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玉战士

 
  

        很少提及过母亲。只是，我不想轻易的触及这个字眼，哪怕是别人的一个不经意，都会触动起我心底最深的伤痛。
        那年夏天的晚上，一直在医院陪着母亲的父亲突然回来了。多日不见，父亲忽然老了很多，我问他，妈呢？父亲忽然就抱住我和弟，声音哽咽：你妈她，她，她走了！
        我们似乎没有明白，摇晃着父亲的胳膊刨根问底：妈到底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呀？
        父亲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水：你妈她，她去世了！
        弟哇的一声就哭了。我呆呆的楞着，不可能，不可能，医生明明说是可以治好的，怎么就突然去世了呢？我疯了似的摇晃着父亲，不，不会的，妈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你骗人，你骗人——。我的泪在我的歇斯底里喷涌而出。
        这一年，我十六岁。弟弟十四岁。
        那时很少有电话，爸让我骑车去喊叔和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上车的，摇摇晃晃，像个醉酒的汉子。那天的天气很好，日头很足，我的身体却很冰冷。我忽然感觉天要塌了下来，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妈妈，我最亲爱的妈妈，就这么年纪轻轻的走了吗？父亲怎么办呢？我和弟弟又怎么办呢？
        妈回家了。她像睡着了一样。只是，无论我们怎么呼唤，怎么哀嚎，她就是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曾幼稚的认为：是不是门前大槐树下的石头，阻挡了母亲回家的路呢？于是，我疯狂的去挪，用手指一点点的扒土，我幻想着母亲能够像童话故事一样，奇迹般的醒过来，然后抱我，抱我。
        可是，妈还是走了。
        那些戴着口罩的人冰冷的把妈推走了，我哭喊着要抢回来，我求他们，求他们留下妈，他们却只留给我一个孤单的背影。出来时，他们给了我一个小盒子，我紧紧的搂在怀里。妈妈，你安静的睡吧，就像小时候我躺在你的怀里一样，安静的睡吧！
        那一年的中考我落榜了。我不想继续读下去，我的心底只有那只小盒子，母亲在安静的熟睡，我要做她的保护神。父亲在秋天的时候，还是执意把我送进了一所职业中学里去读书，他眼里的苦痛我懂，只是，我却不能替他分担什么。
        熟悉我的同学和朋友，都不愿在我的面前提起母亲和妈妈这些字眼。我知道，这是他们替我想到的周全。他们在维护我的自尊，他们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看着那些给学生开家长会的母亲，我是多么的羡慕和嫉妒，终于，我懂得了《世上只有妈妈好》里的那句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是多么的撕心裂肺。每到夜深人静，我多想痛快的呼喊一声：妈妈！你在哪里呀？
        每次在填写家庭履历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写，面对着母亲姓名的那个格子，禁不住又想起了母亲，我没有流泪，母亲就住在我的心里，她在安静的熟睡，我不能去打扰她。
        父亲理所当然的当爹又当妈。只是每次的饭菜不是生就是糊。那天晚上，弟的衣服刮了一个很大的口子，父亲笨拙的缝了一遍又一遍，难看的像一条壁虎。弟撅着嘴不高兴：要是妈妈在，一定会给我缝的又结实又漂亮。忽然，屋子里就安静了，弟弟惶恐的望着我和父亲突然凝重的脸。父亲轻轻搂住弟，爱抚的拍了拍，然后拿过衣服就出门了。原来，他骑车去找姑给缝了，他回来时，我搂着弟弟已经睡着了。
        在梦里，我一次次抓住母亲的手，可一次次又挣脱。千言万语，变成一串串泪珠打湿枕巾。
        那个夏天雨水出奇的多。放学时，眼看着天空就黑了上来，大雨倾盆而下。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也没有看到家人来给我送伞。我顶着书包冲进了雨中。这时我才想起，妈妈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来疼惜我了！妈妈！我的好妈妈！你在哪里呀？
        这一年我似乎长大了，我学会了洗衣做饭，懂得了关爱家人，照顾弟弟和自己。

        每年的节日，我和弟都要去母亲的坟前去祭祀一番。那个坟茔，一年比一年的高大，只有在这里，我们才是一个真正有妈的孩子。
        我只留下了母亲唯一的一张照片，一张黑白的一寸照片。照片上母亲安详平和，嘴角有着淡淡的一抹笑。在母亲生前我竟然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妈妈！此时，你看见儿子了吗？儿子就在你的面前啊！
       妈妈！
       妈妈！
       妈妈！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了！
       我从没有这么痛快淋漓的喊上一声妈妈！
       妈妈！
       你知道没有妈妈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吗？
       你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一路坎坷而来的吗？
       如果有来生，妈妈！再爱我一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