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

清明的思念

——怀念天堂的父亲母亲

每个人在回忆自己父母时，总是带着自己最真挚的感情，不需要华丽的词藻，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和段落，自然而然流露的都是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题记

清明是生命之约。我的思念也随着这个节日的到来，而更加怀念远在天堂的父亲母亲！

清晨有风，和暖的阳光夹杂着微寒，我们驱车而行，去祭奠我故去的父亲母亲。

一路上我的心沉沉的，我的泪滴落无声。看着窗外那芳菲的春日，那滋生翠绿与花开娇媚的景象，或许亦是柔情萌动的季节吧！我想古人把纪念亡灵的日子安排在人间最美的四月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思绪也随着这一景一物一花一草翻转着流年的记忆，岁月也在这反反复复的季节轮回里斑驳着我们的容颜，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抵挡住季节急促交替的脚步，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挽留住岁月悄然带走的一切以及生命。

清明是思念之约。毕淑敏说;‘万爱百苦，疼我熟知父母。这世上一生中有两个人是无私的爱着我们的，这就是父母，父母之爱有如涓涓溪流，温暖着我们儿女柔软的心。'可是最心疼我的父母却走了，留给我的是永远的痛，剥夺了我们儿女尽孝的权利，让我成为了无所归依的孤儿。

父亲于一九九一年四月十六日因病过早的离开了我们，享年64岁。父亲的一生平凡而伟大，他克服了儿时远度重洋求学的重重困难和动乱时期，那个时代给他带来的身心折磨和屈辱，成为了一个坚强的、热情慷慨而又宽容大度的男人。他的智慧知性而又渊博，成就了他辉煌的人生。
    出生书香世家的父亲，从小受着良好的教育，18岁考入沈阳航空学院机械系，毕业后分配在南京航空一所军事院校任教，后经人介绍与大家闺秀的母亲结婚。母亲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曾用微薄的收入帮助过无数人、孝敬老人：伺候瘫痪在床的祖父多年，擦屎刮尿，照顾得无微不至。祖父在临终前曾经流着泪对父亲说：“儿媳妇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比女儿还孝敬，你要好好待她！”父亲含着泪答应祖父，要好好照顾母亲一生！他是这样说的也这样做。1
    父母一生养育了我们六个儿女，事事操心，以身作则。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教育我们如何做人做事：百事孝为先，要诚恳做人，善良做事，凡事忍让宽容，吃亏是一种美德、谦和是一份含蓄、冷静是一剂良药、沉稳是一副功力。每晚睡前要清理自己的心，凡事要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问题。原谅所有的人和事，即使不是你的错也要学会谦让宽容。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动、不要看！属于你的命运都在前行的道路上，早已安排好了。人要学会自强自立自爱，要靠自己的毅力和行动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帮助别人就是对自己善良的储蓄……母亲说：好强的女人没人疼，做女人要温文尔雅、柔情似水、轻盈无争，才能值得别人去爱。
    我们一直谨记父母的教诲，以善良的姿态迎接着各自的人生。父亲这样教育我们的，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他为人谦卑，恭敬别人，施恩于贫穷的人，曾在车站帮助过失散的儿童，把她领回家，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吃，我们只能看着，并帮她找到了亲人送回家，为此她称我父亲为爸爸，我们也无形当中多了一位亲人。

文化大革命，那一场运动把我们温暖幸福的家带入了苦难。父亲因一篇文章被打成了右派，遣送山东老家接受再教育，那是一段灰色的记忆。我依稀记得父亲除了每天的劳动改造，还要时不时的去游街，脖子上挂着一个右派分子的大牌子。那时候我很小，真的不懂父亲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受到这种屈辱？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批判父亲？我们全家都低人一等，不敢出门，只有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偷偷从家里跑出去，手里抱着一个小板凳，流着泪，跟在游行的队伍中。心疼父亲，想等到人群走到某一处停下来批判的时候，我就把那个板凳放在父亲的后面，示意父亲坐下歇歇。而就在此时，身后一个红卫兵就一脚把刚刚放下的板凳踢翻，我也随着板凳而跌倒，我哭着急忙去抢回那个凳子，哭着对他们说：“这是给爸爸的，你们坏！”父亲回头看到这一幕，泪流满面。这是我见到父亲的第一次流了泪，他没有为屈辱流一滴泪，却为自己懂事的女儿流下了泪。父亲心疼的将我抱在怀中对他们说：“她还是个幼童呀！放过孩子，不要动她！”于是他们将我送走，我坐在地上，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那种无奈和疼痛不是我一个幼儿而能承受的一切，那无助的泪，一直印刻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不曾抹去。

文革结束后，父亲平反，我们这个家重新迎来了光明，政府给我们几个儿女也都安排了工作，一家人过上了幸福生活。好日子还没过上多少年，我们还没有尽完孝，父亲就病了，望着父亲憔悴的面容，我想起了毕淑敏的话：‘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可惜人们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多么经典的语言啊！我们真的还没有好好尽孝，总以为时间会有的，尽孝有的是机会，可是我们忽略了无常，转眼之间上帝就剥夺了你尽孝的权利！让你遗憾终生！
     父亲还没有安享晚年的幸福，就这样病了，住进了医院。父亲患的是胃病，医生说这种病是很痛苦的，入院那天父亲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好像睡了，只有额上渍渍的汗泽告诉我，他沉默的隐忍。立在病床前，我看见父亲苍老的脸膛、花白而整齐的白发，万般思绪在心头，我知道父亲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几个儿女尽心尽力一直陪在父亲的身边，像照顾婴儿一样的去照顾父亲，每天为父亲按摩揉搓，保持血液循环流通。我们尽心尽孝的做了儿女们该做的事，却始终也没有挽留住父亲。
    父亲走的那天下起了大雨，仿佛苍天也在为父亲的离去而流下了辛酸的泪，父亲在离开的一瞬间，无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立在床前而又依依不舍的亲人，眼里含着泪水，然后抬起无力的手指了一下床底，就撒手人寰了，我用力拉住父亲的手呼唤，可父亲还是抛弃了我的手。那一刹那，我明白了，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留就能留得住的。
     当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母亲似乎悟到了什么急忙掀开床沿，我们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更是为父亲的细心和放心不下的牵挂而放声大哭！我心疼的哭昏了过去，苏醒后我仔细的看到了父亲指向的床底，那里摆放着十几桶花生油、好多袋面粉和大米、好多水果和补品，上面写着：“妈妈可以吃好长时间了，少操心。”好多书籍、名著和字画、文房四宝；书的扉页上写着：“寄往天堂，父亲收”。好多布料，因为母亲自己会做衣服；还有吊唁用的好几捆白色的孝布，上面写着：“这些布都是最好的，给你们准备好了，后事用的。”还有更让我们悲痛欲绝的是致我们六个儿女各自的一封信，那里面有叮咛有嘱托，字字浸着父亲的泪水，更让我们难过至极的就是父亲写就的墓碑文，还有墓的安放位置，都是那么地精细，临走给我们安排了一切，这就是父爱！父亲的厚爱让我们一生都偿还不起。

父亲过世后，最需要照顾的是母亲，因为母亲一直都在父亲的呵护下生活着，一下子失去了父亲，母亲从精神上无法接受的！我们都想把母亲接回家住，可母亲哪里也不去，只守着那个原始的家，母亲说：父亲没有走，一直在家里，我会陪着他和他的灵魂一起过下去。这就是母亲对父亲的爱！就这样，母亲一个人过了好多年。我们也因失去了父亲而更加孝敬我们的母亲，每天下班我都要给母亲买好吃的送过去，陪母亲聊会天，听她絮絮叨叨的唠叨，听她聊那些陈年旧事的过去。
    为了多尽一点 女儿之孝，不给明天留遗憾，每当看见市场上有新鲜的水果，无论多贵，我都要买给母亲吃，因为我懂得孝敬老人的心不能等，孝，不仅仅停留在语言上，而是在行动上。每个母亲节，我们都买最好的衣服送给母亲，然后陪她去野外看看，每个母亲的生日，我们几个儿女都会把母亲接到酒店过，然后每人唱一首母亲的歌，送给亲爱的母亲。

因为我们懂得孝敬要在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每当我自己的生日，我都会买母亲爱吃的东西送过去，让母亲和我一起分享生日的快乐。因为我懂得女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是母亲在这一天里忍受着分娩巨大的疼痛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我要在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报娘恩。

    在一次事故中母亲病了，散步的时候被一个骑车喝醉酒的人撞倒了，母亲还没有站起来就让人家走了，路人看见不平，把那人拦了下来，母亲却说：“我没事，让他走吧。”自己起来回到家就躺下了，再也没有站起来。这比起那些不明事理的老人，母亲真的很伟大很善良，我拼命的守住和母亲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每晚都守在母亲身边，给母亲擦身、翻身、洗尿布，然后摸摸她的脸、亲亲她的手、拍拍她的后背，哄母亲入睡！母亲躺下不到一个月就走了，病逝于二零零九年四月二十，享年84岁。母亲在我出差去杭州回来的路上去世的，接到家人的电话，我哭了一路，拼命的往回赶，我还是没有送别我的母亲，没有和母亲告别，成了我心里一个最深的黑洞，让我惊觉自己像是缺掉一角的圆，给我留下了永久的遗憾，我没有在母亲临走时听她说上一句话，也没有看见母亲临终前的痛苦和挣扎，我的心时时因为失去这个瞬间而难过！

清明是感恩之日。父母走了，遗留给我们的是永无偿还的心债，你就永远无以言孝，作家说：‘有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是永无弥补的。孝，是稍纵即逝的眷恋；孝，是无法重视的幸福；孝，是生命与生命交接的链条，一旦断裂永无链接。赶快为你的父母尽一份孝吧！趁父母都健在的光阴，不要总是认为父母亲永远会在旁边，不会远行，而今我们都应该明白世事如潮，每个人都会失去父母，父母在奉献他们全部的最后，也最终会离开我们，那么我们的孤单落寞、悲伤无助，又会有谁能懂？’

收回记忆的思绪，我远远的看见了父母的墓碑，和暖的风儿抚过寒意未消的墓碑，复苏的荒原和小草在坟墓上绽放，我们为父母献上了鲜花做成的花圈，我拿出了写给父亲母亲寄往天堂的一封封信笺，摆满了圆桌的点心和水果，倒上酒，我们席地而坐，给父亲母亲献上一杯茶，陪着父亲的亡灵说了很多思念的话，让父母的灵魂得以安慰。
      人间感恩，其实很简单，他们其实很少要，我们能给的仅此而已。最后我们用叩首的姿态四拜父母。一拜父母：感谢您的养育之恩，为了儿女您二老一辈子受苦了，孩子在此给您磕头。二拜父母，我们有时候不懂事，惹二老生气，让您担忧，真是对不起，孩子在此给您磕头、忏悔。三拜父母，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家庭和我们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我们心中充满感恩，我们给您磕头。四拜父母，我们要把您传承的生命活得更加精彩，祝父亲母亲天堂里安好，我们给您磕头，明年的这一天我们一定会再来看您。

告别父母，我们离开了墓地，用无声的小雨和不染色的飘零心愿去祭拜逝者如斯的岁月。我们无力奉还光芒四射的星辰，可我们能在春光里，寄予曾经的阳光把他们光亮的灯用生命举起来，照给未来的路人。

                                                 女儿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