭,她开始为曲老太太,洗脸,她患了老年痴呆症,而且腿和手因为风湿已严重变形,只能卧床。每周要为她洗一次澡,夏天的时候每天要擦身,一天两次按摩。每次给她做按摩,张淑珍都觉得咯手,她几乎已经没有肌肉,只剩下一层皮游离在骨头上。一天的三顿饭都要靠小勺子一点点喂进去。等喂完了曲老太太,她才开始吃早饭,收拾厨房。三个卧室的卫生相对就简单多了,她把该洗的衣物扔进洗衣机。上午的一次按摩结束后,她赶紧下楼去菜市场买菜,准备中午的饭。下午基本就会清闲一些,她趁着曲欢看电视可以休息一会儿。
曲欢一生下来就是智障儿,用曲老爷子的话来说,给他取名叫欢欢是希望他能给这个家带来欢乐,却没想到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无尽的烦恼。这是张淑珍第一次见到曲老爷子时对她说的话。
曲欢对她是有敌意的,什么也不让她动。他长得不高只有一米六,典型的国字脸,虽然43岁了,但依然像个孩子任性,撒泼,不可理喻。曲老爷子说家里请了很多保姆,干了几天就走人,最长的干了一个月,都不愿意给曲欢洗澡。
第一次给曲欢洗澡是在张淑珍进他家的第三天,虽然他是智障儿而且她比他大十几岁,可他毕竟是成人,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张淑珍对洗澡是芥蒂的,不情愿的。当初之所以在找活的时候答应的很痛快,是因为她的急切与渴望,如今真要面对却是这样的艰难。
曲欢无所顾忌地甩掉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跳进浴缸里,喊着要玩具。张淑珍急忙找了几个彩色塑料球扔进浴缸,她躲在他的身后用手为他搓后背。突然,曲欢发出刺耳的尖叫,接着就是嚎啕大哭,双手不住地拍打浴池里的水,溅了她满身。她上前想要哄哄他,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接着一个塑料球扔过来打在她的脸上。看到张淑珍的窘态曲欢又破涕为笑。张淑珍满腔的怒火正要发作,曲老爷子跑进来说:“他对你还不熟,我来吧。”
张淑珍真想摔门而去,可为了钱,她忍了,她一边进厨房淘米一边安慰自己。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儿子打来的:“妈,怎么样?他们家人好吗?不适应咱就不干,回家来。”儿子的话像是催泪弹正击中她的要害,她提起衣角一边擦泪一边笑着说:“儿子,妈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人家对我也好,每顿饭都有肉呢,放心吧!儿子,去把媳妇和孩子接回来,好好过日子。”没等儿子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像小溪流出来。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手指分开露出通红的双眼,她觉着眼皮被手弄得刺啦啦的生疼。这时她才注意自己的双手,是粗糙的,是硬的,掌心纹像久旱黄土地的裂缝,卷着,长着刺。她把手放在胳膊上搓了一下,顿感像锉刀一样。这时曲欢已洗完穿好了衣服跑进厨房,说饿了,摇着她的胳膊说要好吃的,她拿出几块饼干放进他嘴里,并顺势捏了他鼻子一下,曲欢也捏了她鼻子一下,曲欢笑了,她也笑了。从那以后,曲欢洗澡都是张淑珍调好水,曲老爷子来洗。
三个月过去了,曲欢和她混的很熟,经常缠着她讲故事,没有故事就拿动画书来讲。晚上还要到他的床上讲故事,讲着讲着他就睡着了,曲老爷子每天陪着曲欢睡觉,张淑珍要到曲老太太的房间睡,晚上定时要接尿的。她慢慢适应了这样有规律的生活,曲老爷子每月给她两天假,她每次看老伴儿,算计好了他发工资的时候去。除了去看看老伴,没有去儿子家。想儿子就给儿子打个电话,她知道儿子忙。老伴儿在饭店也很清闲,忙的时候就一阵儿,大多是闲的时间多,因为清闲挣得也少。老伴儿曾几次和她说要换换工作,找个挣钱多一点的,张淑珍没好气地对他说:“别的瑟了,有个落脚的地儿就不错了,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那天又去看老伴儿,临走的时候,老伴儿捅了她一下喜滋滋地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递给她,她疑惑地盯着他:“这是啥?”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你给我买衣服干啥?这得花多少钱啊?我不要!”说完衣服和塑料袋都甩进老伴儿怀了。因为气愤她的脸立刻走了样子,眉眼都立起来了。
老伴儿怯怯地说:“不贵,才五十块钱。”
她抢过话头:“五十块钱不是钱啊?!我们连个窝儿都没有,还惦记买衣服,把工资给我!”老伴儿刚掏出钱来,张淑珍一把夺过去。数了数,一千七百五,白了老伴儿一眼:“明天把衣服给我退了!我说了,我不要!”
“从没给你买过衣服,你不是明天过生日吗?”老伴儿声音极小,好像在和自己说话。
张淑珍却听得真切,本来转身要走的,又调回身儿从老伴儿手里拽回衣服,扭头就走。这次眼泪在她眼框里来回打了几个转儿,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去。她已经忘记自己的生日,忘了自己的年龄,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她只记得,自己是保姆,自己每月挣三千五。
曲老爷子每个月底就给她发工资,数钱是她最开心的事,什么烦恼和烦心的事儿都烟消云散了。她的和老伴儿的工资原封不动地放进存折里一分没少过,进城快八个月了,除了老伴儿给买的衣服,她再没花钱买任何东西,她觉得衣服干净就行。看着存折的数字,好像就看到了房子的地基,钱就是砖块,需要一点点把房子码起来。有了房子,就有儿子,有了儿子就有孙子。有了这样的信念,她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
那天中午,她正在厨房择菜,曲老爷子在给曲欢洗澡,她听到“扑通”一声,她急忙跑进浴室,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曲老爷子躺在地上,头部血流不止,她不禁失声尖叫起来,两条腿发软,心跳加快,她忙从兜里掏出救心丸哆嗦着倒出两粒,捏开曲老爷子的嘴,放进去。曲欢听到她的尖叫也跟着叫起来,赤身裸体从水里窜出来藏在她的身后。张淑珍见曲老爷子没反应赶紧拨打了120,然后帮曲欢穿好衣服,曲欢缩进墙角,双手捂着眼睛。
上月发的工资还没来得及存,她揣在口袋里随着120车去了医院。曲老爷子入院开始接受各种检查,并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三千元很快就用光了,医生告诉她,曲老爷子是脑干出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并说她的钱已经欠费了,赶紧续费。说到钱,她犹豫了,家里就曲老爷子一个人是健全的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家里的钱在哪?可如今他就这样躺在病床上不死不活的,可怎么办?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下了决心赌上一把,救了曲老爷子,就保全了这个家,也保全了她这份工作。她跑回家拿了存折把两万块钱的工资取出来交了医药费,直到晚上曲老爷子也没苏醒。
回到家张淑珍在几个卧室都没发现曲欢,最后在衣柜里发现他已经睡着了。那天晚上张淑珍浑身散架一般瘫在曲欢的床上,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半夜醒来发现曲欢搂着她的胳膊睡着了。
曲老爷子的状况一直不乐观,她带上曲欢,希望曲老爷子心有牵挂靠精神作用苏醒过来,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三天过去了,她的两万工资也花光了,她狠狠心把老伴儿的一万多块钱工资也取了出来,她知道只要曲老爷子活着,她垫付的钱都会回来,就怕……她不敢去想,每天都在心里祈祷曲老爷子早点醒来。
【三】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把刚入睡的张淑珍惊醒,是医院打来的,她不敢想的终归还是来了,曲老爷子真的去了,她听后,差点也随着曲老爷子过去。放下电话她痛哭失声,哭的是曲老爷子还留下两个未了的心愿,他这一辈子让孩子折磨的身心疲惫,她还哭,哭的是自己和老伴儿的工资就这样和曲老爷子一道走了,自己辛辛苦苦的七个月算是白干了,她拎起衣角抹泪,越抹越多,扯过毛巾堵住了双眼。哭了一会儿,她终于停下来,看看墙上的时钟,刚过了五点。她要找一找曲老爷子还有没有钱,他的后世该怎么办?他没有亲属和家人?她心里揣测着,不过她来到曲欢家大半年没见过亲友拜访过,曲老爷子也很少出门,除非是取个报纸,去个银行什么的。
在衣柜里她找出三百多块钱现金和一些零钱,还有曲老太太的工资折,上面只有一千三百多的余额。再有就是房本之类的,张淑珍坐在沙发上,一时没了主意,她拿起电话想给儿子打,但她不知该怎么说。这时医院又打来电话告诉说家属赶紧去给死者穿衣服,医院的电话好像提醒了她,她翻出来曲老爷子常拿的一个日记本,上面记着一些电话号码,其中有两个是姓曲的,她想一定是曲老爷子的亲戚。她拨通了其中一个电话,原来是曲老爷子的同事,听说曲老爷子的事感到很吃惊也很无奈,张淑珍问他知不知道曲老爷子有没有亲戚?他说不清楚,还说曲老爷子平时不爱说话,很少知道他家的事。放下电话,她又拨通另一个姓曲的电话,告诉对方曲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对方说,你是保姆张淑珍?她一听立刻惊喜起来,终于是找到了亲人,谁知对方说和曲老爷子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只不过头几天曲老爷子找过他,并说自己是律师。手握电话的张淑珍心凉了半截,大脑出现了空白,电话里一直在说话,可她已无心去听了,她扣了电话拿着电话薄呆坐在沙发上。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她以为是医院打来的,没想到是那位姓曲的律师,他告诉张淑珍,曲老爷子生前已经委托他把财产进行了安排。曲老爷子的两处房产和三十万现金外加身故保险金五十万都转赠给了她,让她办理完后世拿着曲老爷子的死亡证明找他办手续。
放下电话,张淑珍跑进曲欢的卧室,抱着睡眼朦胧的曲欢嚎啕大哭……
马帮文友作品选(2015.05)
文章评论
星期八
沙岁?秋日辛苦了[em]e177[/em]
枫随心动
[em]e163[/em] [em]e160[/em] 拜读秋日精彩小说。个别段落字体颜色大小改一下。
乌兰其其格
欣赏了。大赞
清溪渔唱
回头细看细评。
丁香
没看完,先占个坐吧![em]e100[/em]
云起水穷处.可乐
细细品读,非常精彩[em]e142[/em]
海天一线
感人的故事,好人有好报!精彩!
海蓝蓝
好人有好报。喜欢这样的结局。圆满。
笑谈中
挺感人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善有善报的结局是否太理想化了啊?
但愿人长久
看的很揪心啊,好人有好报,结尾让人放心啦[em]e100[/em]拜读欣赏[em]e179[/em]
诗者
先赞后欣赏!!!
秋水伊人
拜读私语精彩写作32赞
冰
很好的一种当前社会写照,值得深思。
岁月如歌
农村的独生子出人头地,为了钱权卖身岳家,自己的爹娘成了空巢老人,这样的事在农村比比皆是,现实的悲凉;不现实的是,走投无路时的一丝温暖来自于外人,这在人际关系冷漠的当下,能用真诚换得回报也算是奇遇,拥有了财富,能否收获亲情?结局可以揣测。欣赏了!
红梅
先占位,慢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