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

1966-08-24——2012-08-24     祭奠一位大师......

从百度百科到维基百科，我希望找到点我所需要的线索，来补充我写作，但我很失望。一个大名鼎鼎的文化名人，年轻时，又生活在情感相对自由的民国时代，却没有情感韵事发生。更奇的是，在他一生的文学创作中，寡有以爱情为主线或专门描写爱情的作品，都是在其他主题之下穿插一些爱情因素。

在史海文苑里探访“风花雪月”，是我工作之余的一种休闲状态，我喻之为“高雅的闲心”，呵呵。一旦我这种追寻“高雅闲趣”的轴劲上来，我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

我不知道，我这篇文字，是不是唯一写他婚姻以外情感的文字，如果有其他这方面的文字介绍，那只能说我孤陋寡闻了。

下面，是他的小说《微神》里的一个片段：......听见我来了，她象燕儿似的从帘下飞出来；没顾得换鞋，脚下一双小绿拖鞋象两片嫩绿的叶儿。她喜欢得象清早的阳光，腮上的两片苹果比往常红着许多倍，似乎有两颗香红的心在脸上开了两个小井，溢着红润的胭脂泉。那时她还梳着长黑辫......。 

                             （小说《微神》插图）　

没有品尝过纯真初恋的人，是很难写出这样柔美至极的文字，柔情的渲染来自内心湍流奔腾的爱河。现在的言情文学，这样描写“爱人”的鲜活语状几乎绝迹了。更何况，这篇小说通篇充满了唯美的诗意，柔情的盈溢，呵暮的惜怜，激动的羞赧。读来如散文诗般清丽婵娟，似情歌般动听如籁，更像一幅悬于天际的情画，在晨露中，在晚霞里，朦胧摇曳飘落心海。

老舍，一个家喻户晓的大作家，毫不夸张的说，他的京韵小说与戏剧，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几乎无人能比。《茶馆》、《四世同堂》、《骆驼祥子》、《龙须沟》等，这每一部作品皆堪称经典，都是耸立于中国文学戏剧界的一座丰碑。

                        （连环画《微神》选图一）

老舍的婚姻平淡而幸福，100封信寄给胡絜青，内容鲜有浪漫缠绵的情调，多是对婚姻生活的期盼、理解、约定，甚至还有类似约法三章的内容，比如：第一，要能受苦，能吃窝头，如果天天想坐汽车就别找我。第二，要能刻苦，学一门专长；第三，不许吵架，夫妻和和睦睦过日子。可以看出，老舍之对胡絜青，完全是冲着婚姻中的这位好女人去的。他的选择是明智的，事实证明，他们结婚35年从未红过脸。他们唯一的一次浪漫，是在北京中山公园后面的沙滩上，两人旁若无人的激情拥抱，呵呵，这已突破老舍先生的底线了。

当然，今天我笔下所要关注的，不是老舍婚姻中的胡絜青，而是《微神》里女主人公的原型——刘姑娘。

                          （连环画《微神》选图二）

小说《微神》创作于1933年，小说里的“我”即老舍本人，而那位穿小绿拖鞋的姑娘，则是老舍少年时的初恋刘姑娘。老舍的这段“初见之恋”几乎没人知道详情，当时，他为了倾诉发泄自己的苦闷，只告诉了发小同窗罗常培。后来罗常培《我与老舍》一文中写到了这件事。

这段刻骨铭心的初恋，让老舍很久都难以释怀，四年后，他又写了一篇散文《无题》，可以算是《微神》的续注吧。在《无题》里，他以深情的笔触，对曾经的初恋和那位让他心系难舍的姑娘，做了更加动人的描述：......对了，我记得她的眼，她死了好多年了，她的眼还活着，在我的心里。这对眼睛替我守着爱情。当我忙得忘了许多事情，甚至于忘了她，这两只眼睛会忽然在一片云中，或一汪水里，或一瓣花上，或一线光中，轻轻的一闪，像归燕的翅儿，只须一闪，我便感到无限的春光......

                         （连环画《微神》选图三）

老舍的这段初恋，发生在1913年至1918年间，老舍家境贫寒，直到9岁还未能入学读书，多亏与他家有渊源的富家子弟刘寿锦（宗月大师）伸出援手，他才得以入私塾，后来又上了中学。老舍十分敬重和感激这位刘大叔，他曾就这段经历写过一篇散文《宗月大师》，以示感念。也正是在这读书的几年里，他成了刘大叔家的常客，时不时帮助做点事情，也因此认识了刘大叔的女儿，一个长他一岁的姑娘。读中学时，刘大叔开办学堂，还做慈善事业，老舍成了刘大叔的得力助手。而此时，刘姑娘也常来做义务教师。两个年轻人在学习工作中接触多了，彼此逐渐产生好感。老舍对这位知书达礼、温柔怡静的小姐姐，由敬仰到爱慕，情感之火迅速升温。只可惜，爱之火再猛烈，也烧不透那张由封建礼教编制的窗户纸。老舍对自己出身微贱的自卑，对刘大叔知遇之恩的感激，再加之读书人的自尊，以及与生俱来的内向性格，最终没能迈出追求爱情由向往到实践那关键一步，落得终身遗憾。

这段情感的失落，让老舍的心境跌落到深谷，他离开了刘家，独自走向社会。几年后他听说刘家因经营不善而败落了，刘大叔出家做了和尚（宗月大师），夫人和女儿也随之做了带发修行的居士。老舍悲伤到了极点，可是除了悲伤，他还能做什么呢？他没有勇气面对出俗入佛的心爱姑娘，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更显卑微了，一个柔弱的女子，可以为了父亲、为了家庭，而牺牲或献出自己的青春及一生。这刚烈的举动震撼了老舍的灵魂，也击碎了他对美丽爱情的憧憬。他选择了离开，他去了英国（1924年）。可是，人的一生可以避躲的事情很多，唯独爱情是逃避不了的，她会追随你一生一世，她会在你的灵魂里生根发芽，她会在记忆里不断的闪回定格，苦也好，甜也罢，伴你在深深的寂寞里回味咀嚼。

                        （连环画《微神》选图四）

1929年，老舍从英国归来，在齐鲁大学任教。1933年，他以柔情似水的笔墨，以他毕生少有的唯美婉约的文字，用诗的语言创作了一篇唯一的爱情小说《微神》。他用不朽的文字，为他心中的女神，立了一块恋之碑。我们知道老舍一生所创作的作品，多以诙谐幽默著称，被誉为文学界的幽默大师，只有《微神》例外，一改他往日的写作风格和语言特点，其婉约眷美绝对是那个时代的言情精品，即便是徐志摩、郁达夫、戴望舒等这些诗情大师的作品，也难以比肩。

在这一点上，老舍的另一篇《月牙儿》，也堪称诗情精品，在创作风格和唯美语言上，能与《微神》媲美。但在作品的情感注入方面，两者不可比。

                        （连环画《微神》选图五）

至于现实里的刘姑娘，除了我们知道的遁入佛门，其它一概无从查寻。而《微神》里的女主人公的命运，似乎比现实里的刘姑娘要悲惨的多。男主人公从南洋回来后，意与初恋姑娘喜结连理，发现女主人公因家道中落沦入风尘，她不愿以被沾污之身嫁给他，最后毅然赴死，以铭情志。我们不知道，老舍在小说中这样的构思，是不是来源于现实生活，还是预示了现实里刘姑娘也遭遇了这样的不幸？总之，初见如月，入夜即临。老舍亦不例外也。

每个人都有情感路上的初见，它或多或少都会给你留下深刻难忘的印象。纪念这些青葱纯洁的经历或记忆，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因为大多数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智的成熟，情感的阅丰，它都不太会影响到以后的情感选择或归宿。怀念过去，不是背叛现在。老舍以他特有的方式，来纪念他的初见，留住了过往的美好，也丰富了现实的美好。老舍一篇美文《微神》，使自己的初见得以永存，同时，以他的才华在中国的文苑里，栽下一棵婵美绚丽的爱情之花。我们庆幸在那个时代，在中国的大地上，曾经有过一位作家叫老舍。

                            （连环画《微神》选图六）

1966年8月24日深夜，老舍在红色狂飙横扫之际，悄然的来到京城西北的太平湖，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缭绕的烟雾弥漫在太平湖畔，那满地的烟头，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最后绝望，他在纠结、不舍、疑惑、痛苦中，一步一步走向湖水的深处，默默自沉湖底，没有犹豫，没有挣扎，没有呼喊......67岁的老舍就这样告别了世界，告别了他倾注毕生心血浇灌的艺术花园，留下了那些鲜活的不朽的艺术形象，留给我们这个民族一座巨大丰硕的精神宝库，感谢老舍先生......

                               （老舍故居雕像）

一曲初见 挽歌飘落苍茫

悲情音符 记忆搁浅心岸

长夜幽邃 彼岸花不见

红尘无舟 怆然泪已飞

青春一角 一片绿的美

岁月铭记 梦醒人何在

建议热爱文学，喜欢文字的朋友，闲暇时读读老舍的《微神》，还有《月牙儿》，享受一次纯艺术的美吧......把小说当作散文诗来写，老舍是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