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的风

1

张晓雪和“大姐大”，昨晚晚自习后没有回寝室，离开校园一夜未归。我清晨起来带领学生晨练跑步点名才知道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气莫名堵在心口，惊悸不已，清晨寒气遽然间袭击脊背，沁出细细的冷汗。

昨晚噩梦窜入大脑：东方熹微，一朵黑云捂住了若要跳出东海的太阳，倏忽变成怪兽，狰狞凶狠，张开血盆大口追逐着要吞噬我，邪门了我怎么也跑不动，全身软弱无力瘫坐在哪儿，闭上眼睛等待宰割，惊出一身汗醒来。

学生住校最忌惮的就怕女生出问题，围绕女生会滋生很多事端，只要管好女生，也就抓住安全的牛鼻子，作为班主任的我心里早就有了谱，这根弦必须绷紧，松懈马虎不得。事情往往蹊跷，怕有鬼偏偏就有鬼出现。

我猴急猫抓心地找来寝室长了解详情。她告诉我：昨晚课间休息，我们几个女生上厕所时，听到厕所后面有窃窃私语嘀嘀咕咕的声音，我确定是张晓雪的声音，还有一个人，因为黑暗看不清脸庞。

你知道是哪个男生吗？我臆断说道。

不能吧，我猜测是我们班级刚来的“大姐大”。邪门了，至从她来到我们班级后，张晓雪就黏上了她，一道上厕所，一道吃饭，一道上街，还经常避开我们交谈什么的，神神叨叨，寝室长说道。不详的预感像蚂蝗一样爬进了我的大脑，甩也甩不掉，自己更像坐在一叶扁舟在湍流中慌乱前行，随时会舟毁人亡。                                                                                                          

我惶恐不安地在第一时间向学校领导报告，而后马不停蹄心急火燎地向张晓雪家骑车而去，希望她有特殊情况来不及请假而回家了，能在她家见到她并把她领回学校。机耕路旁的香樟树浓密清香，时不时有鸟儿被惊悚飞出，秧苗刚插完不久，还没有封行。一路上怀中揣着兔子似的蹦蹦跳跳，惴惴不安，耳边刮过呼呼的风声。

张晓雪在学校平时课间休息，常常一个人左手托着腮发呆，右手握住笔在纸上下意识的胡乱的画，愁云始终锁住脸，很少放晴，很少见到和同学结伴而行，在与同学之间似乎筑起了一道高墙，将自己孤身一人搁在其中，堆砌禁锢着心扉门窗，唯恐漏出光亮，让外人窥见了她的隐秘的内心世界。课堂上从来不主动起来回答问题，除非点她的名，起来回答依然哼哼蚊子似的，低着头刘海遮住脸，掐着手指，局促不安起来，大有钻进地窖解脱之窘态。

张晓雪身材高挑，脸狹红扑扑，嘴唇左下角一颗粉红胎痣，整日穿一套初中的校服，小了一套，有点不合身材，幸好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出落的芙蓉花蕾刚刚绽放出粉红的花瓣尖。虽然自卑囚禁着她这个年纪应有活泼开朗少女天性，但横竖掩饰不住流淌着娇羞朴素的天然美。

张晓雪在填表格从来没有写过爸爸，只写妈妈爷爷，多疑敏感，为了维护她的自尊也不好撬动敏感易受伤的话题。万一张晓雪出事了，几年辛苦付出即将荣膺的，会悄无声息的流失，我不敢往下想。

到了张晓雪家，我迫不及待地问道：爷爷，晓雪昨晚回来了吗？

没有呀，她不是住在你们学校嘛，晓雪莫非不在你们学校？

我说，爷爷你想想，有没有可能跑到亲戚家去。不会的，要么和她妈妈取得联系，瞧瞧有没有到她妈妈哪儿去，晓雪爷爷提醒说到。

据晓雪说，自从她记事起，就和外公妈妈相依为命过着艰难的日子，妈妈长期在古都二线城市打工挣钱维持家庭基本生活，赡养着爷爷，供她上学读书，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对爸爸的信息一片空白，也不敢问妈妈！记得在小学读书，曾经问过妈妈，爸爸到哪儿去了，妈妈狠狠的打得她身上发紫淤血，整整哭泣了一夜，从此晓雪再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踩踏妈妈敏感的地带，尽管在外面受过天大的委屈。

和晓雪母亲联系后，得知根本没有去她哪儿，我心掏空了，心坠落到谷底，落空而归。当务之急找到“大姐大”了解情况！

“大姐大”女生，是本县私立学校劝其退学的县城高二学生，她的父母为此哭泣过好多回，怕她继续滑落人生邪道，毁了一生，通过她的亲戚，我校老师斡旋，来我班插班就读，我当时也犯难过，碍于情分，勉为其难的硬着头皮算是答应了，因为这位老师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我第一次见到“大姐大”黑色头发中，夹杂几缕红色、白色的特别刺眼，名副其实的追风发型，嘴唇抹上暗红的唇膏，左臂纹着蝴蝶，描着蛾眉﹍﹍怎么把一个做吧台的小姐带到这儿来，是在风月场中混饭吃的那种......我明白了私立学校劝其退学的原委了。

一个班级好的班风形成不易，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需要耐心和学生不断磨合，把大家心凝聚在一起，达成共识并为之而努力奋斗才能形成的！接收归接收，还是要提一些要求的，这种人每个班主任唯躲避之而不及，马虎一点瞬间会把班风带坏，把其它人带坏，使他人利益受到侵害，无法向其他学生家长交差。“大姐大”家长言外之意，学习不重要了，只要不继续学坏就心安理得，就感谢不尽了。我委婉地谢绝为我而请的饭局，将黄山毛峰、软中华、茅台坚决地退回去，承诺她的女儿能顺利毕业再接受感谢不迟，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自己不见得有多高尚，只是给自己留有退路。

“大姐大”才来不到两个月，班级有几个男生就为她打了好几架，有一次和女生发生口角，掏出手机拨了一通（当时手机还是高端消费的奢侈品，我还没有），招引来了县城校外的混混打了我们班级的女生。滋事不断，家长来校向校长室反映，对我颇有微词，政教处找我谈话，老鼠钻进风箱两头受气，我被弄得焦虑不安，班级如同放置一个炸药桶。我几次找来担保的我的同事，劝其领回去，“大姐大”家长来校，而且摸到我家说好话，再给一次机会。我这个人心软，往往说这是最后一次原谅了。

第二天接近中午找到“大姐大”时，她居然在家安然地睡着。她爸妈告诉我，说今天早晨不舒服请假回来的。我又气又恼。我向她爸妈和盘托出昨夜发生的事，盘问她和张晓雪昨晚到哪儿去，晓雪在哪儿。

“大姐大”扭过头来懒懒地说到：我不知道，我没有和晓雪在一起，“大姐大”脸不红心不跳，又蒙上被子。昨晚有人看到你们在一起的，而且晚自习还没有结束，你们先后离开就没有回寝室了，我追问。

晓雪出走，摊上我什么事，我头上有癞头疮，朝我头上口屎盆子，说罢，委屈地坐起来呜呜地哭泣起来。她爸妈瞧瞧我，我表情刚毅，示意她没有说实话。

他爸爸发怒到：你不到两个月让老师操碎了心，招惹了那么多麻烦，操起拍打晒被子的藤萝，掀开被子抽打起来。

“大姐大”腾地窜起来，飞快跑向窗口，唰的推开窗户，欲要跳楼。我惊愕不已，麻木僵在那儿，幸亏被她妈妈一把抱住双腿，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母女俩抱头哭成一团。

我陷入了尴尬境地，进退不得，要真跳下去，那就是我逼死了他们女儿了。内疚爬上心头，老天爷，犯罪感袭来，陷入两难境地，真不是滋味。

2

晓雪妈，你的女儿在我校出走的，我们疏于管理，值班不严，我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责任也有义务尽快寻找到她，校长自责道歉说。晓雪妈妈焦急的说：晓雪生死未卜，赶快报警，让公安人员帮忙寻找。

校长面露难色说，我校正在申报市重点高中，全校师生付出了很多艰辛的卓有成效的工作，到了申报的关键当口，考察组的人知道我们学校出了这个纰漏，一票否决！晓雪母亲请求你暂时不要报警，给我们一点缓冲时间好吗，我们会全力寻找，也请您配合。

张晓雪母亲接到我在她家打的电话，第二天赶到学校的，找学校要人的。人家把孩子交给你，就要对孩子人生安全负责，让家长放心！为了把高考升学率搞上去，高中学生一律住校，军事化封闭式管理，为申报市重点高中创造最为重要的硬件条件，若申报成功了，我们农村中学也能提高收费标准，一个人就可增加600元的收费标准，也是创收的发展的上上策，更是目前各学校的热点追寻的目标。我起疑心，是校长为升迁正科而努力的，甚至为到城里当校长而筹划的，能为自己戴上光环。至于有多少为了教师，为了本地办学上一个台阶成分有多少，我疑惑不已。

几天来，我被倒逼的喘不过气来，晚上失眠，把发生前后的事仔仔细细梳理一遍，第六感觉还是“大姐大”藏着猫腻，张晓雪失踪肯定与她有关联，她没有说实话，涉世太深的她，没有那么简单，一肚子坏水。其实，我一百个赞成家长、学校报警，尽管我有直接责任，现在我也无能为力，我建议校长报警。

李老师，你是要让我们辛辛苦苦为之拼搏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吗，那样对得起全校师生吗？你捅篓子学校还为你兜着，这个警能报吗？你也不掂量这次申报分量有多重，校长面无表情眼神直盯着我，严肃地说道。右手比划着，左手拿着嗅鼻通凑到鼻孔下，接着追加责问：你近来班级出了不少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学校添堵。

我说，尽是“大姐大”惹的祸！校长接过话茬说，我当初跟你说什么来着，你能接收就接收，你可是答应人家的。我无语。当时一方面碍于同事情分，另一方面也有自己的私心，考虑到他是我入党培养人，不能驳人家面子。再说当时校长也默许，只是没有明说要我收下，把球踢给了我，我还以能揣摩明白领导意图暗自得意。哪知道现在变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乌龟爬门槛里外一跤。真不是他妈玩意，被卷入漩涡，难以抽身。

我和张晓雪母亲再次来到“大姐大”倪美珠家打探寻找线索。

倪美珠娓娓道来和张晓雪相处的一段时间。张晓雪一直自卑，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有人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只有我来到学校才给她带来一丝快乐，我和她经常聊天谈心，知道了她的一些心理状况。

晓雪一直为不知道父亲信息而苦恼纠结，为此从小就招徕多少非议奚落嘲笑，在当时幼小的心灵就抹下了阴影，成为她一块不能触碰的痛楚心地。当她被同学骂是野孩子，也奋力抗争过，常常被打的身上淤青红肿，回家后又不能和爷爷说，爷爷脾气不好，知道了也和人家拼命，会闯大祸的。你又嘱咐她在家照顾好爷爷。常常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湿枕巾，常常被恶梦惊醒。少女的心事诡异而多变，你又不在她身边，回来后无法跟爷爷倾诉、撒娇，小小年纪一个人承受煎熬，达到了承受的极限，绷紧的神经链条随时会断裂。很早就想摆脱家庭自谋生路，自食其力了。

张晓雪的母亲听着她的讲述，内心内疚、懊悔、自责笼罩了脸庞，扑簌簌的掉下眼泪，哀求而心急地说道，美珠，你们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晓雪现在人在哪儿？告诉阿姨好吗？阿姨，我真的不知道，“大姐大”说。

美珠，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阿姨身世也悲惨呀，孤儿寡母拉扯大不易呀！说道，嘭的一声双膝跪下近乎哀求地说：阿姨向你磕头求你了，你就告诉阿姨吧！

阿姨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是逼迫我呢！

阿姨就想你说实情，不要隐瞒我作孽之人，没有别的什么，求求你说实话吧！你到如今也没有告诉我们那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从学校出来到了那里，和什么人在一起的，怎么走散的。

倪美珠轻描淡写地说，晓雪要我陪她出来散散心，那晚我们溜出来后，要了一辆回头的，到了县城，进了KTV唱歌了，玩了很长时间，要了两杯牛奶咖啡，喝了后，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惊醒后只有我一个人在，不见了张晓雪人影，我还责怪她不够朋友把我一个人撂在哪儿独自走了呢，后来李老师来我家才知道晓雪没有到学校去。说罢，呜呜地抽泣起来，一把鼻涕一抹眼泪委屈而无辜的样子。

我和晓雪母亲感到碰上坏人了，事态很严重，可能晓雪被人拐了，凶多吉少。事不宜迟，赶快报警。

晓雪母亲见我对丢失晓雪很内疚自责，积极主动陪护她寻找线索，渐渐地对我消除了敌意，披露了自己悲催的不幸身世。

我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母亲，爸爸说，母亲在生我时，血崩而亡的！是我的出生剥夺了母亲生命的，算命先生说我的命很硬，克双亲！也娇贵难养，死鬼母亲要带我走，急坏了父亲。父亲说可有办法，算命先生说可以“改化”！用迭起七七四十九张草纸，七七四十九粒米，七根蜡烛，七棵檀香，七张十元人民币，敲着铃铛，拿着云掸，嘴里念念有词一通，草纸焚了，香烧了，蜡烛燃尽了，米粒撒了，钱装进腰包了。画了符贴在摇篮上，找来野桃树，削了火柴大小的七根，并用七粒茶叶米缝了一个布袋揣在我的枕头里，辟邪保佑我平安。

我是酷暑的夏天出生的，父亲把我小摇篮放到床上，用捕鱼的网罩住整个大床，据说鬼怕网！一边哼着一边摇一边给我扇风，哭得厉害就喂奶，一晚上要为喂我几遍牛奶，得不到休息，白天还要干农活，累坏了，一个魁梧大男人160斤一个夏季下来，只剩120斤，走路也喘气。

父亲把我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长大的，尽量不让我受一点委屈。也有人为父亲提过再婚，怕我受后妈的虐待，咬咬牙挺过来了，至今孑然一身。父亲为了我他学会了女人的活计，在夜深人静的熬夜为我织时尚毛衣。我亏欠父亲的太多了，要让父亲过上好日子的念头占据了我心灵，补偿我那可怜的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

我高考失利，别无留恋告别了读书生涯，踏上社会。那年我才十九岁，照书上说的是如花似玉的年纪。那时看天是万花筒，多姿多彩；那时看山是静穆智者，装满神秘故事；那时看我们小山村的田野是油画，不断变化着绚烂多姿的布景；那时听门前的溪流是少女的歌谣，唱着婉转多情的曲子！晚上常常从美梦中醒来暗自窃笑，心中装满了无穷无尽的待以实现的憧憬美梦！

（未完待续 ）
                             写于2015年2——3月