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有痕

菡情脉脉

                            

          怀念是一种瘾,就像回忆是一种病,而感伤则是终身不愈的残疾 。


    
我模糊的记忆中最为惊艳的一幕是在儿时见到孔姨,那个季节是深秋还是初冬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阳光晴好,天朗气清。多年后,我总在想阳光的一塌糊涂的童年,会不会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我从满是落叶的小苗圃往父亲医院里冲,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小子丫头,他们在追我。我慌里慌张的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只听得“哎呦”一声,我坐到了地上。扶起我的是一双白皙的手,纤细修长。我抬头望去,一个女子一袭淡蓝的棉布旗袍,曼妙身姿、旗袍右下摆处绣着一丛花团锦簇的牡丹,牡丹丛中一只华羽参差的孔雀栩栩如生。那女子松松的挽着发髻,高贵端庄,微蹙着眉头,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正看着我。我直愣愣的看着她,觉得她像从老上海年历画中走出来的人,美丽的让我茫然不知所措。那个年代人们的着装不是蓝就是黑,女人的着装不是大花就是小花,个个土的掉渣。后面追我的一群孩子也停住了脚步,居然没有跟过来。 

    小苗圃在父亲工作的医院后面,医院有一个后门直通苗圃。几棵大树围着苗圃,苗圃围墙四周杂草丛生。中间一片小树林,后面是花房,花房的门经常锁着,门里有条汪汪叫的大狼狗。那个地方是我儿时探险的乐园。 

    
那女子看着我,扑哧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的笑容和那天阳光一样灿烂。她笑着一口吴侬软语:“小娘鱼,你的脸花花的,像个小花猫。” 我愤然挣脱了她的手,心里嘀咕:一会说我是鱼,一会说我是猫,我得赶紧走,说不定马上就说我是小巴狗了。马不停蹄,我仓皇逃回托儿所。

 

    后来,我得知这女子姓孔,是医院新调来的内科大夫。从那之后,我好像再也没看见她穿旗袍。平常衣物到了她身上就有了另外的韵致,就连医院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都显出与众不同的味道。我开始没事时候喜欢去内科玩,以前最诱惑我的是药房,因为在药房里我可以偷吃宝塔糖和钙片、或者橘子味道的维C片、薄荷含片。

 

    孔姨为人和气,脾性极好,说话慢条斯理,还是一副热心肠。她有着一双巧手,大院子里的孩子都穿过她剪裁的衣服。他们一家很快就融入了新环境,那时候都住单位大院,彼此都是本单位的同事,都熟悉得很。家家的孩子们也无拘无束的,喜欢到处窜门。孔姨的老公英俊潇洒,两口子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只是张叔叔很忙,好像总是出差,极少看见他。他们家有俩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比我大两岁,我喊静静姐;小的,是个男孩,比我小一岁,我喊他小波。因为年纪相仿,我和他们瞬间打得火热。到了饭点,孔姨会留我在她家吃饭,玩累了,三个孩子经常东倒西歪的睡在一张床上。

 

    平静的日子是在我大约八九岁时候打破的,那天夜里大院像炸开了锅。闯进来一群人凶神恶煞的,他们死命砸着孔姨家的门,声音震天响把所有人都惊动了。我睡眼惺忪的跑出去看,张叔叔衣衫不整被人用绳子绑着,一只耳朵不停地流血,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英俊的脸也扭曲的狰狞可怕。孔姨面如死灰僵直站在家门口,一言不发。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冲着孔姨指手划脚,声嘶力竭的吼叫。那群人污言秽语越说越不堪,有人开始动手拉扯孔姨,静静姐和小波凄厉的哭喊着。大院里的男女老少看不下去了,自发的出来保护孔姨。有人报警,警察来后,把一干人都带进了派出所,院子里才恢复了平静。

 

    张叔的一只耳朵被人割掉了一半,自此之后他总是戴着帽子遮掩着。院子里的人们以为孔姨会和张叔大吵大闹,谁知道孔姨没事人似的,一切照旧。但是,院子里风言风语的闲话就多了。有人说,张叔叔勾搭了领导的老婆才被迫调离苏州滚回老家的。那些羡慕嫉妒孔姨的女人们终于有了嚼舌笑话的资本。我还是傻乎乎的喜欢到孔姨家去玩,和小波打闹和静静姐嬉笑,孔姨有时会坐在一边怔怔的看着我们玩。

 

    转眼临近初秋,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孔姨喜欢在小苗圃的大树下发愣,她午间都拿着毛线去,看着好像坐在树下织毛衣,其实一直在发呆,有时候会独自落泪。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走了过去。孔姨慌忙拭去泪痕,强笑着看我:“大小姐,你怎么跑来了?”我得意:“这本来就是我的阵地啊,这块洼地夏天有水,我们逮蝌蚪,墙角的那片草丛蚂蚱和蛐蛐最多。”孔姨好像说,她喜欢那些树,喜欢这里满满一地无人打扫的琨黄落叶,和她的家乡苏州的小院类似。我当时大笑她,原来你是想家想哭了,想妈妈了。孔姨望着我的眼神幽幽的,望着树轻叹着:“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

 

    没过多久,孔姨一家搬离了单位大院。我因为上学关系,去她家的次数渐少。直到有一天,我去医院找老爸,听到那些医生护士面带悲戚的议论:这人太可惜了,这么年轻,为人这么和善,怎么说病就病的这么厉害了呢。”我还以为又在说哪个病人,也没在意。见到老爸,老爸神情黯然:“大小姐,你去看看你孔姨吧。”我没等老爸说完就跑向内科,看到孔姨的办公桌已经换了主人。有人告诉我去住院部,我狂奔到住院部,看到孔姨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依然美丽。

 

    孔姨看到我很开心,温婉的笑着:“飞扬跋扈的大小姐,一段时间不见你长高这么多。”我大窘:“你别喊我大小姐了,都是我爸爸乱喊的。”孔姨兴致很高,和我说了很多话,我怎么看她也不像重病的人,于是放心的回家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听闻孔姨转院了,去了上海。再后来,医院里的人告诉我孔姨走了,去了天堂。孔姨走后不到半年,她的老公另娶了一个。生性风流的张叔,似乎不改脾性,后娶的老婆隔三岔五大吵大闹玩捉奸在床的游戏。静静姐和小波成了没人管的孩子,经常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后来被接去了苏州外婆家。他们临走时候送了我一箱子书。

 

    回到家里,我整理那箱书籍,打开一本古诗书, 扉页赫然是孔姨清秀的字迹:早秋惊落叶, 飘零似客心。我呆怔着,眼泪刷的一下子就下来了,那幅画面仿佛在我心里生了根,阳光晴好,秋风瑟瑟,漫天黄叶飞舞,落叶堆积,伊人独立,淡蓝的棉布旗袍,花团锦簇的牡丹,牡丹丛中一只华羽参差的孔雀栩栩如生。

                                    
                            
 
                                                                                                                        翛然雨菡写于2011,11,21   明天冬至
 
 
 
 
 
 
                                              
       
                            
                                                    
注:那帅哥你送我一张信纸,我送你一首歌,文章友情后补!2011,12.12




文章评论

鸽子

[em]e113[/em][ft=,2,]不带这么忽悠人的。[/ft]

爱老婆

[ft=,4,楷体_gb2312]这音乐咋就这么好听?我听不停。。。[em]e129[/em][/ft]

踏雪寻梅

[ft=,2,]我真笨啊,老腾送的信纸被我弄丢了....[em]e118[/em][/ft]

暗香盈袖

[ft=,2,]别人送我的信纸我为什么不能用呢,抓狂[em]e135[/em][/ft]

玉兔金丰

[ft=,2,]下文出不来,就定你一个“炒作罪”,“拘留15天”。[em]e113[/em][/ft]

飘然

[ft=,2,]落叶之季已过,不如待续飘雪[/ft]

麦立烟

[ft=#006666,4,楷体_gb2312]我等得叶子都落了。。这美女,信纸我要收回了啊[em]e123[/em]。。[/ft]

zbmj

[ft=#9933ff,4,楷体_gb2312]有意思哈..[em]e120[/em]不过歌倒是很好听..[/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