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 ZHEN

    生与死之间，疼和痛之间，并不是黑白的，而是有一个灰色的地带，那个地带可以是觉醒或迷茫，可以是意志或情绪，对于努力求生的人，确实有更强大的，对于苦的承受力。                            ———林清玄
 

    在医院里，看到了形形色色络绎不绝来查病住院的人，和我入住同一病房里的，多是患股骨头坏死和膝关节炎的病人，其中有两位类风湿病患者，对我触动很大。类风湿患者起初往往是受遗传、环境等因素影响，免疫力下降，然后靠强的松、止疼药等激素类药物来缓解疼痛，最后导致骨质疏松，各关节变形，行走困难，给生活带来严重不便。医学上说，人的身体是否具有运动自如的活动能力，是机能健康与否的标志性特征。关节就是保证身体运动灵活的“枢纽”或“轴承”。所谓“人无骨不立，骨无节不活”，如果“轴承”运转不灵活或者锈蚀，风湿病便发生了。风湿病患者非常痛苦，每天忍受疼痛、肿胀的折磨，寝食难安，身心备受摧残。因为风湿疾病难以治愈，所以，人们将严重的风湿病称为“不死的癌症”。六十六岁的尹阿姨，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和善可亲。从进病房我们就听到彼此的口音这么相似，原来是滨州老乡，她现居住在济南。老乡见老乡，本该是高兴愉快的，只可惜我们是在这种场合相遇的。她的双腿股骨头坏死，几个月前，右腿股骨骨折，关节头脱离了关节腔，行动时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每时每刻都在痛苦中煎熬，当时想住院手术，因身体条件不适合手术，这次是再次住院。她患有血压高、糖尿病，必须控制好血压和血糖才能实施手术。尹阿姨虽然饮食上颇受约束、身体上也受疼痛困扰，每天光测试血糖就不下十余次，虽然只是用利器割手指尖，我想象每测一次，也必定会疼痛一下吧！但她每天都乐呵呵的，和病友们谈笑风生，谈起她美好童年时代的上学趣事，血气方刚青年时代的自立自强，中年后不幸患病的漫长岁月。六年前，在县医院，她的头只能无力地低垂着，医生对其家人说：“这次想要躲过灾难活过来，靠她自己的修行。”没想到，她的修行还真不错，顽强地挺了过来。这次住院期间，她不断请求医生赶快为她实施髋关节置换术，在她看来，只要有一条腿能走路，就心满意足了。虽然她的手已变形，但她尽量自己照顾自己，不拖累家人，其实她的子女很孝顺，老伴对她也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喜欢看报、看电视、听广播，知识面很广泛，非常乐观、豁达的生活着。术后醒来，尹阿姨一句标准的普通话“我要喝水！”把我们都逗乐了。
 

    四十七岁的小张，是一位更加严重的类风湿患者。她，白皙的面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整齐的短发，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很显年轻的容貌，爽朗的笑声。她告诉我，全身只要有关节的地方都疼痛，只有眼珠是不痛的，要想活着，就必须接受治疗、忍受疼痛。不是亲耳听她给我讲述几次从鬼门关逃脱的经历，真的难以置信，眼前的她是位经受了几次生死考验的病人。断断续续的，从她的亲人口中得知，不倒二十岁，她就当了某企业的工人，她是一个很要强又很有工作能力的人，工作业绩辉煌，做到了部门主管的位置。她二十多岁结婚，也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爱人得重病住院，出院后，特别爱干净的她到井上去洗从医院带回来的脏衣物，结果关节受寒，随着类风湿因子蔓延，她得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后来不得不病退，婚姻也解体了。是爱人抛弃了她还是她不愿拖累爱人而提出的离婚，我不得而知，我也不能再揭开她已经愈合的疤痕，让她再度心痛。此后，她跟着母亲生活了十五年，一直到母亲四年多前去世，随着不断的药物治疗，缓解疼痛的同时，她的关节严重变形。母亲去世后的半年，她幸运的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小王。也许是小王看好小张的美貌和气质，小张看好小王的老实勤快，他们生活在了一起。大约三年前，小张做了双膝关节置换术。那之后的八个月，她又决定做双髋关节置换术，因在手术中失血过多，被迫只做了左侧，当时，仅输血就花费了一万元。术后她高烧四十度不退，重症监护室拒绝接收，病房里，两名护士不停的用冰块为她冷敷，经历了六七天昏迷后，她终于活过来了。向我讲起这些，她像是在诉说一件别人的故事，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味道。这次做右髋关节置换术，是她的股骨出现了问题，严重骨折，每天疼痛难忍。做手术的前天，为了手术效果她没吃止痛药，到了晚上，我会听到她不由自主的“哎呦”呻吟声，她的丈夫每次都会为她翻身，帮她揉脚揉腿，尽心照顾。由于关节变形，她的左脚腕关节已经融合，本想让医生做腕部矫正术，但医生说效果不理想，她只好放弃了。术后一整天，她才从麻醉中醒来，由于手腕部血管脆弱，医生只好在颈部为她输液，她的脸是肿胀的。就是这样，她醒来后仍然很高兴，因为没有出现上次的病危状况，她感到是老天眷顾她。她的手举不到头顶，自己不能穿衣，所以自己亲手扎辫子都是渴望，为了给丈夫减轻帮她梳头的麻烦，她把心爱的辫子剪掉了，所以她一再说很羡慕我的马尾辫。就是这样，她依然很爱美，随身携带小镜子，不时的照照。她告诉我，每当丈夫去干活，她都拄着双拐，坚持着自己做饭、炒菜，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闲下来就靠看电视、做手工活打发时间。丈夫每天早上，总是在天亮前起床，帮她穿好衣服，然后赶赴工地去做粉刷墙壁的活，天黑了才能回家，这样平均每天能有200元的收入，一年能挣五、六万元，除了为小张治病，还要维持一家的生计。想想他们，真的是不容易。小王表现得很乐观积极，对小张服服帖帖、嘘寒问暖，照顾得尽心尽力。一付憨厚朴实的外表之下，蕴藏的是怎样一颗坚强包容豁达体贴的心？试想，很多原配夫妻都做不到，谁能想象这是一对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半路夫妻呢？小张说，多亏找了小王，不然她活不到现在。也许在小王看来，回到家来，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伴侣就足够了。我能做的只有献上诚挚的祝福：愿这对患难夫妻能相扶相携，白头到老。

    这些类风湿性关节炎的病人，是不幸的。但是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他们可以把疼痛的关节置换，提高生活质量，所以他们又是幸运的。相信不久的将来，尹阿姨、小张和更多类似的患者都能实现正常行走的梦想。

 对于病人来说，为了能缓解病痛，宁愿忍受手术的风险、疼痛和慢慢恢复期的不适。做皮试是比较疼痛的，但我没听到一位病人的呻吟声。人们为了美好的期盼，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一切。病人都是觉醒的人？都是意志品质坚强的人？还是都是想活出尊严的人？我不得而知。三毛说：“每一次的重生，便是一个新的人。这个新的人，比先前那个软壳子更好，忍受痛苦的力量便会更大。”接受治疗的病人，不再迷茫，调整好情绪，以强者的形象勇敢接受命运的挑战。人类真的应该为有如此强大的对于苦痛的承受力与忍耐力而自豪！应该受到礼赞！更应该感谢造物主的恩赐！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自惭形秽，小小的左膝手术让我很受困扰，身体不适，心情不爽，前几天写了一篇文《上帝，你也喜欢开玩笑吗？》来抒发自己的郁闷无聊情绪。近来，好久不愿敲击键盘，怕我在坏情绪下写出的悲观文字影响朋友们的好心情。相比这些严重类风湿患者，我真的应该振作起来。在此，我不得不劝慰那些身体健康的人，如果你为事业不顺而耿耿于怀，为感情挫折而伤心欲绝，为生活琐事而闷闷不乐，甚至想到轻生，想想这些类风湿患者，他们每天承受着怎样的痛楚，但他们依然乐观坚强，热爱生活，你们还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呢？你们还有什么值得郁郁寡欢的呢？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放弃生命呢？强烈的求生欲望造就了他们不屈不挠的精神和乐观豁达的心态。难道这些对健康人不是一种启迪和鼓舞吗？前一段时间从网上看到，穷人坐火车，在车站被砍了，死伤了许多人；富人坐飞机，飞机失联了，多国立体搜寻一个多月，毫无结果。人生无定数，太多的不测在等待着我们，灾难和明天说不定谁会先到？杞人忧天吗？更不可取，因为为了生存，我们依然应该奔跑在拼搏的路上，义无反顾地向目标冲刺。烦恼也得活，快乐也是过。惟有让生活充实一些，开开心心地度过活着的每一天，让人生不留下遗憾，才能无愧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