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雪小禅
手机日志
伤口开始的时候都是剧烈地疼, 刚开始的时候,鲜血一直流,热而腥。 还觉得刺激一一如此多的血,倒还镇定, 因为没有如此的疼过,那疼是尖锐的,是表皮,是皮肤的浅层。 后来,经过一个夏天,结痂了,紫痕渐渐褪去, 只留下一个月牙形的小疤痕,都以为忘记了。 阴天的时候,忽然感觉隐隐地疼。 是那里,是伤口。 原来,它一直在。 这皮外的伤,还在阴天时提醒着那伤口一一那体内的伤呢? 寒山问拾得: “世人有人诱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我当如之何?” 拾得日: “只要忍他!避他!由他!耐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这不过是人劝人时最好的偈子。 当时只一听,而内心里,仍然是烈火烹油。 那辗转于心的刺痛啊, 那无法忘却的旧事呀, 那阵阵涌上来的雨雪风沙呀, 就这样漫卷着灰尘扑面而来。 你必须一个人。 也只有一个人! 没有人懂得这伤口正汨汨流着血,没有人懂得这血是从内心喷涌而出! 快把身和心都淹没了啊……得有多少伤口才有这么多的血。 慌恐的血,惊悸的血,心疼的血…… 都流了出来,到处都是,蔓延了,无法呼吸了。 她说:“我想离开这个我生活的城。” 她说:“我曾一个人喝掉过两瓶白酒,从此胃坏掉了。” 是什么样的伤痛可以让人如此疯狂到几乎崩溃? 那些隐形的伤口啊,在哪里?在哪里? 以为忘记了吗?她端坐在那里,灿烂地笑着, 穿着素色衣衫,头发盘得很高,在世间少有的慈祥。 但忽然间,她低头,她蹙眉,那一瞬间,所有有前尘旧事刹那间展露出端倪。 汪曾祺老先生“文革”时下放到张家口,守着一堆土豆,画了很多土豆, 他把半块士豆扔到牛粪中,等待香味浓时,取出来吃之。 人人以为他如此闲散,把“文革”当成游戏, 但多年后他写道:“人的心,是脆的。” 六个字,击中人心。伤口,以为愈合了,永远在那儿, 偶然想起,心里仍然发紧。 那伤口,只有自己知道有多深吧。 深不见底的深,而且,那么多。 原来千疮百孔居然是真的一一没有一片完整的地方,到处一片狼藉了。 得一步一小心,不知道会触碰到哪个,那揪心的痛,那钻心的纠扯, 能告诉谁?谁又能懂得呢? 最好的朋友,解其中三味已是多了。 大多数时候,得一个人,在黑寂寂的床上,对着白月光, 沉静地看着那些伤口,沉渣泛滥,不肯离去。 庚寅年秋天在上海采访,住在延安西路1066号的汉庭酒店722房间, 房间逼仄狭窄,拉着窗帘写字。 陪伴我的,只有蟑螂,多到几乎随处可见。 床上也有。 白床单上爬着蟑螂,那么黑,在白的床单上爬着,看着惊心恐怖。 从前会惊叫,现在没有,安静地把它们扫下去,然后倒在床上睡去。 知道它们还会再上来,仍然睡去,到底是个活物,陪着我。 连她都觉得比人亲。 她说:“我怕和人打交道,我最怕人。” 电话这边的我,心头有些许哽咽。 受过伤的人,最怕的都是人一一人性的阴险和凶恶, 远远不是你的想象可以承受的。 踩踏、嫉妒、陷害、造遥,无中生有…… 种种种种,不亲历,永远不知道,这世间最可怕的居然是人心。 收到梅的短信,她说:“禅,如果你坐在我对面,我一定哭。” 我打了电话给她,她果然哭了…… 我眼泪流下来,因为她说:“你知道,找一个哭的人多难呀。” 当然知道有多难……伤口再也不会轻易示人,旁观者有漠然的, 更有幸灾乐祸的,亦有转身去散步的。 多数时候,独吞这伤口。 那伤口上撒的盐,有多疼呢? 开始有眼泪,有哭诉,有绝望……有凉凉的眼神。 再也不肯相信任何人。 终于,麻木。 不在乎了,无所谓了。 一副桀骜的品相,看世博会, 最喜欢的是英国馆一一只因为它全身长满了刺…… 却在午夜惊醒,眼角有泪,和她说: “我再也写不出从前那么温暖的东西了,再也不能了……” 她答:“岂不是好事?风雨让人老,而老成一块姜,放进生活中, 其实,生活是更有味道的。” 但伤口在那里。 纵然伪装得再好,也仍然在那里。 流过血的心,自己知道有多痛。 那看似完整的灿烂的心,遍布着沙坑,守着这些沙坑时,就盼望着老。 是谁说过,真老了时,就顾不得想这些了, 因为,生死面前,这些伤口又算什么呢? 治愈伤口的药方,却只有一个一一时间。 都会过去。 让时间卷了这些风沙,一卷而去吧,剩下天地清明。 《红楼梦》也唱得好: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音乐:伤口(陈瑞) 图文:网络 编辑:山川 |
文章评论
2575260179
[em]e204[/em][em]e201[/em][em]e20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