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青青艾

健康养生

 

这是一种为一个节日而生的草,它从最古老的诗歌里走来,每一片叶子上都溢满馨香和思念,让每一个春天青翠流芳。但它也是春天里一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草,普通的让人们往往忘记了它的真实名字,只用春天的色彩来称呼它,就叫它青。

 

芳草萋萋,野艾茸茸!它就是艾草,深深扎根在诗经里的一株春天的草!

 

走在山野间,看到田垄、沟渠、山坡地头边生出一丛丛青绿的艾草时,才能真正体味到春天来临的气息。初春时,吹面的风即使还带着丝丝寒意,那些闻风而起的艾草便按捺不住破土而出,探出一颗颗白茸茸的头来。田野里几乎还是满眼冬枯的萧索,这一撮撮茸白便显得有些抢眼。而一到清明前后,则正是细雨无声润万物,艾草绒绒遍地青,艾草的叶面已脱了绒毛装束,整个舒展成青绿色,而白白的绒毛便隐到了叶子背面,所以人们就习惯了把它叫做清明草,仿佛它是专为清明而生,也是专为清明而青的。

 

每年清明前几天,小姨都会打来电话,说清明节快到了,到乡下来摘青,吃青团吧。小姨住在慈城,那里的山野田头里到处可见艾草的身影,一丛丛,一簇簇,也有一小片一小片连生在一起的。小姨采来的艾草都用来做成青团,清明时节,这样的青团必不可少,宁波人家家都会做,人们在清明做祭祖羹饭时会在桌子上摆上一盘,再配以一壶老酒,几碟小菜,让祖先的魂灵品尝春天最时令最具特色的祭礼。而乡里的每户人家在上坟时也会用竹篮提满青团,在逝去的亲人坟前贡上蒸熟的青团,既表达对逝者不尽的思念,也想告诉那些长眠在土地上的先辈和亲人,艾草青了,青团香了,春天又回到了这片大地上!

 

清明采艾,握在手里的已不仅仅是一株幽幽含香的草,更是祖祖辈辈千百年的文化传承。我们的祖先在大自然林总万物中,独独看中了这种最不起眼的草,把洇洇艾香赋予了绵绵不绝的思念之情和文化之蕴,让后人懂得感念,懂得知恩,学会传承,在尘世的奔波劳累中为灵魂觅得一份安宁,因而在现今宁波乡下很多地方,人们就用俚语“念青”来称呼艾草,就像乡里人每天开门见面时那一声简单随意的招呼。艾草就长在屋前山后,沟边地角,早已成了他们毗连而居的邻人。

 

我是不大喜欢也从来不吃超市里出售的那些青淋淋色泽明亮的青团的,工业化条件下的产物只具有某种象征情结,色素和一些廉价的替代品只给了这些青团某些表象,却很难触动已被艾草那特有的颜色和气息涵养滋润数千年的灵魂。宁波人做青团时有时也会用一种叫绵青的植物,色泽虽不差于艾草,却明显没有了艾草透出的那股独特的清香味。

 

虽然已离开故乡多年,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故乡人是一直用艾草做青团的。每到清明前,母亲都会到野外采艾草,做青团,整个童年直至少年,那特有的清香味至今仍萦绕着我。自从上大学离家之后,想来竟已有整整二十年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青团了。

 

在我出生之前,母亲接连为我生下了三个姐姐。所以打小母亲就好象抚养三个姐姐已成习惯,顺带把我也当成女儿来养。母亲干家务活甚至下地时,我也经常随着她跟前跟后,母亲有时叫我时还会戏谑地喊一声“二丫头”,在母亲有意无意的“宠养”下,记得少年时的我不仅能帮着父亲打理农田里的粗活,还会经常帮母亲做一些洗衣服、摘菜做饭之类的家务活,一直到我高中毕业离家时为止。清明采艾草,我也常常提着竹篮随着母亲一起上山。正是春光明媚时,满面的清风,满眼的青翠,还有枝头啁啾不息唱着春之歌的不知名的小鸟,走在山野间,心早已像篮子里青青的艾草一样慢慢装满了。母亲常与父亲一起做繁重的农活,但一直保持着清瘦高挑的身材,每当看到艾草了,母亲便弯下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尖轻轻掐下艾草顶端的两三片叶子,从来不连根拔起,母亲说留下根子,来年还要发新芽。不大一会功夫,母亲手上就握满一大把青嫩嫩的艾草了。看着母亲采艾时利索的身影,我也禁不住手痒起来。对于并不认识艾草的我来说,想从山坡上庞芜纷杂的绿色植物中分辨出艾草来就更难了。母亲就会把她手上的艾草递给我,让我记住艾草的样子。真是一种普通的植物,锯齿状的青叶子上长满了绒毛,白茸茸的,尤其是叶子背面,绒毛更多,乍一看,泛白的似乎有些晃眼,凑上去一闻,一股浓淡有致的清香味带着厚厚的山野气息扑面而来。母亲说,风一吹,你看那些有泛白的地方肯定生有艾草。从此,我记住了艾草,记住了它特有的气味。

 

做青团时,往往只能看着母亲忙碌,我却很少能插上手。母亲将采来的艾草用开水烫过后切成碎沫,和上糯米粉和普通米粉,再加上一些清水拌匀揉透后,用手团成一个个圆形,整齐地码放在竹筛上。那时的米粉都是母亲用石磨磨出来的,透着粘口的糯香。母亲蒸青团时并不用蒸笼,而是在铁锅里加少量水,锅边烧热后,再把青团沾水捏成扁圆状贴满水线上的锅沿四周,锅上加盖,锅底添柴,不大一会功夫,青团就蒸熟了。记得帮母亲在锅底添柴,是我那时能做的仅有的活。而我也会边添柴,边想着青团熟了,母亲总是先铲一块给我,我会猴急一样地抓起来,赶着左手换右手倒腾的间隙,呲着牙趁热咬上一口,一面酥黄焦脆,而另一面则松软糯口,早已经满口生香了!

 

青团熟了,母亲总会装上一盘子,让我给住在后山的二妈送去。母亲告诉我,二叔很年轻的时候因为挨饿全身浮肿去世了,开春时艾草发芽的早,那时山上的艾草刚长出个头就被人连根拔光,虽然很少能找到,却成了开春时的救命草,你二叔没能熬到开春就走了。那几年困难时期,人甚至饿得连屋后的榆树皮也剥下来捣烂做汤团来吃,一棵棵榆树都被吃成光秃秃的。你二妈是旧社会过来的人,吃过苦,困难时这青团救过她的命,现在年纪大了,又缠过小脚,不能再上山采艾了,给你二妈送一盘过去吧,让她尝尝新。

 

捧着盘子去二妈家的路上,虽然我无法体会到那几年挨饿时绝望的滋味,只觉得捧在手里的盘子已经变得沉甸甸的。整整一个冬天的等待,忍饥挨饿的人们盼望着能早一点看到开春时山野里那一小丛青绿,小小的艾草已成了寒冬的尽头,成了春天的希望,生命的希望。

 

而青团做好的那一段时间,几乎每天上学出门前,母亲都会用纸包上一只塞到我的书包里。在知道了用这种不起眼的草做成的不起眼的饼竟然救过二妈的命后,我会常常把它放进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清明节没回故乡多年了,二妈去世也已经有些年头了,清明的坟头上,什么时候能再给她送上一盘青团呢?

 

年年清明,年年艾香!寻艾,采艾;做青团,贡青团。人们是在用灵魂轻叩这种传承千年的大自然的草,而它依然还是山峦间从诗经里走来的样子,姗然而芳香: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又想起了母亲采艾时的身影。

 

 发于西部作家网,刊于2012年第6期《散文选刊 下半月原创版》

 

 

 

                                                                                                    2012年4月5日晚于宁波

 

 

图片

                            清明前后,故乡人用来做青团的艾草

 

 

 

文章评论

自风流

不是我不够关心你吧,怎么我空间没有你的更新提示?

自风流

我怎么看也不像艾草,你拍错了吧[em]e128[/em]

自风流

[url=http://www.safedom.net/uploadfile/2011/0613/20110613040150115.jpg][img,450,325]http://ugc.qpic.cn/adapt/0/b229b3c5-effe-c4a6-9ff8-a18612c4a4d8/800?pt=0&ek=1&kp=1&sce=0-12-12[/img][/url]

海带派

[ft=,4,][ft=#990000,,]恐怕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能将一种草发展成千年的文化,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像中华民族那样以炽热的情怀来对待一种草。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草能称之为百草之王的话,那它一定是“艾草”。[/ft][/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