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那扇门虚掩着，如今没有人住在那里。不知是什么驱使她推开门走进去。一切都还是半年前的样子，窗下的那张床上甚至还铺着当时的被褥。她曾坐在那床沿上读过他的诗，那日他就端坐在门边吹洞箫。《平沙落雁》、《鹿鸣操》、《梅花三弄》一曲接着一曲，案头上燃着香，悠邈得像薄雾弥漫的清晨。
 

那是五月里的一天，风日晴和，山窗寂静。短暂的相伴，在寮房的此端与彼端，僧俗的鸿沟，男女的界限，他们不曾逾越分毫。灵魂张望着对方，内心却如水澄澈。他们曾如此靠近，在人生中无法回去的一瞬，曾走进过彼此的心。
 

在那间屋子里，在风定人静的夜里，他曾沐手焚香，于灯下读她的文章；他曾卧听过僧窗雨，心中涌起纷乱的惆怅；他曾作诗填词，披衣出门看满天星斗。而今，斯人一去，不知行踪。
 

悄悄的落坐床边，望着门旁他曾停留过的地方，恍惚间又见故人。是谁推开了门，又匆匆退出？梦觉，幻象破灭，只有她独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凄惶得落下泪来。
 

那张床是他在无数个夜里栖身的巢。一张床照见一个人的孤独，而那个人的孤独牵扯出她心中的隐痛。想起他临去时说过的话：“在这个没有爱情的世界里，一个人走到生命的尽头，悄悄埋掉……”曾有多少个夜晚，想起这段话泪如雨下，有如亲见他的老去，亲见他被草草埋掉。青灯古佛，孑然独立，为什么要用一生去体味生命的无常？宿世的因缘究竟要牵绊一个人到什么时候？对他，她真的有太多的不舍，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